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最敬仰的

徐一不知該不該攔,齊輕舟鐵了心要去:“你若是不放心,跟着過去親眼看着本王進帳好了吧?”

殷淮的寝帳比皇後太子的還講究,密不透風,守門的影衛看是齊輕舟也沒攔。

齊輕舟進去的時候殷淮已經躺在榻上了,阖着眼,氣息很靜,唇瓣殷紅,鴉黑羽睫,少了攻擊性,清貴豔絕,昏暗的燭火在鎏金蘇繡燈罩裏燃着,影影幢幢。

齊輕舟湊近看了一會兒他的臉,心裏忽然情緒洶湧,難受委屈得不得了,神差鬼使地掀開被面,悉悉索索爬上床。

手腕忽然被人一拽,撞進溫熱的懷抱,對上一雙深邃含笑的鳳眼。

殷淮低低徐徐地開腔,聲音壓得沉,宛如在他耳邊低語:“殿下做什麽?”

齊輕舟吊了一晚上的心髒終于安全落回胸腔裏,有些後怕,憋了一晚上隐忍不發的憂心再也藏不住,索性賴皮地趴在他身上,雙腿勾着他的腰身,雙手亦如藤蔓攀上脖子,呆呆地說:“你沒睡着啊?”

殷淮好似輕笑了一聲:“嗯,剛從陛下那兒回來。”

推了推自己身上的粘人小狗,沒推動。

齊輕舟嘴角一平,忿忿道:“他怎麽這麽晚還折騰人。”

有時候齊輕舟真希望殷淮不是什麽司禮監掌印,不是東廠督主,不是京羽衛統領,不用去管刺客、管皇帝、管天管地,只屬于他一個人就好了。

殷淮眉梢一揚,知道齊輕舟是受了驚才忽然這麽親近自己,抱着他的手捏了一下他的腰:“殿下不也是大半夜的來折騰臣。”

齊輕舟圓乎乎的眼睛一瞪:“我跟他那能一樣嗎?”

殷淮有些疲乏,但還是被逗笑,雙手枕在腦後,歪着頭,故意問:“噢?有何不一樣?”

“在臣眼裏,都是主子。”

齊輕舟臉上嬌憨輕松的神色驟然凝住,眼神也充滿少年的鋒銳,他放開兩根上一秒還緊緊環在殷淮脖子的細長手臂,冷聲問:“你說什麽?”

殷淮一怔,說笑而已,沒想到小皇子反應這麽大,伸手将人重新砸進自己懷裏,抱着摸着,哄:“別惱,臣與殿下說笑的。”

齊輕舟想掙起來,殷淮的臂力和手勁太大,他被迫側臉貼在對方胸膛上,好半天,才悶聲糾正他:“我不是你主子。”

殷淮胸腔震動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進齊輕舟耳膜,像很遠的鐘聲,又近在咫尺:“嗯。”

又問:“那是什麽?”

齊輕舟想法很多,可說得出口的只有一句賴皮的“不知道。”

又馬上補充:“反正不當主子。”

殷淮看着他汪汪的黑葡萄眼,像只敞開肚皮的粘人小狗,被徹底取悅了,輕柔撫摸他的臉說:“好,不是主子,是臣的——”

他喉嚨裏溢出一聲低沉的笑:“愛徒。”

幽黃的燭火映到齊輕舟表情一言難盡的臉龐,這答案他有點滿意又有點不滿意,想來想去沒想明白,只好撇撇嘴,勉強妥協:“那就暫時這個吧。”

意思是以後想到更好的身份,他還要改。

殷淮又笑了,那種有點無奈又有點縱容的笑。

脹疼了一晚上的腦子也被小皇子鬧得松泛許多,齊輕舟晃着兩根細長白皙的手指碰了碰他的額角,輕輕地揉。

殷淮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摩挲了一下他的腕子,用一種很享受的語氣喟嘆道:“謝殿下體恤。”

可齊輕舟覺得他按得并沒有那麽舒服,便又更賣力了一點,問:“今晚的事是太子麽?”

殷淮閉目養神:“知情,但非主謀。”

齊輕舟小動作很多,手不安分地撓了撓那兩道隽逸的墨眉,又滑上光亮玉挺的鼻梁:“那會是誰?”

殷淮拍了一下他的臀,示意他不要亂摸:“殿下的好叔叔。”

“成王?”齊輕舟驚訝,“他想做什麽?”

成王是齊盛帝的十六弟,他的十六叔,平日面上對他尚算過得去。

殷淮忽然睜開眼,眸心迸射冷冽寒光:“那一刀的目标不在陛下,在臣。”

他前不久剛以雷厲風行的強勢鐵腕收藩減封,觸及的皇親世族利益不計其數,那幫人恨不得對他啖肉飲血。

齊輕舟貼着他的身體緊繃了一瞬,殷淮知道自己吓到他,又一下一下撫順他的脊背,讓他放松。

齊輕舟問:“他燒完糧草和儲備圖什麽?是想讓父皇責你辦事不力?”

“大概。”殷淮摩挲着他的肩頭,兩人呼吸近在咫尺:“這些人奈何不了臣只能使些不着四六的爛招給臣添些麻煩罷了。”

“殿下要送臣雪狐的消息只怕他命人特意透露給皇後的。”皇帝易猜忌,皇子與權宦親厚足以挑起他的疑心。

殷淮把玩着齊輕舟柔軟細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分析:“現下糧倉和儲物的供給不足支撐半日,車馬盡銷,援兵最快也要兩日才到,這一大群用度奢靡、金尊玉貴的皇親重臣圍困在山中,屆時少不得出什麽亂子。”

齊輕舟面色凝重起來,屆時怨聲四起,那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又要起本參奏掌印,皇帝的欲求一旦得不到滿足,面上不說,心裏也定會暗怨掌印辦事不力。

“那怎麽辦?這什麽破差事,吃力不讨好!”齊輕舟忿忿不平,掌印起早貪黑,又忙又累,到頭來還得給人背鍋遭受罵名。

殷淮倒是神色輕松,很緩地眨了眨眼,出手晃了晃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肩頭,故作苦惱問:“是啊,怎麽辦呢?殿下。”

“臣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他說得委屈,齊輕舟摟住他安慰:“能不能将成王供出來?”

殷淮搖搖頭:“證據不足。”

齊輕舟又說:“那掌印給我一支影衛隊,我先從附近鎮上的集市看看能運些什麽最需缺的物資應急。”

“啧啧,殿下好本事。”殷淮發笑,看他這樣認真要為自己賣命也不再逗他:“放心吧,臣有法子,祁延山陰面還有三個倉庫,是臣之前就備下的,沒料到真用得上。”

齊輕舟眼睛一亮:“你早知道有人作亂?”

殷淮懶洋洋說:“不知,臣防備心重罷了。”

齊輕舟又縮回他懷裏,感嘆道:“掌印好厲害,走一步想五十步。”手裏抓起他順滑的長發,一下一下地玩兒。

殷淮拍拍他,讓他從自己身上下去:“殿下睡吧,明日臣帶你上鹿鳴山。”

齊輕舟聽話翻身下去,又爬回來,壓着他,扭了扭身子:“就這樣睡!”

“今夜那一刀吓死我了,不抱着你我做噩夢,在我帳子裏睡了半天沒睡着,一閉上眼就感覺會不知道哪兒會有刀子刺過來似的。”說着又動手動腳,伸手去握殷淮的手:“掌印的手怎麽一直都這麽涼?來,快放我這兒捂捂。”

說着就把殷淮的手往自己軟白的肚皮上塞。

殷淮漆黑的眼睛在燭火下更幽深似墨,目光凝在他臉上,如有實質,良久,幽幽道:“殿下就這麽放心臣?”

小皇子別的都挺機靈,這種事情上鈍得一塌糊塗。

齊輕舟都快睡了,迷迷糊糊艱難擡起眼皮:“什麽?”

昏幽暗黃的燭燈下看不清殷淮的神色:“殿下的防備之心也太輕了,就不怕臣做些什麽?”

齊輕舟含糊笑一聲:“你會對我做什麽?”

殷淮人壞,非要将人惹急了才罷休,故意說:“殿下是看臣殘破之軀才敢如此放心——”

齊輕舟果然睡意一下子消了,肅着臉色擡頭,嘴角繃緊:“你亂說什麽!?”

殷淮被他的反應取悅,清肅的神色山霧一樣消散,勾了勾嘴角,撫摸他有些泛粉的頸脖,溫聲道:“臣說笑的。”

“說笑說笑!你成天與我說笑!”齊輕舟揪住他睡袍的領子,兇巴巴道:“掌印若是再與我說這些胡話我便真的不理你了。”

他聽不得一句關于殷淮的折辱踐踏之詞,掌印本人自嘲也不行。

殷淮很緩地眨了眨眼,心裏頭不知是什麽滋味,怎麽會有一個人就只是光聽了句關于他的不好聽的話就能認真氣憤成這樣?

就這麽在乎他嗎?

殷淮動了情思的一張臉在朦胧的燭火下更顯清絕妖冶,齊輕舟又像受到了蠱惑似的,軟軟趴下身,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悶聲道:“掌印不殘破,掌印是漂亮的。”

“極美的”

“香的。”

“我最……”

殷淮胯,部動了動,往上撞了一下,誘哄他:“最什麽?”

齊輕舟斟酌了半天,終于找到個比較合适的詞:“最敬仰的。”

“……”殷淮阖上眼,無奈悶聲一笑,終于願意放過他:“那臣——”

“榮幸之至。”

作者有話說:

黏人小狗勾罷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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