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鐘宅

省市兩級,四個官傷了倆,附帶一個時醒時睡,所有人都看一眼就惶恐,恨不得奉若神明,不,本來就是神明的鳳凰。這一車人,一路開回B市是沒戲了,鐘馗大手一揮,決定大家暫住S省省會X市,養病療傷,沒傷的旅游觀光。

司晨說去找個酒店開房間,但鐘馗這樣豪爽大方的人怎麽肯依,大手又一揮:“統統住我家!薩賢弟一直住在這裏的,空房間很多的!”

于是,大家開往X市下屬小鎮,離目的地還有幾十公裏,司晨就感受到了鐘馗這個名字的巨大影響力。

高速公路上,遠遠就看見大牌子,寫着:鐘馗故裏歡迎您!

下了高速,緊接着就有黑色巨石碑,一行燙金大字:賜福鎮宅聖君,鐘馗故裏。

進了小鎮,就見街中央豎着幾米高的鐘馗石像。

開到了地方,只見游人如梭,幾尊伏魔獸威武而立,幾十級漢白玉臺階,一尊黑金巨鼎之後,朱紅的古建築巍然屹立,中央一塊金匾,龍飛鳳舞寫就三個大字:鐘馗宮。

鐘馗一路上吐啊吐啊,一直很萎靡,看到快到家了,有種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覺,眼睛放光:“快,快,前面左拐,進結界!”

越野車開向遠離人群的地方,穿過一道透明結界,周圍的景色倏然不同。伏魔獸仍在,漢白玉階梯消失,翠綠的樹林取而代之,朱紅大門之上一塊金匾,從右到左寫着:鐘宅。

大門敞開,一衆白衣童子上前迎接,紛紛叫着;“老爺,老爺回來了!”

敖厲先到了,大步走出來,與費勁下車的鐘馗又是行禮,又是說笑,然而,鐘馗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胃,話也不說沖進大門絕塵而去。敖厲愣了一會,連忙敞開後門去看司晨。

司晨沒時間換衣服,胸口還是一團血,看得敖厲眼皮直跳,扶了他一下,幫他下車,驚道:“這是怎麽了!我當時要帶你去現場,金副處說他帶你飛過去,結果之後就不見你了,打電話也不接,你這傷怎麽回事?嚴重嗎?卧槽這是誰!好他媽……”

昏睡的鳳凰這時又睜開眼睛,敖厲也被美傻了,一下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司晨捂着傷口,剛才的幾個小時又好了一些,但下車這幾步路還是疼得他冷汗直冒,搗了好一會氣,看鳳凰想下車,下意識地想搭把手,鳳凰對他笑了笑:“司公子,我自己來。”說罷下車,就那樣赤腳走在地上,好像沾不上一點塵土。

敖厲再次愣了。

二十一世紀聽到有人叫公子,實在是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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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晨看鳳凰走路很穩,就收回手,關上車門:“別這麽客氣,叫我司晨或者,”他頓了頓,“叫我小晨就行了。”

“謝謝你,司晨。”鳳凰點點頭,選擇了疏遠的稱呼,擡頭看到鐘府兩個字,“這是……”

司晨暗暗失落,但面上看不出來:“鐘處家,我們修養的時候暫時住在這裏。”

鳳凰露出抱歉的表情:“真是麻煩主人家。”而後向敖厲行禮,看向司晨,“這位是?”

敖厲終于回過神來,忙回禮:“免貴姓敖,請問您……”

司晨朝他使了個眼色,敖厲傻傻看不明白,鳳凰解釋:“我似乎受了什麽創傷,記憶喪失,與司晨應當是舊識,剛剛一直精神不濟,還沒有聽說自己過去的事情。如果是認識的人,卻不認得,就太失禮了。”

敖厲又傻了。

鳳凰如此禮數周全,與之前叫司晨小晨,還拉他手的時候相差太多,司晨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還是有些煩悶,看了看鳳凰單薄的身子骨:“快進去吧,免得吹風。”

鐘馗宅邸着實氣派,又有茂林修竹,十分幽雅。後來又來了一輛車,把仍然昏迷不醒的薩哈壬送了過來。鐘馗仍然在反胃,找了個老管家給各人安排住處,敖厲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把司晨拽到一邊:“那人怎麽回事?你什麽時候認識他的我怎麽不知道?卧槽是失憶失到清朝去了麽,禮數好周全啊人家感覺好拘束好方!”

司晨一提起這個事就心煩意亂,随便揮了揮手:“哎,別提了!”

“怎麽能不提?怎麽能不提?!”敖厲伸長腦袋,想去偷窺鳳凰,半晌感慨道,“真好看。”

“……”司晨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把人拽過來,“不許打歪主意,那是老子的人!”

“你?”敖厲大驚,随機仰天大笑,差點滾到地上去,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別開玩笑了,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人家?你的人?那大美人瞎了也不能看上你啊!”

司晨剛想說話,背後傳來一聲:“小晨?”

居然是鳳凰!

司晨一愣,馬上就想上前抓住他,問你叫我什麽?卻見對面鳳凰也愣住了,似乎不明白自己怎麽順口就這樣叫了,然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能笑道:“抱歉,不知道怎麽的就脫口而出,”他來回看着司晨的眼睛,“我們過去關系是很密切的嗎?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你,感覺非常親切。”

敖厲第三次傻掉,低聲說:“媽的,指不定還真有戲啊。”

司晨心情一下好了,張口就想胡謅,當然,我們關系可密♂切了,是的,我就是你男朋友,親愛的鳳凰陛下,快撲到在下懷裏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沉吟片刻,組織語言,而後鎮定地看着鳳凰:“雖然你不記得了,但你在很久之前救過我的命。從那天開始我就,”他頓了頓,“嗯,把你當做很重要的人。”

“之後我一直在找你,但将近五百年都沒有找到,昨天你遇到危險,我剛好在那裏,才再次見面。昨天你還是記得我的,可後來不知道生出了什麽變故,你的記憶就……”司晨低下頭,“嚴格意義上講,我們并不是什麽很密切的關系,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請相信我,我絕不會做害你的事情。”

敖厲是聽過司晨講這段經歷的,腦子一下卡殼,突然靈光一閃,頓時就知道了眼前是什麽人,吓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鳳,鳳鳳鳳鳳,鳳凰。

這小子,還真讓他找到了!

鳳凰驚訝道:“我們五百年都沒有見面?”

“嗯,對。”司晨摸了摸鼻子,又說,“但是你為我留下了一片羽毛做護身符,法力一直保護着我,我,我非常感激。”

他一直低着頭,擡頭忽然見到鳳凰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一時忘記了該說什麽,怔怔看着他。

司晨将近一米八,鳳凰比他還高半個頭,看着他微笑。

“我想你對我也一定很重要。”鳳凰輕聲說,“過去,我五百年沒有去見你,一定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不然,我絕不會讓你這樣苦等。”

鳳凰伸出手,似乎想摸司晨的臉,頓了頓,最終落在他肩膀上:“沒有陪在你身邊,對不起。”

對不起。

司晨一下感情有點不好控制。

鳳凰還沒失憶的時候,也曾經對他說過這句對不起。

他趕緊清了清嗓子掩飾,笑起來,胡言亂語:“哦,那,那未來陪在我身邊吧。”

他的笑容還是很陽光,看得鳳凰怔了怔,似乎想到什麽,又想不真切。

這幾秒鐘,司晨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頓時慌亂,連忙解釋:“我,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鳳凰回答:“好。”

“……”司晨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鳳凰笑了笑,不再說話。

這時有白衣童子來叫司晨:“司書記,大夫正在給薩副處診療,想請您過去問一問,順便也給您看看。”

司晨這才反應過來,忙說:“好好好,馬上啊,馬上。”

剛想跟鳳凰道別,看到他白袍下赤-裸的雙足,不禁自己也覺得冷,想了想,試探着問:“我們來得急,都沒帶換洗衣服。我等好一點帶你去買幾件,再買雙鞋,行嗎?”

鳳凰看了看自己的腳,又看了看司晨和敖厲,也許是覺得大家似乎都是要穿鞋的,于是笑着點頭。

司晨約會成功,頓時心花怒放,眼睛亮起來:“那就這麽定了!我明天,不,下午就能好,你,你等我啊!我馬上回來!等我!”

說着邊跑邊蹦地跟在白衣童子身後,一下扯到傷口,又龇牙咧嘴起來,鳳凰看着他離開,不禁笑起來,不是淡淡的那種笑容,而是真的被逗笑了,非常放松爽朗的笑。

司晨簡直像個傻小子,差點一頭栽倒在地,趕緊跑了。

鳳凰一直目送着他,到看不見了,才對敖厲點頭示意,似乎想起了什麽,停下來問他:“敖……”

敖厲怕他再叫什麽公子,他蛀牙已經很多的,真的不想再被酸到,趕緊說:“是,你說。”

“我看得出,你跟司晨之間有很深厚的關系。”鳳凰又看向司晨消失的方向,感受到一絲莫名的感傷,“我總覺得自己應該不會五百年不見他,這段時間……”他頓了頓,“他過得好嗎?”

敖厲在B市妖協有一個很響亮的名頭,叫做敖月老,經他手湊成對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何況,司晨還是他好兄弟。

于是敖月老立即說:“我跟司晨認識了四百年,算是他第一個朋友。剛認識沒多久,他就告訴我,”他斟酌着詞句,決定用司晨剛才說的,“告訴我他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一定要找到,不僅要找到,還要有能力給那個人很好的生活。”

“司晨不是什麽出身高貴的,但他确實是非常努力。不僅在修行上,還在其他很多方面。書上說鳳凰‘非梧桐不栖,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練食就是竹子的果實,醴泉就是美酒嘛。他修出人身後的幾百年,無論住在哪,院子裏都種滿梧桐樹和竹林,你要是跟他去他就現在的家就能看見。而且他還親自學釀酒,現在開的那個酒廠全是特供的,一年産值……”

對着這麽一個身上沒多少煙火味的人說到錢,敖厲覺得沒有什麽意思,改口:“我看到他做這些之前,一直以為他是開玩笑的,幾百年地等,為了不知道有沒有結果的事情努力,這是很難的一個事兒,但他居然就這麽幹下來了。”

“說實話,我一直不覺得他能找到你,就算找到也,也不可能跟你有什麽……”他又斟酌,最終還是沒直說,“現在他居然真的找到你了,你應該也看得出,他确實非常非常重視你,太古鳳凰神君,您是上古神,天地所化,與天地同壽,我在您面前根本什麽都不是,可司晨是我兄弟,親兄弟。”

敖厲沉默了好一會,擡頭非常認真地說:“您千萬……千萬別耍他。”

鳳凰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輕聲說:“他為我做過這麽多事麽。”

很久,鳳凰才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你。”說罷點了點頭,轉身回房。

清風,幽香,美景中,敖厲一下坐在回廊的長椅上,突然接收到的巨大信息量,仍然有些反應不過來,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悲切。

他品味了一會,發現那是熱衷撮合別人,自己卻是大(老)齡單身狗的悲哀。

可以不愛,請不要傷害。保護單身狗人人有責。

媽蛋,好想舉起火把哦。

老齡單身狗心碎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鐘宅原型:西安市石井鎮鐘馗宮,有藝術加工

司晨他們是寶雞市噠

感謝親愛的流水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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