26 不信人間有白頭(上)
天界南天門為一片雲海環繞,受三足金烏之光照耀,一片燦然。鎮守于此的四大天王正一絲不茍的巡視着天門情況,忽的,廣目天王神色一動,對旁的天王使了個眼色,便就此躬身拜了下去,神态恭敬,似在迎接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遠處雲霧散開,一聲清啼環繞于天界上空,頗為動聽。一人從青雀背上踏着虛步行至南天門前,一席玄袍無風自動,襯着那清俊的臉盤,無端生出些許別樣的仙風道骨。
四大天王紛紛抱拳行禮,剛毅的臉上是一派肅穆。
“末将參見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微微一笑,随即颔首翻掌,虛擡手一道法力過去穩住他們的身子,四大天王受了此禮,個個直起身來,又回歸各自崗位鎮守天門。
“敢問酆都大帝,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持國天王微微上前阻了酆都大帝的前路,神色雖未有多大變化,但眼裏頭倒是消除了些許戒備。
作為鎮守南天門的将領,他們自有職責上前盤查每一個進門之人,不管你仙品如何,法力幾許,若無正當理由,一概不許入內。但酆都大帝在三界內的評價極高,因而自有許多人傾慕尊敬,哪怕是一向不茍言笑的東方持國天王,在拜見此人時也忍不住微微緩和了些許嚴肅臉色。
“實不相瞞,我此番前來,其實是來接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酆都大帝從風袖中拿出一塊笏板,微微晃動了下,其上忽的出現了幾行閃着金光的字。酆都大帝将此交給持國天王,持國天王小心接過,一眼便認出了那出自天帝手筆,他心中暗驚,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事先并未接到天帝旨令,因而怠慢了北帝,還望北帝恕罪。”
“無妨,其時日比預料的提早了些許,無關你們之責。”
持國天王緩下眼色,繼而恭敬道:“那北帝可需末将引路?”
“多謝,我自可尋去”酆都大帝輕勾唇角,風袖一揮便重新立于青雀之上,他對四大天王做了個手勢,随即揚聲道:“諸位,告辭。”
四大天王紛紛再次躬身行禮,“末将恭送酆都大帝。”
青雀長鳴一聲,輕嘯似是喚醒了三足金烏,剎那雲海上方金光暴漲,四大天王都不禁微微側目,再回神時,早已不見酆都大帝身影。
三十三天外,九十九重天。
“想不到魔氣除盡的日子比我料想的還早了些許。”獄帝終于可以攀上十二品蓮花臺一償夙願,他晃動着雙腳在水裏嬉戲,長睫垂下,掩了他現在的表情。想當初他在化練池裏就被冥天索魔鏈絆得離不了此地,每每看見哥哥在上頭一本正經的捉弄于他,自己都只能默默生着悶氣,那感覺甚為憋屈。獄帝那時總笑着揚言,等出去了要與天帝一決雌雄,卻不想真到了這天,心裏頭那種萦繞于心的複雜卻讓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怎麽,前幾日還看你笑得歡心,怎的要出去了,卻苦着一副臉?”天帝起身從案桌上前行至獄帝跟前,剛剛他一直伏筆工作,因而也沒注意獄帝的情況。他料定冥天索魔鏈大約就在這幾天将要消散,但也沒想到剛做出了這個預想,琰兒他便自個兒從化練池水裏鑽了出來。
“你明知原由,卻偏要我說出,當真可惡。”獄帝眼角向上挑起,端的是一片風情,“真想讓那些恪守陳規的上古大神們看看你這副模樣,連你都如此惡劣,我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念叨我。”
“那還希望琰兒多多手下留情。”天帝神色雖沒什麽變化,眼裏翻着的笑意卻好看得緊,一片泛着金光的眸倒映着獄帝的身影,仿佛滿心滿眼裏只餘下了這人才是。
獄帝望着天帝這番還是忍不住怔愣片刻,反應過來後,不禁輕聲笑了起來。“我都快感覺不認識哥哥你了,明明以前也知你未锢情時的模樣,卻不曾想有這麽看着你笑的一天。”
“明明…明明也不是個多話的人,甚至都可以說得上冷漠,以前連笑也不願意多給我一個,怎麽突然就……”
獄帝忽的垂下來頭,他将臉龐死死埋在了手心中,似在掩飾什麽實在壓抑不住的苦痛。天帝在他身旁看着獄帝如此掙紮,原先還微微翹起的嘴角緩緩放下,眼裏閃爍的光芒也逐漸暗淡了下去。
為什麽會如此,他也說不清。
“琰兒,你到底在怕什麽?”
磁性的聲音環繞于獄帝耳畔,獄帝下意識渾身一震,捂住臉龐的手卻是更緊了。
天帝也不說話,只是在一旁安靜的看着他。良久,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便一揮風袖打算離開。然而還不等他擡步,一股輕巧的力道便暗暗拽緊了他的衣擺。天帝無奈搖頭,回眸望向獄帝,便看到平時裏愛笑不羁的獄帝又恢複了往日模樣,只是那笑顏裏閃動的隐忍沒能藏全,悄悄露出些許邊緣,那些苦痛和難以言喻的悲戚被天帝盡收眼底,逼得他這種幾乎沒什麽情/欲的人心下也是一動。
“你很難過嗎?琰兒。”天帝俯下/身,遲疑了會,最終還是選擇用手輕輕貼上獄帝的臉頰。獄帝微微瑟縮了一下,卻是沒有再躲開,他試探着擡起頭顱直視那雙金眸中泛起的溫度,微微一笑,終忍不住顫抖道:“哥哥,你相信嗎?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這是一場幻境,你變成了我期許的模樣,鬼子還殘餘了魂魄,雖說馬上就要分開,或許再也無法見到如今的你,但是這樣我期盼了千萬年的執念終于實現的日子,我永遠不會忘。”
“哥哥,我的确在怕,但我不是在忌憚你。無論你變換如何,無論你是冷漠的天帝,還是會笑的哥哥,你都是我最為寶貴的人,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天帝聞言搖頭嘆了口氣,他看着擡頭直視他的那雙紅眸,終忍不住緩緩展臂抱住眼前這個亂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獄帝見勢攢緊哥哥的衣襟,他将頭深深埋入天帝懷中,壓抑的聲音微弱而又痛苦,那裏頭的複雜似是帶上了幾分不願猜想的無助。
“哥哥,我不怕一切,但是…但是我怕的,是你的虛無啊……”
天帝身子一顫,随即更緊的摟住獄帝,那樣霸道的力量簡直不複他往常形象,但那份不斷收緊的距離,卻能在這種時刻帶給獄帝無限的安慰。
真實也好,假象也罷,只要能記住這一刻,他便當他是存在的。
不多時,冷靜下來的獄帝便重新收拾好了心态。他紅着一雙眼盤坐在十二品蓮花臺,活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兔子。這副模樣自然又惹得天帝一本正經的揶揄,獄帝看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随即氣呼呼的坐在一旁生着悶氣,等着天帝好言語的哄着。天帝也不惱,自是用他的法子乖乖收服了獄帝,兩人笑鬧着,仿佛要将這時光永遠篆刻在腦海深處一般。
銀鈴般的笑聲從結界深處傳來,酆都大帝臉色微微一僵,随後調整好神态,屏息運氣,這才緩緩踏入結界。
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揚起,眼角在彎,內裏卻不笑。
這個惡人便由他來當罷,畢竟,也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
“微臣參見天帝,參見獄帝。”酆都大帝微微一笑,對着兩位貼身坐在一起的帝王緩緩行了個禮,由是在天帝結界內被封印法力,獄帝自然沒有察覺北帝的接近,因而突然聽到這麽一道聲音響起,直把他吓得重新跌回了化練池中。
酆都大帝:“……”
“北帝,你來了。”獄帝尴尬一笑,随即輕笑着攀上蓮花臺,仔細借着天帝的力量重新站于酆都大帝跟前。酆都大帝嘴角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随即一揮風袖掃開獄帝身上的水滴,獄帝眨巴着一雙鳳眼看着他,紅眸是一片亮閃閃的笑意,小心望去,還能看見藏在深處的讨好之意。
酆都大帝終是忍不住轉頭嘆了口氣。
“北帝,事不宜遲,走吧。”獄帝笑着往前走,轉頭與天帝輕聲道了句再見,便一個人大刀闊斧的往結界邊緣走去。酆都大帝微微一愣,不可置信的望着獄帝的背影,似是不敢相信此人的灑脫,他喉嚨有些發緊,不知究竟在猶豫什麽。
“北帝,怎的還不随我一道?”獄帝回頭對酆都大帝一笑,忽而又像領悟了什麽似的,他回身頓住了步子,雙手合十拍了一掌,樂道:“看我這記性,還差點給忘了,你要給天帝锢情,不方便一同随我回獄界,是也不是?”
酆都大帝微微皺緊眉頭,他感覺獄帝有些反常,雖說這一舉一動都符合一個帝王該有的性子,卻不該有如此灑脫。他心中明白獄帝對天帝的看重,那樣的珍重,何止是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程度。今日獄帝離開後便永不見得天帝如此,按理來說,他不應如此淡然。最起碼…最起碼獄帝那些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悲傷與不得反抗的無奈,總該從眼眸深處泛出些許才是。
“琰兒。”
天帝一聲輕呼,成功讓即将踏出結界的獄帝回眸。獄帝沒說話,卻是僵硬着身子,由着是背對着他們的緣故,酆都大帝無從得知他此刻的表情到底如何,因而他只能通過揣測獄帝的動作,來判斷這人現在究竟在思索着什麽。
“琰兒,路上小心。”
天帝輕聲道了一句,聲音緩慢而溫暖,不似平常冷酷模樣。獄帝聞聲微微一抖,雙手緩緩攢緊,似在壓抑什麽即将噴薄而出的情感。他咬着唇從鼻腔裏輕輕應了一聲,上揚的聲調裏透出些許難以抑制的抖音,那樣的微弱,卻給人無限心痛之感。
獄帝到最後也沒有回頭,不知究竟在堅持着什麽,他應了天帝的話後便走出了結界,一展雲袖,身影便消失在了兩人視野中。
酆都大帝望着獄帝身影不見的方向,墨瞳中各種不知名的情感混淆在一起,生出一種心疼的複雜。良久,他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接着整理了下行裝,背向天帝而立,微微躬身對着某個方向垂下頭顱,渾厚的聲音裏滿是恭敬,引得人不自覺認真了起來。
“微臣參見天帝。”
剎那,附近的時空開始扭曲,原先的結界也在片刻化為閃爍着金芒的光點,雲霧缭繞,漸漸揭開幻境下的真實面目,高大巍峨的淩霄寶殿慢慢顯示出了它原本的面貌。原先還在輕輕勾起唇角的天帝忽的幻化成了一道閃爍着金光的魂體,“嗖”的一聲,似是受了什麽牽引似的,猛然沖向酆都大帝參拜的方向。
仙霧散去,高高端坐在帝座上的天帝滿目漠然,他半垂下眸子,寶相莊嚴,神情中卻是不變的冷漠。一縷精魄在他手中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其純度遠勝三足金烏之光,仔細望去,便能發現那精魄于他手心忽的生出了千絲萬縷,待得天帝再擡頭時,精魄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融入他的體內,一時天帝渾身金光暴漲,冷淡的金眸裏也閃過了一絲亮色。
“免禮罷。”
酆都大帝站起身來,滿目肅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那你便瞞着他。”
天帝冷下一雙眸子,忽然打斷酆都大帝之言。
【作者有話說】:
1.緊急通知,由于我校為迎接大一新生樹立良好新風,特調改開學時間為831,且不準大三以下(除專業需要外)攜帶電腦,網絡全面整改,因而你們現在看到的是存稿箱君。
2.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作者君将于9.3(國家規定假日)坐火車趕回來私拿電腦偷渡回學校,大家放心,9.3晚上22:00,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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