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孤注一擲
很多人看着徐震東手裏的磁帶都有點兒小緊張起來。
——萬一徐震東腦子一發熱,直接答應傅雪的要求怎麽辦?
為傅雪那點兒錢,公司裏面已經磋商了六天,哦,不,算上今天,剛剛好一個禮拜,是的,整整一個禮拜!
雖然每次都只磋商了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但是每一天都得磋商,這種磋商簡直成了這一個禮拜每一天的必修課,哪怕每天下課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咬着牙齒悻悻然。
不過,傅雪現在已經送回來一首歌曲的小樣,也就意味着磋商了整整一個禮拜的事情,今天總算是該有一個結果出來。
所以,很多人小緊張之餘,也總算是透了口氣。
歌,說不定是一首好歌,但傅雪的成績就擺在那裏。
也就是說,好歌,公司還得收,收回來之後怎麽處理,那就由不得誰了。
不成?對不起,現在是用成績說話,別太把自己當成毛雪琛,哪怕你是藍雅婷也行,當不成她們,好,跟公司裏面成績最好的陸莎莎相比,你水平稍微再高那麽一丢丢兒也行,要不然的話,你覺得不成你就自己想辦法去。
公司裏面的形勢到了現在這個樣子,連老總徐震東都已經丢了三分架子,其他的人麽,還不都得收斂一點。
徐震東當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拿着這盤磁帶有點兒漫不經心的看了兩眼,随即放到會議桌上,很随意的放回到會議桌上。
好多人頓時舒了口氣——結果,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歌,肯定得收,但價格肯定不會很高,在中州租用錄音棚的開支,那就不要去想了!
扯皮了整整一個星期,今天總算是圓滿解決。
楊天潔開始收拾文件夾,但動作很緩慢,不想把動靜搞得太大,孫曉靜把辭職書又重新用文件夾合起來,錄音師、音響師……好些人都緩緩的吐了口氣,準備撤退。
“小吳啊……”就在所有的人覺得已經結束之際,徐震東緩緩的問吳娟:“傅雪在那邊還好吧?”
有點兒關懷的意思,但純屬不得已的問候,公司裏面一分錢的帳都還沒劃過去,連一句最普通的問候都沒有,肯定是說不過去。
吳娟很緊張,連頭都沒敢擡,說話也有點兒結巴:“啊……我姐啊……我姐還好,就是……就是昨天去了趟醫院……去了趟醫院……”
“啊……怎麽搞的!”徐震東有點吃驚的看着吳娟:“怎麽搞的,問題嚴重嗎?我不是讓你好好的招呼着她的嘛,你都……唉,你看我該怎麽說你啊……”
吳娟趕緊搖頭,但依舊不敢擡頭:“問題也不是很嚴重,就是急着去錄小樣,趕時間,把腳給崴了一下……”
“把腳給崴了?要不要緊?”徐震東有些兒緊張的問。
一些本來要主動撤退的人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人臉上露出一謝關心,但更多的心裏那一股子幸災樂禍。
吳娟低着頭答道:“還好,醫生說很輕微,只需要休息兩天就能完全康複。”
“急着去錄小樣?趕時間?這些東西都是能夠趕得出來的嗎?你說你們這是……唉,我都該怎麽說你們啊……”
徐震東終于吐了口氣,再怎麽說,身體才是本錢,怎麽就那麽不注意,幸好沒什麽大問題,真要是出了點兒什麽大問題,那可真是火上澆油了。
不過,徐震東也有點兒感動,不管怎麽樣,傅雪她是敬業的,而且很努力。
傅雪的努力,徐震東是看在眼裏了,可是,這首歌曲的小樣,徐震東也就不打算格外關注了,格外關注的話,會有很多麻煩。
但徐震東也不可能就這麽不去格外關注——現在是非常時期,就算不打算去“甩”一個人,最起碼還得給點兒面子,要不然一下子就會玩脫。
“唉,還好,沒大問題就好,對了,傅雪錄這首歌花了多長時間?”徐震東問。
按照普遍的常識,要錄制一首歌曲,哪怕只是前期小樣,歌手得找感覺,得進入狀态,得跟伴奏磨合,得……
反正一首歌曲小樣出來,絕對不比正式錄制更輕松,有時候吧,一首歌曲小樣花幾天十幾天甚至更長的時間,那都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傅雪去中州根本沒幾天。
或者,這就是徐震東可以不去格外關注的理由。
吳娟更是緊,腦袋也更低,幾乎就低到了胸口:“花了一個小時……”
“一小時……”
“就一個小時……”
“哎瑪,開什麽玩笑呢……”
“一個小時的貨……”
“這不粗制濫造麽……”
徐震東好像是抓住了這點兒尾巴,所以拿起那盒磁帶,幾乎伸到吳娟面前:“你說錄制一首歌曲小樣,你給我花了一個小時?”
說完,徐震東又直接将那盒磁帶丢回到會議桌上。
吳娟很明顯的深深吸了口氣,把頭也擡了起來,這一瞬間,吳娟的眼裏充滿了淚水:“是梁老師從他母親那裏借的錢交的錄音棚租用費,只夠租用一個小時,但為了這一個小時,我姐她連續三天……”
說到後來,吳娟的眼淚流了出來,一邊流淚一邊說:“練歌的地方,是梁老師托他朋友幫着找的一所學校的文體室,伴奏的樂師是梁老師的朋友找的那所學校的學生,我跟我姐說,姐,你歇歇吧,姐說,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得拼,我得拿命去拼,因為太累,又必須趕着點兒去錄小樣,所以我姐才崴了腳,我走的時候,我姐還沒……”
吳娟再也說不下去,淚水流得嘩嘩的,但卻沒有放聲哭出來。
“作為藝人,吃這點苦算什麽……”有人心裏暗想。
“搏位,不就是這麽搏出來的嗎……”有人有些不以為然。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演苦情戲沒啥看頭……”有人打心眼裏瞧不起。
“傅雪也算是盡力了……”有人忍不住感嘆。
“唉……”有人幹脆嘆一口氣了事。
過了好一會兒,吳娟才流着淚說:“我走的時候,我姐跟我說,這首歌的最終如何,我姐已經不在乎了,但我姐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徐總能聽一遍……”
“那個,那個誰誰誰,拿去,立刻,立刻放出來……”
徐震東半點兒猶豫也沒有,立刻就讓人把這盒磁帶拿去播放,只是徐震東卻沒別的想法,就當是幫傅雪完成一個臨終遺願吧,
幫傅雪完成一個臨終遺願!
傅雪的臨終遺願!
因為徐震東也實在沒別的辦法可想,《美人吟》,看名字就曉得是那種很普通很大衆的歌,在這個類型裏面的歌曲裏面,真的是一抓一大把,能夠出彩的機會,恐怕得以千分之幾的概率來計算。
徐震東還在心裏頭想着這樣做,到底能不能對得傅雪,音樂聲響起。
“藍藍的白雲天,悠悠水邊流,玉手揚鞭馬兒走,月上柳梢頭,紅紅的美人臉,淡淡柳眉愁,飛針走線荷包繡,相思在心頭,風兒清, 水長流,哥哥天邊走,自古美女愛英雄,一諾千金到盡頭,風聲緊,雷聲吼,妹妹苦争鬥,自古紅顏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樓……”
筝、二胡、簫、琵琶等等樂器組合配曲,沒眼下那種很高亢和誇張的重金屬之繁雜與火熱,所以歌曲配樂很幹淨,很典雅。
就是很幹淨。
歌聲也很幹淨,讓人有種在悠悠水流邊欣賞古風樂曲的韻味,可以讓聽者褪去喧嘩浮躁和嚣雜,讓人忘我,讓人浮想聯翩。
歌聲也很幹淨。
“玉手揚鞭馬兒走,月上柳梢頭,紅紅的美人臉,淡淡柳眉愁,飛針走線荷包繡……”
徐震東居然一下子記住了歌詞,還跟着哼唱了起來,而且是那種半閉着眼睛,還是和着節拍輕輕地拍着手那種,十足一個老京戲迷在醉心欣賞京戲那種。
因為徐震東在捕捉歌曲裏面的一些東西,那是徐震東有史以來第一次能從歌曲裏面體味到,卻又說不出來,無法形容的東西。
可是,這種東西,想抓卻又抓不住,心裏邊很癢,卻又撓不到,
幾乎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傅雪的歌聲裏面清澈如水的般無法抗拒淡淡的憂愁,淺淺的傾訴細膩柔情,甚至能感覺到傅雪的那種執着和癡迷,以及痛苦和抉擇。
“風聲緊,雷聲吼,妹妹苦争鬥,自古紅顏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樓,自古美女愛英雄,一諾千金到盡頭……”
好幾個人也忍不住跟着低低的哼唱起來。
吳娟沒有跟着哼歌,依舊淚流不止,心裏想着的卻是這幾天傅雪所經歷的艱辛和傷痛。
——歌是一首好歌,在場的人心裏都明白得很,這是無可否認的。
輕柔舒緩的曲調,小溪流水般的歌聲,唐詩宋詞般的意境,無一不說明這是一首好歌。
但這些都是楊天潔、孫曉靜、徐震東等等懂音樂的人給出來的評價。
至于是這首歌到底會不會火,甚至是會不會被大衆接受,能夠在歌壇擠出一席之地,誰也不曉得,誰也不敢說,因為給現在這樣的好歌一抓一大把。
“歌曲順耳,歌詞也好記……”
歌曲錄音放完,只剩下沙沙的磁帶聲時,徐震東說了一句。
“可是……”楊天潔還是很擔心,關鍵是在甜歌這一塊,像這樣的歌曲實在太多,好歌如林高手如雲啊!
“三萬塊會不會太貴了?前面那首《喜歡你》,也是同樣标準的歌曲,我們只收兩萬塊呢!”孫曉靜猶豫着說。
但是,徐震東腦子開始發熱:“楊總監你這邊立刻安排人趕赴中州,錄音棚……這個就不說了,自己的家夥事兒,能帶過去的全帶過去……”
徐震東特別強調“立刻、趕赴、能帶過去的全帶過去”,真的是腦子發熱了!
“三萬塊就三萬塊,不就一首歌嘛,孫姐你這邊也立刻安排人趕過去,洽談一切相關事宜,呃,財務……財務,你們現在盡一切可能,把其他方面的開支能節省的都節省下來,給他們全力支持,做好他們最堅實的後盾……”
徐震東的腦子越發熱了起來,幾乎快要高燒。
“對了,小吳啊,像這樣的歌,還有沒有……”
吳娟再一次嘩嘩的流着眼淚:“徐總,梁老師說了,現在……一共是六首,梁老師說,下次……下次,是一整張專輯……”
“這麽多……”徐震東倒吸了一口涼氣。
吳娟還在流淚,也不敢去看徐震東。
“啪、啪……”雖然吸着涼氣,徐震東很響亮的拍了幾下巴掌,然後大聲說道:“大家都動起來,能動的都給我全部動起來,我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拿到這六首歌的全部小樣……”
沒人曉得徐震東是不是被高燒燒昏了頭,但所有的人都曉得,徐震東這一次是把注押在了傅雪身上。
全部押在了傅雪身上。
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