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遇刺

殷淮今天沒帶多少人出來,對方來勢洶洶,一瞧就是打聽好了他的行程有備而來。

他仇家多,面對這種半路劫道暗殺早已游刃有餘。

但今天的來客顯然不善,詭計多端,圍了障人眼法的陣型,還有大量火藥包和火铳,硬打起來殷淮不占任何優勢。

他依舊氣定神閑,腳尖一點轎頂,閃過火球與暗箭,翻飛的朱紅闊袖在皎潔月色下奪目鮮明,如同一株夜色中肆意盛放的赤蓮。

對方陣法是針對他練的九蓮宮術圍的,但他們不知道他為了解身上的冰蠱還練了陽霄重影,陽氣磁場比他們的火力更猛烈,殷淮尋到突破口後不再戀戰。

對方卻緊咬不放,讨不着好也要玉石俱焚。

一個黑衣殺手頭子掏出一節子重型火藥引向殷淮,這個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樣,留着最後致命一擊用的,即便殷淮練了內力強大的陽術也未必能抵住這火力,他拼盡全力點燃引子,誰料天幕之下,忽降一人,趁其不備将他和殷淮阻斷開來。

齊輕舟平日混江湖,自然也識得這不是一般的火雷子,當機立斷用手裏抱着的一大壇子的酸梅湯嘩啦一下潑向那刺客,糊得那黑衣人一臉黏膩,帽巾盡濕,整個人蒙在原地。

引子沒燒完,火藥沒響便熄滅了。

殷淮看清楚那個半路殺出的人影的那張臉時,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齊輕舟!”殷淮狹長狠厲的眉眼一肅,既吃驚又生氣,頭一回大聲呵斥了他的名字。

少年在朦胧的夜色裏,快速穿行于屋頂的檐角,像一只月光下輕盈敏捷的鷺鳥。

這只白鷺疾走如飛,還尋出空隙回過頭朝他笑了笑,那得意的笑容比天上圓汪汪的月亮還要亮上幾分,皎潔又閃耀,隔着重重夜霧都亮得殷淮眯了眯眼睛。

齊輕舟确認火引熄滅便馬上向殷淮飛去,眼看就要進入殷淮的保護勢力範圍,一個已經倒地了的殺手又忽然翻身躍起。

顯然是一群死士,死到臨頭的絕地反擊,繁複缭亂的刀法快如閃電。

是沖着殷淮的。

齊輕舟離那人更近,腳尖方向一轉,推開他。

“讓開!”殷淮漆黑瞳仁一寸寸放大,眉心狠狠皺起,點地淩空,朱紅寬袖一揚,于呼嘯夜風中獵獵作響,一掌解決了那殺手。

但對方那拼死反殺的一刀還是刺在了齊輕舟的小腿肚子上,傷口深,汩汩血水像開在夜間豔麗、腥甜的花。

七零八落的殺手迅速撤退,殷淮奔過去将齊輕舟一把抱起來,動作極致溫柔,半張豔絕側臉卻冷若寒霜,在玉色月光下更顯鬼魅疏離,眼底閃過陰厲。‘

聲如寒冬臘雪刺凍進人的骨子裏:“殿下是非要跟臣作對嗎?”

臉色蒼白的齊輕舟一愣,那種淡淡的冷香又逼近他的鼻腔和臉龐,強勢、冷漠、蠱惑人心。

殷淮怒斥:“為何就不能聽話一些?”

齊輕舟第一次見他真的生氣,往常或笑或冷或諷,都不曾這樣直接激動地表露過心裏的真實情緒。

他在殷淮懷裏不自在地扭了扭,長這麽大,還沒有被誰用這種姿勢抱過,強勢、禁锢、不容反抗,卻又帶着親密的溫柔。

母妃沒有,太後沒有,皇帝更無可能。

“別動。”殷淮冷着一張臉抱他,目光掃過他滴着血的小腿,眼底漫出層層森冷和陰沉。

當初齊盛帝問他要不要接受齊輕舟的提議的時候,他就在想,小皇子跟他沾了關系,就得承擔雙份的風險,只怕是更不安全。

這天下想要他殷淮這條命的人未免太多,果不其然,今日應驗。

小皇子半路殺出毅然決然擋在他面前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重播。

殷淮忽然發現,小皇子這些日子又長高了一些。

那個跳出來的背影也沒有他想象中的羸弱,像一枝抽幹的竹竿,勢無可擋、蓬勃逼人。

一下子形容不出那是種什麽感覺,心弦跳了一根、兩根、三根……全盤皆亂,直至有些潰不成軍。

就像他的心髒,躁動、狂跳、沸騰,只能任夜色遮掩,強迫歸于寂靜。

一個影衛上前:“督主,讓臣……”

殷淮一避,親自将齊輕舟小心抱上馬車,盡量避開他流血的傷口,擡起他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

齊輕舟下意識一縮,立馬被他定住,力道強勢,又喝他:“還動?”

接收到對方狠厲的眼風,又見他面色陰沉難看,齊輕舟不敢再掙開。

殷淮撩開褲腿一瞧。

少年的胫骨修長白皙,一道新鮮殷弘的刺傷如同一只醜陋的蜈蚣蜿蜒其上,冒着熱騰騰的血氣。

殷淮的薄唇抿成一道冷峻的線條,靡麗多情的眼尾也仿若被那熱氣騰騰的血色染紅一片,活像個從地獄火宮走出來的浴血閻剎。

齊輕舟畏懼他的眼底的森冷和長時間的沉默,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掌印,其實……我也不是很疼,它就是看……着……吓……人。”

殷淮一眼不發,直接給他簡單止血包紮,用淩厲的目光剜了他一眼,聲音幽森森,充滿譏诮諷刺的意味:“臣還不知道,殿下原來這麽能忍。”

“……”齊輕舟自知理虧,默默閉嘴。

殷淮将他放在座墊上簡單包紮,路途颠簸,馬車一頓一頓,齊輕舟無力的身軀也跟着搖晃得動歪西倒。

有時候碰到傷口疼得他自己呲牙咧嘴,但礙于逞完英雄和怕挨責罰,不敢開口喊疼。

忽然,一股力量将他整個人将他整個人都騰空抱起。

他輕輕地低呼一聲,下一秒,又落入那個強勢溫暖的懷抱。’

殷淮身形高挑清矍,但常年練武,肌肉卻是內斂堅硬。

齊輕舟被那股熟悉的淺淡冷香撲天蓋地地包圍起來,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訝異。

殷淮這個人,獨得很,從來不讓人近身,警惕性和防備心也極重。

有好幾次他在書房假寐,齊輕舟悄悄地靠近一下,正暗自感嘆一個男人的睫毛怎麽能這麽長而濃密,殷淮幾乎是在他靠近的那一秒就被驚醒。

齊輕舟那只作祟的右手剛伸到三分之一就被他“啪”地用力截住,力道很大,齊輕舟疼得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啊疼疼疼!掌印!是我!掌印!”

殷淮即便是在休息狀态,功力依舊一分不減,他的身體在常年的訓練中已經形成一種意識與反應,先于理智出手。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愣怔了一瞬,才立刻将力道放輕。

殷淮向來喜歡一招斃命,齊輕舟疼得眼角都紅了一層水光,但他不小心窺探到對方初醒時眼底劃過的一絲陰霾和狠戾,又不敢再抱怨。

殷淮看到小皇子那一截細白的手腕上一圈紅紫,懊惱地按了按眉心,小心地托起他的手,靜了幾秒,才說:“抱歉,殿下”

是真的疼,但齊輕舟心裏反倒很理解殷淮。

對方向來是個私人領地意識很重的人,坐在這個位置上稍不留神就會丢性命,多麽警惕都不為過,他咧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只是一點點疼而已。”

殷淮命下人拿來膏藥親自為他上藥,白皙如玉的手腕上一圈紫紫紅紅的淤痕形成一種鮮明的反差,竟有種淩虐的美感和性感。

他握着那只柔弱無力的手,細指修長,凝神了一秒,蹙起眉繼續塗藥。

只是動作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溫柔細致,他淡淡道:“臣這個人睡得淺,往後殿下還是離我遠着些,以免再誤傷了您。”

齊輕舟知道殷淮這是不高興了,

自從那次之後,他再也不敢在對方淺寐或是閉目養神的時候靠近,因為殷淮不喜歡。

可是現在,殷淮居然主動讓他坐在自己懷裏,跟剛剛抱上車不一樣,方才是在外頭,他腿傷了動不了。

要不是呼吸之間滿滿都是那股淺淡的冷香,他還以為自己在夢裏。

“別動。”殷淮固定好他的腿,雙臂像是鐵棒一樣圈住他,不讓他亂動碰到傷口。

齊輕舟立馬乖乖不動任他抱着,殷淮的衣袍絲質奢華柔軟溫暖,構築出一個安全的空間,将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令人昏昏欲睡,可心頭的顫動又一刻不願停歇。

夜色漫漫,長路迢迢,沒有盡頭。

馬車幽閉窄小的空間逐漸升溫,過了許久,就在他以為殷淮不會再說話的時候,自己耳朵貼緊的那一邊溫熱的胸腔忽然微微震動起來。

低沉的聲音卷了一絲沙啞與疲憊:“殿下方才為何要當在臣面前?”

那聲音像宮中日暮的鐘聲,很近又很遠,低低蕩蕩地闖進齊輕舟的耳朵裏去。

齊輕舟迷迷糊糊,将臉從他溫熱的胸膛前仰起來,語氣自然地誠實答道:“我不知道,當時你好危險啊,我什麽都還來不及想就已經沖到那兒了。”

齊輕舟沉在溫溫淡淡的冷香裏,就像是疲憊至極的旅人浸在一片清池裏,混混沌沌地,只能心裏想什麽便說什麽:“我知道掌印厲害,但就是……沒忍住。”

齊輕舟察覺背後的身軀僵了一瞬,他又擡起頭問:“掌印,我破壞了你的計劃麽?”

"您是不是在怪我?”

作者有話說:

啵啵啵!小狗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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