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見到錦西的一瞬間, 牛露露以為自己看錯了, 此次她裝作馮江濤公司的員工陪她來梅地亞中心,自以為見了大世面,卻不料方錦西竟然跟來了,身邊還跟着上次的那個男人,奇怪的是,方錦西竟然坐在幾人中間,而那個叫殷杭的男人跟她說話時, 态度恭敬, 根本不像是她的金主。

馮江濤順着她視線看過去, 皺眉道:“又是你那個老鄉?”

“她怎麽來了?”

“能來這肯定是為了招标,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家公司?”

牛露露點頭,她深知這次的梅地亞之行,馮江濤是勢在必得的,最近她聽馮江濤打電話,知道馮江濤的公司出了問題,能否翻身只看這次是否中标了,牛露露當然希望金主能勝利,卻不料方錦西竟然來了。

“我去打聽一下。”

牛露露說着來到錦西身邊, 笑得意味深長:“你怎麽來了?”

“來玩玩。”

“不是我說你, 錦西啊你可是人不可貌相啊,我看你這架勢, 你已經混到了公司的高層?呦, 這是哪家公司啊, 竟然讓你做高層領導?”

牛露露想着,錦西肯定是靠陪睡混上去的,說不定她的金主就是這家公司的老總,否則方錦西這樣一個沒學歷沒文化的女人憑什麽坐在梅地亞競标?還被幾個員工小心翼翼地伺候。

說完,還對錦西擠擠眼,狀似熟稔地說:“不是我說啊,他對你不錯嘛,能讓你進公司任職,改天帶出來見見?我們家老馮也喜歡結交朋友。”

錦西頭都沒擡,語氣略顯不耐:

“不用了。”

“怎麽不用啊?”牛露露說完,對錦西邊上的員工道:“對了,你們公司老總呢?今天沒有跟來?”

殷杭和姜來表情複雜,倆人對視一眼随即笑得怪異,可他們似乎也被錦西傳染了,一句話不曾辯解,但笑不語,把牛露露笑得莫名其妙的。

被人用這種看傻逼的眼神盯着,牛露露莫名暴躁,當下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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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錦西,你們公司是做什麽的?怎麽想起來争标王了?”

錦西沒做聲,牛露露又笑笑:“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探聽底價,我就是對你很好奇,随口這麽一問,我們家老馮,你知道的,是做保健品的,他這次就是來玩玩,也沒當真,我們不是你的對手。”

錦西笑得很淡,半晌才掀起眼簾,似笑非笑:“露露。”

“嗯?”

“你牙上好像有韭菜。”

“……”牛露露幹笑:“錦西你開什麽玩笑?”

然而錦西就那樣盯着她的牙齒,動也不動,把牛露露看得再也挂不住,逃似的去了洗手間。

到了那她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心裏又氣又恨,恨不得把方錦西給撕了。

沒探聽到價格,馮江濤自然對她沒好臉色,牛露露幹笑幾聲,沒探到又有什麽關系?方錦西的公司并不是知名大企業,本來就沒有競争力,再加上方錦西這人沒什麽本事,她要是能中到标,那她牛露露還能睡處男了!

招标會很快開始了,大廳內十分悶熱,到了正式開始的環節,所有人都盯着前方,急得一頭冷汗,他們都在等央臺的員工公布标底。

錦西代理公司員工坐過來,跟錦西說明情況。

“我打聽到馮江濤還有國內兩家白酒公司的勢頭很猛,咱們公司的定價要不要再變變?”

錦西搖頭,這種定價方式看似尋常,實則很具考驗性,如果僅是怕自家公司不中标就一直往上加價,那麽加多少是個頭?加到四千萬?五千萬?六千萬?甚至幾個億?如此,标是中了,五色鹿也真的成了标王,可中标背後卻難免被人嘲笑,前世就有标王高出第二名一個多億,值得嗎?錦西在翻看過往案例時,只難免唏噓,中标是為了企業未來發展服務的,切不可本末倒置,錦西的定價完全是考慮了五色鹿未來一年的利潤,覺得可以收回成本才放手一搏,如果收不回成本,那她要這個标有何用?陪玩?

不,她沒那麽傻!

“先穩住。”

工作人員見狀,不禁嘆氣,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錦西這麽有把握,就好像這個定價一定能贏,可馮江濤等人也是勢在必得的,萬一他們出價更高該怎麽辦?其實錦西只要再多出個幾百上千萬,就可以穩拿這一屆的标王,可她偏偏不願意改動數字。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路遲正盯着錦西,他不敢相信道:

“老大,你說錦西到底是哪個公司的?申城來的公司這次只有那麽幾個,該不會是做白酒的吧?要麽是開商場的?都不像啊。”

秦宴搖頭,定然不是那些企業,只是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否正确。

喜宴地産此次前來就是走個過場,這種廣告對地産公司來說,效果不大,喜宴地産一向喜歡開發高端樓盤和商業區,有特定的客戶群,并不是做廣告就能把銷量做上去的。

很快,央臺公布了各企業的标底,标底一路上漲,很快從兩千萬漲到三千萬,所有人都捏了把汗,也着實沒想到,第一屆标王輕輕松松沖過了三千萬。

“這次标王肯定是和央臺有長期合作的兩家之一。”

“你是說雁門酒和好太太口服液?”

“可不是!這兩家廣告曝光率高,對這次競标勢在必得。”

“就是個競标,沒什麽稀奇的,跟平常廣告有什麽不一樣?央臺搞得興師動衆,就好像這标王有什麽了不起?說到底還不是自己花錢上去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話雖這麽說,這是第一屆标王,沒有前例,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就看這兩家敢不敢賭了,幾千萬買個标王,我看不值!”

議論聲不時入耳,秦宴端坐着,手指不時在腿上敲着,看似在聽旁人講話,實則用餘光看向錦西。

今天的她似乎特地打扮過,修身的亮紅色西裝襯得她膚白勝雪,原本稍顯冷淡的五官也染了春色,從秦宴這個角度能看到錦西似乎眉頭緊皺,正努力思考着什麽,渾然不知周圍有多少雙眼睛正在打量她。

能來梅地亞的都不是凡人,錦西年輕漂亮,在一種中年老男人中,格外顯眼,而她明顯是公司的領頭人,衆人既有遐想又有好奇,想摸清這個年輕的女企業家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秦宴被那一道道視線弄得莫名煩躁,忍不住将領帶松開一些。

路遲見了,疑惑道:

“嫌熱?不會啊!最近降溫了,我這穿了西裝都嫌冷。”

“你?”秦宴頭都不回,說得一本正經:“不能跟你這種腎虛的比。”

路遲滞了下,氣得要跳起來,他腎虛?他腎虛?他怎麽就腎虛了?正常男人都冷得好嗎?就秦宴這樣的,穿着件騷裏騷氣的時裝版黑氣裝,單衣一件,竟然熱得直拽領帶,這搞不好是陽氣虛!

路遲腹诽兩聲,當下,舞臺上的主持人忽然驚呼起來:

“雁門酒3102萬!”

全場嘩然,三千多萬!這是什麽概念,即便再厲害的企業,這也是一年利潤的幾分之一了,哪怕雁門酒的銷售額過億,可除去七七八八,這三千多萬也等于是一年的利潤了,問題的關鍵是,奪了标王就一定能讓銷售額提高?這三千多萬能不能回本還是個問題。

雁門酒看出三千一百多萬的高價,原以為标王已是囊中之物,卻不料,很快有一家企業壓過他們,雁門酒只翻了個泡,甚至來不及喘息,人們的視線便落到了出價3200萬的企業身上。

太快了!每一次出價對企業來說是都十分慎重的大事,在這,卻只讓衆人的目光停留了幾秒,雁門酒還來不及失落,就有人為他們報仇,這位出價3200萬的企業很快被人擠下去,好太太口服液的馮江濤亮出底價,好太太的競标價格是3288萬!

現場一片沸騰,好太太是央臺老的合作夥伴,銷售量一直很好,可不知為何從去年開始,好太太的銷售額一路下滑,今年的銷售額僅有去年的一半,為了重回巅峰,好太太也是拼了,給出了目前全場最高價。

到底為止,衆人開始喧嘩,甚至有人站起來,好太太和雁門酒都出價了,這次的招标會也該結束了,标王毫無疑問就是和央臺合作甚好的好太太口服液,不過這也在衆人的意料之中,好太太畢竟是保健品,保健品的利潤高是衆所周知的。

“現在只剩來自申城的五色鹿公司還未公布競标價格。”

五色鹿?申城的?沒人聽過,就算有人聽過這個牌子,也并沒把這個小牌子放在心上,一個剛成立不久的品牌,如同那蹒跚學步的嬰兒,年紀大的人見了只會說一句“還年輕”,下意識會有俯視感,在場的老板多是見過世面的,立刻判定這家小公司根本不值一提,出價也絕不會超過馮江濤。

說起來,五色鹿和現場大部分企業一樣,不過是個陪襯罷了。

這一次的标王已經毫無懸念了,必定是好太太無疑了。

衆人甚至開始恭喜馮江濤,馮江濤松了口氣,眉眼間有了勝利的喜色,一旁的牛露露也急忙拉着他的胳膊恭喜,說了一切讨巧話,馮江濤很高興,沒人能理解從巅峰回落的感覺,照此下去,好太太口服液撐不了好久,還好這次奪了标王,一旦廣告鋪向全國,好太太從城市深入農村,再趕上過年這個旺季,宣傳一下過年送禮就送好太太,還怕好太太不火?

馮江濤吐了口氣,頗有揚眉吐氣之感。

然而衆人道喜聲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卻見臺上的主持人當下一怔,不敢相信地盯着紙上的競标價格,随着他臉上表情的變化,衆人的胃口也被吊足了,見過大世面的主持人露出這幅表情,難不成五色鹿出價并非大家想的那樣?難不成五色鹿也給出高價?

可別搞出這種烏龍,五色鹿這個牌子大部分人連聽都沒聽過,怎麽可能殺出重圍成為黑馬?

主持人驚呼道:“來自申城的五色鹿公司!底價為3289!”

衆人嘩然,随即才反應過來,這報價如同丢了一枚深水炸彈進來,很久後,場上的老板才議論開來。

他們都沒聽過五色鹿,不過沒關系,五色鹿已經站在标王的位置上,等着他們膜拜了,而五色鹿運氣極佳,出标價格僅僅比第二名多了一萬!一萬!這價格出的太巧,一分錢也沒浪費,這價格是怎麽定下來的,竟以區區一萬的優勢贏了一向強勢的好太太口服液?

馮江濤的臉冷了,哪怕知道有人在拍他,他也顧不上面子,驚愕寫在臉上,失落是顯而易見的,原本是囊中之物的标王,竟然被人攔路奪走,而對方竟然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五色鹿?做什麽的?是誰的公司?

怎麽會這樣?

馮江濤捂着胸口,依舊回不過神,牛露露是假裝助理進來的,見他這樣,急道:

“馮總,您怎麽了?”

馮江濤緩過神,穩定下來,示意他們別再搞出動靜了,他是要臉的,這副神态被人拍下,難免要有媒體大做文章,他很快回過神,和衆人一樣,笑着在坐席上搜索五色鹿公司,第一排似乎沒有滿臉喜悅的,應該沒有坐在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而後馮江濤發現,牛露露的老鄉方錦西坐的位置竟然傳來歡呼。

他有種不妙的猜想,牛露露的眉頭也緊緊皺起,她甚至不敢去想,覺得自己真是瘋了!難不成方錦西竟然是五色鹿公司的領導?不,沒那麽巧的。

可當下,衆人已經站起來恭喜錦西,而他們分明喊的是方總。

方總?方錦西?難道方錦西是五色鹿的老板?

牛露露再也笑不出來了。

錦西沒有太明顯的喜色,紅唇微抿,噙着公式化的淡笑,接受衆人的道喜和握手。

“像方總這樣年輕漂亮的企業家可不多啊。”

“恭喜五色鹿!”

“方總是申城的?巧了,我也是申城的企業家,有機會咱們可以聚聚。”

錦西一一應下來,她知道她已經拿到了進入這個圈子的門票,并将以此為跳板,站到更高地方。

與此同時,路遲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一臉玄幻的表情盯着秦宴。

“我沒聽錯吧?老大!錦西是五色鹿的老總!五色鹿你記得嗎?就那個搶了我們标的那個啊!我當時還說要帶人去砍她呢!誰知道竟然是她!”

秦宴那雙眼像是挂了鈎子一樣,直勾勾盯着錦西。

“老大!我說話你聽到沒!錦西是五色鹿的老總!她搶了我們的标!”路遲就像個告狀的小孩,希望家長能給點反應。

誰知某位家長卻輕描淡寫道:“哦,那又怎樣?”

“…………”路遲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壞人,這就跟朋友被人打,而他急吼吼想要揍回去,誰知朋友卻輕飄飄說了句“打就打呗,疼在我身上,甜在我心裏。”

我去!路遲被自己的想象力驚到了,他再次看向秦宴,還好秦宴惡心得還沒那麽明顯,面上依舊如常,乍看下就是還是那副誰都不看在眼裏,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老男人。

路遲整個人都不好了,滿臉都是被大便憋傷的表情。

要知道路遲可是一直把五色鹿當對手公司,如今知曉錦西是五色鹿老板,他對五色鹿這恨該如何安放?

秦宴來到錦西身邊時已經是幾分鐘以後的事了,彼時錦西身邊圍滿了人,錦西正在和別的老板互換名片。

秦宴就在這時來到她身邊,人未靠近,她身上那熟悉的玫瑰水香味便又傳來。

錦西很喜歡用這個品牌的玫瑰水,這幾乎是她标志性的味道,不算濃郁,卻每每覺得有千朵玫瑰在她身旁綻放,而她則是一朵帶刺的大紅玫瑰,綻放時美得太不真實。

秦宴靠近一些,俯視她,輕聲說:

“恭喜!”

錦西一直在和別人握手,握了上百下,下意識伸出手。

她的手纖細素白,白得好像上等工藝品,秦宴輕觸她的手,軟軟一握,随即一個力道,等錦西反應過來,她已經撞進對方的懷抱裏。

觸不及防。

可當下這一切似乎又沒什麽不妥,見到對方中标,高興之餘給個擁抱,很自然而然,因此連錦西的員工都忍不住高興。

連喜宴地産的秦總都給方錦西面子,以後五色鹿的路可謂越走越通暢。

殊不知錦西卻沒那麽樂觀,怎麽都覺得這一抱不尋常,對方的不懷好意都寫在臉上,偏偏周圍人毫無察覺,還笑着鼓掌。

“…………”

錦西擡頭,就見秦宴單手插在褲帶,眼裏帶着淺淡的笑意,道:

“恭喜,方總!”

路遲這個神助攻,還在一旁多嘴:

“這是我們喜宴地産的秦總!方總認識一下!”

錦西噎了一下,偏偏五色鹿的姜來不知道錦西認識秦宴,還在一旁催促道:

“方總,這是喜宴地産的秦總,您快打個招呼。”

錦西默然片刻,面無表情地轉了身。

于是,人們很快議論開來,說這個五色鹿的方總真是得道了,竟然敢藐視喜宴地産的秦總,而秦總竟然還一點都不氣,淡定地收回手便和別人應酬了!

不得不說,秦總真是老板們的楷模,心胸寬大,有容忍力,尊重女性,細枝末節全然不會往心裏去,是我等學習的楷模!

錦西若是知道別人這樣議論她,只怕會吐血。

她當然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看她的,可她也不必知道,就在次日,默默無聞的五色鹿被推到了浪尖上,在央臺的把關下,全國媒體一致花費大篇幅來報道标王的事,全國所有媒體都在講一件事,哪怕放在後世也是不得了的,更別提這是1994年,是央臺和幾大報刊媒體把控媒體的94年,新聞一出,全國民衆都知道,有個叫五色鹿的毛線公司成了央臺第一屆标王。

放在後世,這樣的一幢新聞只夠在搜索平臺的熱搜上挂上一天的,可這時,央臺給出足夠的資源,車輪式地宣告這一消息,再經過其他媒體添火,五色鹿奪标的事被渲染的十分傳奇,就連錦西的創業經歷也被拿出來剖析。

年輕美貌的女老板,帶着一千元來申城創業,為了讓全國人都能穿上更為溫暖的毛線,她嘔心瀝血,每日在工廠做調研,和工人混在一起,終于研制出比一般毛線更暖和的馬海毛毛線。

而這毛線的特點是什麽呢?

每條新聞都從數個方面剖析,遠遠比錦西給出的新聞通稿還要牛逼,把五色鹿誇得世界絕無僅有,光看那報道,錦西都以為她是在做一項慈善事業,完全不收錢的那種。

在市場經濟初步成型的年代,許多規章制度不健全,政府如果對企業持推進作用,就會被認為是推動改革,否則則會被人認為不作為,不支持國家建設,因此,各地領導紛紛給予支持,尤其是申城領導,得知消息後,立刻聯系了五色鹿公司的人,言明政府一定會支持五色鹿的發展,給予一定的便利。

申城報紙更是大肆渲染,把申城說出一個夢想之城,把五色鹿老板的創業經歷說得神乎其神。

總之,這一切出乎所有人意料,沒有人想到,僅僅是一個标王,竟然帶來如此大的榮耀,也沒想到,事情會發酵得令人難以想象。

一夕之間,五色鹿名揚海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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