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又遲到了，毫不猶豫的。

也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也不再是那麽虛弱了，不再像剛一開始走個幾步就會累的直喘氣，但是這并不代表着我就可以健步如飛的踩着點兒進教室。

畢竟我還在小路上發呆的時候，上課鈴就已經響了。

我覺得自己應該從後門溜進去……但是——

“秦沐，站住。”

古板的英語老師推了推她鼻梁上的眼鏡，陽光之下，那鏡片反射着犀利的光，“不許進教室，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

“……”流年不利，居然遇到了她。

這個英語老師可是以古板和嚴厲為代表的，比滅絕師太還要滅絕的……老師了。

每次遲到遇見她免不得被敲打敲打。早上第一節課是英語課的幾率比較大，所以我總是會被敲打。

後來習慣了，也覺得沒什麽了。

無非就是抄十幾頁英語單詞什麽的，那些扭曲的字母在我眼裏是比鬼畫符還要神奇的存在……但是也托了她的福，在這樣“諄諄的熏陶”下，我一百二的英語試卷終于突破了十分這個令人蛋疼的記錄。

這簡直是無法言說的傷。

我站在教室門外，感受着早晨的清風從遙遠的天際吹過來，小黑在我的肩膀上，有些懶。

我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了那顆夏目給我的糖。

透明的包裝紙在陽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我眼巴巴的看着裏面的糖，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吃掉吧，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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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吃了，這可是夏目給的糖……夏目第一次給我糖呢。

“小黑，你說我吃還是不吃？”

我有些糾結，然後向小黑請教。

小黑沉默了半晌，然後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我，“這種問題太蠢，你還是自己解決吧。”

“……”

我抿抿唇，覺得自己的心情莫名的開始有些苦澀起來。

擡頭看了看天，喃喃，像是對自己的嘲笑，“是啊，真蠢。”

指尖的糖被攥到手心，緊緊地，硌的有些疼，“……可是再蠢的問題，也都是需要一個回答的。”

天空是那種純粹的藍，今天是個好天氣，冬天并沒有影響到天的澄淨，我慢慢把手掌舒展開來，那顆糖在掌心，透明的糖紙折射着七色的光，很是溫柔。

“那就吃掉吧。”我剝開了糖，放在嘴裏，糖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化開，醉了味蕾，我享受的眯起了眼睛，“人生苦短，應當及時行樂啊。”

對不起。

哪怕只有三天生命，我也想用這三天的時光，去好好的愛一場。什麽因為死就放手什麽的，太惡俗。

喜歡一個人，應該勇敢的去追到手。

可是……

“夏目……”我覺的今天的陽光好像有些刺眼，讓我忍不住想要流眼淚，“……對不起。”

讓你不小心喜歡上我，對不起。

如果我走了，你該怎麽辦？

……會，會忘記我嗎？

會喜歡上其他女孩子嗎？

好難過。

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好難過。難過的快要死掉了。

但是，如果我的少年因為我的死而悲傷很久的話，我也會難過。

“人生安得雙全法……”

我第一次覺得，這句詩是那麽的貼切，盡管我連它出自哪裏上一句是什麽下一句是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很貼切。

“好像無論怎麽做，都是兩難。”

甜甜的糖好像也開始苦澀起來，我又開始想念少年溫柔的眉眼和清澈的嗓音，擡眼看着藍天，目光有些模糊，“所以，不如讓我任性一下……”

我不想要讓我的少年喜歡上其他的女孩子。盡管我覺得我有些配不上他。

我覺得他應該配上一個更溫柔更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應該有着寬容的心，出衆的才能，博學的知識，漂亮幹淨的臉蛋……

我的少年，應該配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可是為什麽，只是想一想，就難過的無法呼吸？

一點都不想……

“那麽強的執念，再加上你的戾氣，小心死了之後變成厲鬼。”小黑的聲音很淡，“我可沒在開玩笑。”

“……”

我抿着唇不說話。

如果變成厲鬼能安心的守護在少年身邊，即使是沉默的，能看着他在陽光下微笑，也是幸福的吧。

“勸你別想着人鬼情未了了，你無非就是想變成鬼就能一輩子守在他身邊之類的，別的人還有點兒可能性，但是你就免了。”小黑毫不留情的揭我傷疤，“你的戾氣一定會把你變成索命的厲鬼的，這點毫無疑問。”

我知道。

而且，我的夏目，是可以看見妖怪的。

“不想……”我聽見我低低的聲音，有種想哭的感覺。

不想變成厲鬼，也不想死，更不想什麽長生。

我只想陪我的少年，慢慢變老。

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時間的流逝，很快，下課鈴就響了，滅絕師太從教室裏出來，抱着英語書，推了推眼鏡，“秦沐，跟我到辦公室裏來。”

辦公室裝修的很好，被擦得很幹淨的瓷磚地板可以照出人影，滅絕師太顯然是個古板的人，她的桌子上很幹淨，只有一臺電腦和一個種着文竹的花盆。

那株文竹長勢喜人，很是漂亮。

“你又遲到了，能解釋解釋原因麽？”

滅絕師太看着我，她的眼鏡反光太厲害，讓我看不到她眼底的神色。

半晌，我憋出了一句，“……起晚了。”

一個不怎麽高明的借口。

“從開學到現在，你每周七天上五天課平均遲到五次，四次的借口都是晚上沒睡好起晚了，第五次遲到居然是忘記今天是周五——秦沐，你真的有上學的心思麽？”

英語老師一向是個很嚴肅的人。

我低着頭，書包還在肩上背着，運動鞋上有些泥灰，踩在光潔的瓷磚地板上顯然不太好看。滅絕師太的話問的很對……我之前，是真的沒有上學的心思的。

從剛一出生到遇到早川流之前，我根本就沒有上過學。

對上學的孩子，不是沒有過羨慕的。

羨慕他們有着自己的父母，羨慕他們有着要好的同學，羨慕他們能夠像普通人一樣，快樂而無憂的成長。

但是那也只是以前。

遇到早川流後，那種叛逆開始無聲的滋長，我讨厭看不懂的書本，讨厭在講臺上唧唧歪歪的老師，讨厭一天到晚趴在桌子上閑的要死的無聊，更讨厭考了全年級倒數第一後別人看我的異樣眼神……

可是說到底，還是我咎由自取。

在學習這方面，不管我承不承認，辯不辯解，但我從未在學業上用過功，這是鐵打的事實。

可是現在說什麽，也都來不及了吧。

#論三天變成學霸的可能性#

不……應該是，#論讓全校倒數第一變成學霸的可能性#。

簡直是比南極和北極逆轉還要讓人覺得不可能的存在啊。

“……算了，一時也不知道和你說什麽了。”滅絕師太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是累了，她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然後甩給我一張紙條，“照舊。”

紙條上寫着我要抄的單詞和課文。

五十遍。

什麽照舊啊以前都是十幾遍二十幾遍三十幾遍的……越來越兇殘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還沒有上課，教室裏熙熙攘攘的很多，多軌透看見我回來眼睛微亮，她湊過來，“老師沒有為難你吧？”

我摸摸兜裏的紙條，紙質綿軟，摸上去手感不錯……我對她笑笑，“沒事，習慣了。”

可不就是習慣了麽。

習慣遲到，習慣別人用失望的眼光看着我。

“哦，對了，你的詩集。”我翻開書包，從裏邊掏出那本《飛鳥集》，雖然我只是随便的翻了幾頁，裏面莫名其妙的句子也看的半懂不懂，但是我就是覺得，很美。

我是看不懂裏面的什麽深刻內涵，但是我就是覺得他描寫的一些東西，好像很随意的一些話，用圓潤漂亮……并且我看不懂的英文寫在紙上，再加上日文翻譯，我就覺得很美。

嗯沒錯就是這樣。

“看完了嗎？”她問我，橘色的頭發軟軟的，很可愛。

“嗯，看完了，很好看。”我這個謊撒的面不改色。

“我也很喜歡這本詩集呢，感覺寫的東西都很美。”少女笑彎了眼，像是找到了同類，“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便當？”

“啊，抱歉，我中午有約了。”

想到了少年清澈的眸子，還有今天早上的吻，我瞬間就覺得臉上又開始發燒。

多軌透看着我的神情，頓時就一副“我明白了”的樣子，笑着推了推我的肩膀，“好你個妮子，見色忘友。”

“……嘿嘿。”我幹笑。

見色忘友。

我們……是，友。

上課鈴很快就響了，各自回到各自的座位，又開始了新的一天。

數學課一如既往的看不懂，但是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我居然開始聽了。

……因為每一次想要把眼神別開的時候，莫名的都會想起早川流那雙柔和的眉眼。

讓我覺得，好像少聽一點點，都是一種連自己都無法原諒的愧疚。

“下面你們把這道題自己解一遍。”

臺上的數學老師講完了讓我一點都沒有看懂的例題，然後擺出了個相似的題型讓我們再做一遍。

默默的看了看黑板上比鬼畫符還要複雜的東西，我把它抄在了柔軟的習題本上，手裏捏着圓珠筆，很自然的看着那道題，然後……開始發呆。

其實，在這裏呆坐着，連小黑都覺得我是在浪費生命。

但是，我不覺得。

我覺得，這樣很好。

和我喜歡的少年，處在同一個學校，感覺很好。

現在……他也應該在學習吧？

肯定很認真，不像我這般半斤八兩。

我微微嘆了口氣，一轉頭就習慣性的看窗外，結果手一抖，圓珠筆從我的手中掉在了桌子上，然後“咕嚕嚕”的滾下了桌子。

窗戶外面，藍色頭發的少年抱着肩，像幽靈一樣飄在窗外，合身的校服襯着他白淨漂亮的臉，那雙好看的狹長眼睛彎出妖嬈的弧度，他笑眯眯的看着我，“阿沐越來越認真了呢。”

“……”

我覺得我僅有三天的壽命差點兒沒被他吓的縮水。

雖然不是沒有過半夜開窗子結果什麽滿臉是血的女鬼在窗戶口看着我之類的……

因為習慣了所以不會害怕。

但是這個三天兩頭讓我做惡夢的家夥，實在是排除在外。

因為我覺得，看見他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場詭異的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_(:з」∠)_，其實我最喜歡水樹遙的眼睛了。

☆、安心X蚱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