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針

麗麗到了廣州已是傍晚，和小禾一起回到她宿舍。

她上下打量着屋子，雙眉緊皺，“我說小禾，這屋子可夠黑的。”

“都晚上了，能不黑麽？”小禾給她一杯礦泉水。

“我說是黯淡，這牆上的漆多少年沒刷過了。”

“公司給的宿舍哪有那麽多要求。”小禾說。

麗麗去洗兩個蘋果，回來咳嗽連天。

她小聲問小禾：“廚房裏的辣椒味兒都要嗆死我了。你室友是不是長兩層胃。”

小禾笑笑：“你忍着點兒，別招惹是非。過兩天你走了，我可還要住在這兒。”

麗麗無所謂的點點頭，“明天我們怎麽安排。”

“上午我們去看個迷你女裝展，會場就在我們辦公樓裏，是8所服裝學院聯合舉辦的。他們派出優等生來參加，每人20 分鐘時間展示自己的設計。明天很多服裝公司都會派人來，看中優秀作品當即就簽人。我們公司是主要贊助商，我拿了兩張票，明天早晨去湊個熱鬧。”

麗麗咬了一口蘋果，“這個我喜歡。那下午呢？”

“我同事成儀介紹一家店，說是她阿姨經常去買衣服。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一家店哪夠啊？” 麗麗說。

“成儀說她阿姨在那裏能淘一天。快睡吧，我們明天要走一天呢。”

一覺睡到天亮，小禾都沒有聽到鬧鐘，麗麗起來把她叫醒。“你睡得太沉了。”

小禾強行拉起自己，“好久沒睡這麽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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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為我在吧。”

小禾睡眼惺忪的點點頭。有家人朋友在就是不一樣，不再是一只孤鳥。如果甄偉在，她就更加安心睡了。不過也可能是興奮的無法入睡。這不，想到甄偉她就精神了起來。

室友們還在呼呼入睡，她和麗麗蹑手蹑腳的洗漱出門了。

來到會場，各方神聖陸續到場，一排排模特和工作人員穿梭而行。

小禾看到喬至風走來，身後跟着一個年輕女孩兒。

“喬總。”她打招呼。

“帶朋友來。”他微笑的點點頭。

“你好，喬總。”麗麗好奇的看着他。

“小禾對這裏很熟悉，讓她好好帶你看看。”喬至風翩翩走過，女孩兒跟在後面。

“東名探花果真名不虛傳，。”麗麗說。

小禾說，“小聲點兒，別讓他聽到，他可不喜歡這個稱呼。”

“探花怎麽了。知不知道這是女人心中最佳組合，才貌雙全。其實我看他挺友好的一個人，看我們時笑的多善意。”

小禾說：“你別誤會。他對你微笑不是對你友好，是他對自己滿意。”

小禾拉着麗麗走進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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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場展示前設計師要先向大家簡單說明他們的設計靈感理念。

一個畫着濃眼妝，臉色蒼白的男孩兒講着：“我想表現奔放的生命，我每一條裙子都是以Haute Couture（高級訂制）的的标準制作，有最好的材料，最華麗的細節。“

接下來他的模特紛紛上場，每個都拖沓在膨大無比姹紫嫣紅的大蓬裙中，高挑的身材隐沒在一堆堆浮華厚重的布料下。

麗麗小聲的在小禾耳邊說，“不管好不好看，這麽一大堆布肯定很貴。”

小禾笑笑。

第二個設計師上場，一臉生無可戀，身穿黑色制服。“我要體現女性的力量。”他沒做更多說明，嫌棄的眼神裏已經透出“對你們這群傻瓜，我有什麽好說的”。

他的模特們上衣如盔甲，褲子裙子都拖拖拉拉，美麗的女孩兒像是變異的甲蟲，但他的衣服确實有“型“，盡管醜陋。

“這不就是群魔亂舞麽。”麗麗忍不住又發聲。

小禾說，“和之前的設計相比，他的還是思考過的。如果這衣服是他設計裁剪的，他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他現在還仇視社會，眼中的“美麗”實際是嘲笑。”

麗麗一陣竊笑說,“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壞的,罵人不帶髒字。”她擡起頭，迎到喬至風投向小禾的目光。

她小聲對小禾說：“我發現探花總往你這邊看。”

“你當沒看到就是了。”小禾說，眼前只看着舞臺。

麗麗認真的撇了小禾一眼。

第三個男孩兒穿着白色T恤，清爽如大學生，審美也代表衆多年輕男子。“我眼中的女性就像是風中飄逸的花朵。” 他抒情的說。他的作品用了大量的雪紡，可出來的效果是廉價的輕飄，絲毫和飄逸無關。

一個個設計師漫無邊際的談着理念，做出來的作品和他們的說辭大相徑庭。

“我們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小禾對麗麗說：“先午飯，再去我同事推薦的小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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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他們來到一片小街小巷中尋覓成儀推薦的店。

他們經過一個餅屋，傳來蛋撻的味道，又走過一個鞋店。

“小禾，你是不是把我拉錯了地方。”麗麗問：“早上那些個年輕設計師不靠譜，但至少人家還有個正經舞臺。可這裏太民居了。“

“就是那裏。”小禾指着前面一個不大的門臉。

他們還沒走進去，已經聽到裏面傳出鄧麗君的《美酒加咖啡》.

“美酒加咖啡，請你來喝一杯……”

麗麗一臉尴尬的說：“我猜這是一位60多歲老伯，摯愛穿粉紅色花邊裙的女孩兒。鄧麗君穿起來是嬌美，我穿起來可是傻大姐。”

小禾說：“喜歡鄧麗君的人都有“愛美之心”。而且你也別先入為主，進去看看再說。”

店鋪裏放着很多排長長的簡易衣架，層層疊疊的衣裝旁已經聚集了十幾個年輕女性。

小禾一眼看過去，粉紅花邊裙沒看到，基本是大家都能穿好的自然色系。

兩個女孩兒争起同一條裙子。 “哎，這是我先拿到的。”

“我先拿到的。”

兩個人拽着吵了起來。

“別吵了。這裏還有。” 一個50多歲的男人抱着幾件一樣的裙子走出來，結果一搶而空。

“這些人怎麽跟搶白菜一樣，那個庫管還會拿更多過來的。”麗麗嘟囔着。她拿起一件裙子眼前一亮，“這件要是在上海精品店，是10倍的價錢都不止。”

一位穿着簡單白衣的阿姨走進來。

“你怎麽才來。”男人不耐煩的說。他的普通話帶着口音，聽起來不是廣東人。

“我去買點菜。”白衣阿姨的廣東口音明顯。

小禾走過去和阿姨介紹了自己。

阿姨熱情的說：“你們到裏面看看，那都是精品。好多是我老公親手做的。”

“那這些算什麽。”麗麗說。

“都是機器做的。”阿姨笑着說。

麗麗一臉不解。

阿姨還在照顧店面。小禾和麗麗走到裏面屋裏，四周都是衣架，一面大穿衣鏡，角落裏還有一個小試衣間。小禾拿起一件黑色的魚尾禮服，做工精致，垂感極好。

“這才是真正的飄逸。” 麗麗如獲至寶。

這時音樂聲已經轉成了《小城故事》。

剛才拿衣服的叔叔正在做紙樣。他很瘦，帶着一副眼鏡，手上青筋突出，看來身體不大好。

“宋叔你好！。”小禾禮貌的點點頭。成儀告訴她這麽稱呼。

“你們慢慢看吧。”宋叔淡笑，放下手中的紙樣，走到後院去。

“宋叔一定在算數今天買的這麽好。”麗麗說。

小禾說：“他不是在算術，是在制版，那是紙樣。打板是大師傅的大本事，而且宋叔的剪裁也很好。”

“我很難把他和這些浪漫氣質的裙子聯系起來。”麗麗嘀咕着。

“聽鄧麗君的人都有浪漫的內心。”小禾說。

麗麗拿起一件銀灰色的禮服: “鄧麗君是我們中國美人。但這麽洋氣的衣服可是要了解洋美人才設計出來的。”

“所以說宋叔是大師傅，知道不同的人都該穿什麽衣服。”小禾贊賞的看着那些利落的剪裁。

這時宋叔帶着一個女孩兒和一位中年女性走進來，二人看上去是母女。

女孩兒身上穿着一件絲綢感的婚紗，但比一般絲綢挺闊。婚紗沒有一絲多餘裝飾，把女孩兒纖細玲珑勾勒出來，線條感十足。

“這是什麽布料？“麗麗贊嘆道。

“可能是重磅真絲。“小禾說。

“對。”宋叔不擡頭的應和着，正在對裙擺做調整。

麗麗不解的看着小禾，“你怎麽知道的？別跟我說你們公司用這布料做便裝。”

“當然不可能。在服裝公司工作，對各種布料有點兒了解是必要的。”

《甜蜜蜜》的音樂響起。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裏。“

媽媽看到美麗的女兒說：“宋叔真是金針。”

麗麗喃喃的說：“今早看的花裏胡哨的設計都比不上真正的“量體裁衣”。”

小禾和麗麗都沒想到在這個簡陋的小庫房裏，在《甜蜜蜜》的歌聲中，目睹了一位準新娘穿着美麗婚紗夢想成真的一刻，而編制這個夢的就是平凡的被麗麗當成庫管的宋叔。

“我也要做一件裙子。”麗麗說。

“可你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小禾說。

宋叔面無表情的說：“沒關系，這些現成的裙子你來挑挑有沒有喜歡的。要是沒你的尺寸，讓你阿姨先給你量一下。我做好了，你朋友給你拿過去就行了。”

宋叔的語氣好像是你到院子裏去選一顆菜，交給他炒一炒。

麗麗不可思議的看着小禾。

小禾說：“宋叔打版和裁剪都一流。為你做件裙子很輕松。”

麗麗選了衣樣，留下尺寸。衣服做好後，小禾給她寄了過去。

宋叔為麗麗做的這件裙子見證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改變之一，燦爛的美麗瞬間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而小禾也沒想到宋叔會成為她未來轉折一步的重要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