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遇刺
齊輕舟一凜,回過神來,下意識想往殷淮望去,又生生止住了。
不能看他,這時候不能看他。
殷淮的坐席離他很遠,就在皇帝旁邊,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齊輕舟眨了眨眼,不卑不亢回道:“諸位大人身手了得各顯神通,兒臣騎獵功夫不佳,不敢班門弄斧贻笑大方,也尋不來什麽奇珍異獸,偶捕得一二雕蟲鳥雀實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他想起往常殷淮怼一衆朝臣的威風與從容,竟也學着幾分樣子微微笑起來:“至于那只雪狐——并沒有那般神乎,兒臣看它色澤白而不亮、軟而不密還跑去問了飼官,得知這并非最上乘的皮毛料子還失落了好一陣。無人可送幸得老師不嫌棄笑納了。”
他偏了偏頭,看到高堂之上那人悠哉游哉地飲着茶,突然被皇後将了一軍那點子慌張無措早已慢慢平複,臉上表情顯得越發真摯:“臣想着,送父皇的東西,自然就要是最好的,要麽便不送也罷。”
齊盛帝不知信沒信,容色倒是松緩一些,只是道:“無礙,你有這份心便可。”
齊輕舟彎了彎嘴角,一旋甜蜜酒窩顯得乖糯溫順:“父皇說的是,兒臣還打算,明日再去尋一尋看能不能獵到拿得出手的孝敬父皇,可巧——”
“今晚就被娘娘問起了。”
明明人還是那樣溫順純良笑着的,語氣卻急轉直下,幽聲輕飄飄明諷道:“娘娘好辛苦,既要心系着太子在越山鬥虎又要挂心本王是否獵得雪狐,怕是比在獵場裏馳騁的大人們還忙些累些。”
李後臉色微變,咬牙道:“本宮也是關心皇子們的安危。”
齊輕舟有些放肆地嗤聲一笑。
關心皇子安危?只怕是其他人等不足為懼,唯獨盯着他一人吧?
主子過招,下面的人沉默不敢言語。
齊輕舟仗着自己不守規矩禮儀的草包人設,當堂笑嘻嘻問:“噢?那娘娘可知今日八皇妹獵得了何物?可知十三弟射下了一雙英雕?又可知明霞郡主的一窩兔兒有多少只?”
“還是說——”他蔫兒壞地拖長聲音,賣了個關子。
等大家都屏氣凝神的時候,才擲地有聲,朗聲質問:“衆多兄弟姐妹裏,獨獨本王入得了皇後慧眼?”
“你——”皇後臉上陣青陣紅,“大膽!”
齊輕舟無辜地看着她,他本就不打算參與這等争風取寵的游戲,是皇後先挑起紛争,非揪住他不放,那便大家都別好過。
他心裏發了狠,嘴角一掀,笑容越發不懷好意,衆人大氣不敢出,生怕有什麽變本加厲的诳言浪語就要從他口中吐出時,堂上一直氣定神閑的殷淮忽然笑了笑:“娘娘息怒,殿下年輕氣盛,不懂娘娘一番好意,多有頂撞,為師替他賠個不是。”
又朝堂下的齊輕舟溫聲道:“殿下坐回去用餐吧,新烤上來的羊肉,涼了可不好吃。”
齊輕舟鼻腔了輕輕溢出一聲“哼”,果然乖乖坐了回去。
朝臣心中松泛一口氣,看來這孫大聖得唐僧治,這無法無天狂出狂言的七皇子還得殷督公治。
皇後不甚甘心地扶了扶鬓邊珠華荊釵,淡笑嘲諷:“徒不教師之過,七皇子禮行失範目無長輩,掌印若再不嚴加管教豈非辜負聖上一片信任,惹人一句教導無方。”
“教導無方?”殷淮好似聽到什麽好笑滑稽的話,勾了勾唇角,慢條斯理放下筷著,細細淨了手才道,“可怎麽臣近日聽到的全是名師出高徒,聽得臣耳朵都起繭子了,畢竟——”
他一頓,歪了歪頭,笑容慵懶清絕:“臣這位愛徒才剛剛在上一次宮測中拔得頭籌。”
皇後臉一白,太子就是她的死穴,上一回正面交鋒他們落了下風,這是不争的事實,無可辯駁,再說下去也只不過是提醒朝臣太子的不争氣。
皇後塗滿豔麗丹蔻的指甲紮進掌心。
齊盛帝雖樂得看兩方對抗制衡的局面,但也不喜弄得場面太下不來臺,他剛開口咳了一聲,便有神色焦急的侍衛沖進賬簾匆匆來報:“陛下,馬廄與物艙忽然燃起來了,京羽衛正在撲滅,火勢嚣張,恐怕一時無法撲滅,還請陛下與各位大人移步山腳下的帳篷。”
絲竹之音停了,夜裏風聲就顯得格外大。
不多時,帳外的馬蹄聲、獵物的嘶吼聲,嘈雜腳步聲、宮人的叫喊聲、水聲自很遠的地方源源不斷傳來,越來越近,頓時人心惶惶。
齊輕舟皺着眉偷偷撩開手邊的窗簾一角,不知什麽時候,外面已經夜色深濃、火光沖天,兵荒馬亂。
他倒沒有多怕,只覺得蹊跷。
果然,就在他們準備轉移之時,離皇帝最近的那位倒酒侍女忽然掏出匕首趁亂向皇帝刺去。
銀盞玉杯碎一地,殷淮眼疾手快,腳尖點地,在刀尖落下的最後一瞬擋在皇帝面前,齊輕舟瞪大眼睛,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力控制住自己沒有大聲喊出那個名字。
殷淮身形一閃,刺客刀刃穿過他黑長青絲,割下兩絲,女殺手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一殷身後的內力掌擊至一米之外。
殷淮扶正差點縮到桌底下的皇帝,朝堂下喝令:“拿下她!留活口。”
女刺客動作比侍衛快得多,見事不成即刻自刎。
殷淮神色不明,眯了眯眼,斂下神色從容鎮靜地轉過身朝驚魂未定的皇帝賠罪:“今夜之事是臣的失職,請陛下責罰。”
面色恍惚的齊盛帝還沒緩過神來,緊緊拽住救命稻草的胳膊死死不放,話也說不清楚:“多虧了愛、愛卿擋在朕前頭,何……何罪之有,回、回宮後朕必有重賞。”
殷淮眸心漾出一絲輕蔑不屑,手卻溫柔體貼地托住齊盛帝發抖的手臂:“陛下言重,護駕乃臣的本職,不如讓海公公先送您回寝帳,臣必定查清來龍去脈,給陛下一個交代。”
“好好好,那便辛苦愛卿了。”皇帝也半點不想在這差點喪命的地方呆了。
殷淮露出令人安心的溫和笑容,上前扶穩了他軟成一灘爛泥的身體:“陛下放寬心回去,泡個澡松泛松泛,好好睡一覺明日天亮事情便水落石出了。”
又吩咐他的貼身太監:“海公公,照顧好陛下,睡前點些木槿香,驅山中寒氣安神助眠。”
皇帝看着殷淮鎮定冷靜有條不紊,拍拍他的肩膀感慨:“愛卿,若是沒有你朕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殷淮還是那樣點塵不驚寬和平靜地一笑:“能為陛下分憂,乃臣之福分。”
早不知躲在哪個角落的太子忽然竄出來道:“父皇,您沒事吧?吓死兒臣了。”
皇帝已無心神應答,擺擺手,太子馬上饞住他,在他面前半蹲下:“父皇受了驚吓,兒臣背您回去。”皇帝依了。
遣人送走在場的皇親朝臣,殷淮才得以抽身去看起火的物倉與馬廄。
這次出行的車馬糧都放在那一片,若是全被燒毀,後備供給則被斬斷,皇帝出行本就耗費巨大,他們這群人可能要被困在這片山林,從最近的鎮調配人力物力最快也要個兩三日,即便是以殷淮的能力和效率也頗為棘手。
殷淮在各處細細查看火源與燒毀的路線,循着蛛絲馬跡剝落線索。
齊輕舟也想跟過去,徐一不知什麽時候忽然出現在他身邊,神情恭敬:“殿下,督主讓臣護送您回侵帳。”
齊輕舟看了他幾秒,說:“走吧。”
他知道對方留徐一的用意,想到殷淮還要去滅火、排查、重整,該是忙得分身乏術,自己就聽他的話吧,不要去添亂了。
齊輕舟回帳中沐浴洗漱,看到帳外的人影,撩開一角問:“徐影衛,你怎麽還在?”
徐一低頭答話:“督主讓我随時跟着殿下。”
齊輕舟說:“不用,本王這有侍衛,你去幫掌印吧。”徐一是殷淮身邊最得力衷心的助手,才幹出衆,一個頂兩,正是用人的時候,讓人給他守夜算怎麽回事,大材小用了。
徐一道:“督主有令,屬下誓保殿下安全,換別的人……主子不放心。”
“……”那他這寝帳安全系數比皇帝的還高了。
齊輕舟給他倒了熱水便進了帳。
帳外人聲水聲漸漸變小,唯有夜風呼嘯與山中的鳥獸之音渺渺沓沓傳來,三更梆子響過,齊輕舟兩眼一睜,直接下了床,披了件外袍,出帳。
徐一攔在他面前:“殿下?”
齊輕舟揉揉眼睛:“掌印忙完了嗎?”
徐一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應該是,方才聽京羽衛那邊穿消息來說,陛下夜半噩夢驚醒,又把督主傳去了,不知道這會兒回去了沒。”
齊輕舟面色一沉,心裏來氣,不怎麽高興地說:“本王去掌印帳裏瞧瞧。”
作者有話說:
明天黏黏!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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