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小黑載着我，并沒有直接回去。

漫漫夜空之中，無數的星辰在閃爍着微光，溫柔的月光流瀉下來，将腳下溫柔的小鎮彰顯的更加朦胧。

高空上的夜風很涼，尤其是在初冬的時候，但是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想要去哪兒？”

小黑的聲音低沉醇厚，意外的聽出了一些溫柔的味道。

去哪兒啊。

真是一個深奧的命題。

當生命只有三天的期限，能去的地方，還有哪裏呢？

“……真好。”我想了想，然後慢慢開口，“忽然知道自己想去很多地方……真好。”

小黑金色的鱗片在月光下閃爍着微光，它沒有說話，只是在這個小鎮的上空，一次又一次的盤旋。

“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有那麽多的留戀。”我捋了捋被夜風吹亂的頭發，不自覺的想起了少年唇角的笑意和他為我捋發時，指尖的溫柔。

……真是，好多的……留戀啊。

“想去這個世界最高的山峰仰望天空，想去這個世界最美的花海聽葉吟風，想去這個世界上最廣袤的大海上看海潮生……”

最想最想要的是，有他在身邊。

“……”

小黑沉默停在了夜空之上，半晌，“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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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

“有什麽遺憾，我帶你去圓滿。”小黑的聲音很安靜。那種低沉醇厚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種別樣的溫柔。

我摸了摸它的龍角，堅硬的像是它固執的心，我慢慢笑了，“即便是看了這個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最美的花海，最廣闊的海洋……又能如何呢？”

沒有最喜愛的人陪伴在身邊，終究是一種孤獨罷了。

夜風寂寞的語調在耳邊吹拂，小黑沉默的在夜空中靜立，一語未發。

“謝謝你，小黑。”我彎起了眼角，在它頭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順勢躺在了它的頭上，肆無忌憚的仰望着頭頂的無邊星辰，“謝謝你，願意為我做那麽多。哈哈，真沒想到，此生無憾了啊。嗯，明天帶你去買七遷屋的甜餅，要偷偷的，不能讓早川流發現，嗯，然後在這最後三天裏要早睡早起……真可惜，十字繡還沒有學會，不然我一定會向夏目露一手，還有多軌透……嗯，詩集要記得還給她，我居然也沒有怎麽看過，哈哈，果然還是沒有什麽學習的天賦啊，不能忘記了……忘記就麻煩了。”

我看着夜空，笑啊笑。

然後不知不覺，眼睛開始模糊。有溫熱的液體滿滿從眼角滑下，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啊，還有那些小妖怪們……來不及告別什麽的真是太遺憾了。”

小黑一句話也沒有說。

“小黑。”我忽然喚它。

“怎麽？”

我睜着眼看着頭頂的天空，“怎麽辦……我忽然後悔了。”

明明昨天，那麽自信滿滿的說，要夏目教我編兔子，看栀子花，以後還要在下雪的時候看到雪女……

可是，怎麽辦，沒有時間了。

“後悔什麽？”小黑頓了頓，然後微微動了動尾巴，繼續在小鎮上空盤旋了起來。

“我後悔向夏目告白了。”我看着天空，“後悔的，快要死掉了。”

我既不想要無盡的長生，做孤獨妖怪度過人世變遷萬年，也不想要做一個只活三天的短命鬼。

奈何，做一個長命百歲，百歲就挂的人類，現在又那麽難。

“人生安得雙全法……”我喃喃自語，然後忍不住笑了，“啊，所以說，真的是貪婪。”

長生也好，短命也罷。

無論是哪一種，留給身邊的人，都是無盡的傷害罷了。

只是短命這一種方式，又快又準又狠，傷害別人的話，只是一開始傷的疼一點兒，但是……就像時間在不斷流逝的那樣，總會過去的不是麽？

如果我死掉的話，早川流……會傷心。

我的少年，也會很傷心。

我……死的人是我，我現在也很傷心。

但是，比起短命，長生顯然更可怕。

看着我愛的少年慢慢老去，然而我卻依然青春永駐，這是什麽樣的傷害？

兩個人都會痛苦，掙紮，我的少年啊，他應該擁有一個普通人的幸福，活的溫暖而自由。

看着早川流慢慢老去……不忍心。

好像一下子全部都想通了，我安靜的看着天空，喃喃自語，“思來想去，還是做一個短命鬼比較好。”

“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小黑嘆了一聲，“所以，想好要去哪了麽？”

我笑的嘴巴都疼了，“回家吧。我想回家。”

“……你确定？”

“嗯。”

小黑便不再搭話，一個漂亮甩尾，恍若化作了夜空中一道金色的弧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便看到了我的家。

那個小小的屋子啊，是我的家。

有着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女主人，她會做好吃的面包，甜甜圈，會做賣相很好但是味道很不好的豆芽菜玉米粥……她有一雙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她總是關心着我的情緒，覺得我難過的時候，會有些笨拙的安慰，她不怎麽愛對我說什麽好聽的話，卻幫我買了一盆好看的吊蘭，想要對我說的話，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對吊蘭傾訴……

這是我在人世間的栖身之所，雖然僅僅在這裏，只有一年半而已。但我覺得在這裏的日子，比我生命中看到的大半風景都要美好。

我靜靜的看了一會子，讓小黑把我載到了院子裏。

我忽然發現，院子的角落裏種着幾株熟悉的樹，沒有開花。但是我卻一眼認出來了，是栀子樹。

我愣愣的走過去，蹲在那幾株花樹下，摸了摸它們埋根的泥土，有一種澆過水不久的潮氣——

是，她嗎？

我似乎想過……要在院子裏種滿好看的栀子花，待到秋風乍起的時候，有滿園的栀子飄香。

“……呵呵。”我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怎麽可以……這樣。

讓我忍不住想要長生了怎麽辦。變成妖怪怎麽辦。

我默默的斂下眼眸，小黑重新變成了小黑蛇，回到了我的肩上。

“……走吧，我們去看看風景。”

出了門，小黑一直在肩上，很沉默。

“說說話啊，別那麽寂寞的樣子。”我笑了，“本來還以為能陪你一百年，結果就陪了你一個季節。”

“啊，話說回來，這樣你也就能解脫了吧，我還真是個自戀的孩子。”

我自言自語，棉拖鞋踩在地上的感覺輕輕軟軟的，像是有風一樣，“嗯，有沒有想過之後去做什麽？”

“……”小黑沉默了很久，最後像是忍不住了一樣，道，“對不起。”

“說什麽道歉。”我的腳步頓了下來，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口，遙遙的望着門內的柿子樹，沒有了柿子，沒有了葉子，門口也被細心的掃的很幹淨——這裏是，夏目的家。

“你變成這樣，其實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我。”小黑的聲音有着愧疚，“……我身上的戾氣，并不是自然消失的……而是被你奪走的。”

“……嗯？”

聞言，我一愣。

“你用過我的龍咒術，身上的戾氣和我的戾氣共鳴，然後我身上的戾氣就被你給同化了。”小黑似乎很是無奈，“這也是為什麽……”

為什麽我會忽然失控甚至會死那麽快的根本原因。

聞言，我微微嘆了口氣。擡頭看了一眼那株開始冬眠的柿子樹，“這種事情……又有何妨呢。我應該是，感謝你的。”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麽會遇上那個溫柔的少年，又怎麽會那麽輕易的獲得勇敢，并且……學會，去愛。

“小黑，其實我覺得，遇見你之後，我的生命，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溫暖。”我把小黑抱在懷裏，眼角微微彎起來，“謝謝你，讓我遇見了夏目。”

“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值得自豪好不好……”小黑扭開了頭。

也許沒有遇見夏目，懂得了他的溫暖，我也許還是那個別扭到不能夠發現愛的孩子。

但是，現在，我覺得……我好像長大了。

也許死亡并不全是一件壞事兒，它能夠清楚的讓你明白，生命的價值和幸福的意義。

所以我一點兒也不怪小黑。反而有些感謝。

棉拖鞋踩在地上，柔柔軟軟，我慢慢的離開那個有着柿子樹的人家，一點一點的往前走，沒有重點，沒有盡頭，我想用我的腳，丈量這個溫柔小鎮的每一分土地，然後用心感激這裏的一切。

我抱着小黑走了很久，直到天邊浮起了魚肚白。

“回去吧。”

小黑順着我的胳膊爬到肩膀上，輕聲道，“……七遷屋還沒有開門。回家，去休息休息？”

“不要。”我搖搖頭，然後笑了，“今天可是上課的日子呢。”

初冬的早晨是很寒冷的，我的頭發結了霜，呵出的氣都是一片暖霧，單薄的睡衣披在身上，小黑的妖力暖着我的身子，才沒讓我凍得發抖，我慢慢走回了家——

讓我意外的是，家門口，女人拿着掃帚，在那裏站了很久，烏黑的頭發上好像也有着細細的白霧，她看着我，琥珀色的眸子裏有着一種莫名的情緒。

——好像是，生氣。

“去哪兒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卻帶着一抹冷意。

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一個女孩半夜偷偷出門……夜不歸宿，好像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我……”

作者有話要說： 嗯，小虐怡情。

為了首頁，我決定用生命來更新_(:з」∠)_

定好的番外順序是：夏目、小沐的前世、水樹遙、名取、小黑、早川流。

忽然發現要寫好多=口=

謝謝靜望天的地雷！

☆、自私X強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