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囚徒

風停雨住,人群散去,雍丘王府漸漸恢複了平靜。

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青年躺在床上,看着青黑色的帳頂,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雷劈都回不去,看來只能如此了。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雍丘王府的大王子,三國才子曹植的長子,曹苗。

青年想着,閉上眼睛,放松身體,将呼吸調整到若有若無。

自從拍完那部耗時八年的經典之作,他就成了傳統武術的踐行者。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哪怕拍戲再緊張,他都會每天抽出一些時間來練拳養氣,更花了不少時間尋師訪友,切磋問道,重新認識傳統武術的同時,身心更是受益匪淺。

短短一個月,他已經由一個體弱多病的王子變成了身手敏捷的高手,不動聲色間便陰了那叫韓東的校事一招。一想到韓東摔下去之前那活見了鬼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想笑。

青年的呼吸越發綿長,漸漸進入了恍兮惚兮的冥想境界。

前院的小奴又在哭,哭聲隐隐約約的,像鬼。

——

隔壁小院中,有一座小樓。

曹植憑欄而立,看着只剩下微弱燈光的小院,一動不動。他在這裏已經站了很久,衣襟早已被雨水打濕,卻渾然不覺。

樓梯輕響,曹志走了上來,見曹植這般模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父王,阿兄已經休息了。除了有些疲憊,沒什麽大礙。”

曹植嘆道:“允恭,委屈你了。”

曹志低了頭,扶着曹植進屋。“父王不必挂懷。阿兄當時年幼,一時意氣,失了分寸。如今年歲漸長,漸通世事,想必已經原諒了父王,只是不肯說出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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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曹植黯然,眼前又想起屋頂那個如猛虎一般的身影。“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又豈能奢望他原諒我。”他進了屋,在案前坐下,整理好衣擺,坐下了身體。“允恭,為我研墨,我要上疏陛下。”

曹志看着曹植,眼中閃過不忍。“父王,你這又是何必呢。就算你再上疏十次,陛下也不會給你自試的機會。如今又出了那樣的事,不知多少人在等着落井下石,監國谒者、防輔吏也就罷了,校事可不是……”

曹志停住,眼中露出幾分恐懼,像是被自己剛剛說的話吓住了。

曹植眼中閃過一抹愧疚。“正因為出了那樣的事,我才不能不上疏自辯。這麽明顯的謠言,居然能鬧得滿城風雨,必是有人從中推波助瀾,興風作浪。如今天下多事,陛下內外交困,我身為宗室,又蒙先帝囑托,豈能置身事外,只求自保。允恭,不必多說,研墨吧。”

曹志沒有再勸。他打開案上的硯盒,又從墨盒中取了一些墨粒,放在硯中,注了些水,捏起研子,慢慢研起墨來。随着吱吱的研墨聲,墨粒漸漸化開。

曹植取過一卷紙,在案上鋪開,用手慢慢撫平。他的手指幹瘦蒼白,皮膚黯淡無光,還有幾個淺褐色的斑痕,煞是刺眼。他眼中流露出幾許哀傷,一時恍惚,直到曹志提醒他墨研好了,才收回思緒,提起筆,蘸了些墨,在硯臺上細心的舔好筆,略一沉思,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臣植白:劉氏稱帝于西,孫氏稱藩于東,此二賊者,皆國之大患。諸葛亮為亂隴右,吳必應之江左。大軍逼于外,間諜興于內,兵家之常理也……

——

晨曦透過窗隙,照亮了青色的帷賬。

帷帳用得太久了,有些地方薄得透光。平時看不出,在晨曦的照耀下卻暴露無疑,正如這王府的窘迫。

過了良久,帷帳被一雙手輕輕推開,曹苗下了地,赤足站在地板上。地板微涼,從足心傳入,殘存的睡意消退,整個人又添了三分精神。

他微微下蹲,腳心凸起,貼着地板緩緩的滑開,雙臂曲肘,雙手虛握虎爪,掌心內凹,左手上仰,右手下按,慢慢撐開,身體微微一震,結實卻不壯碩的身軀中竟生出幾分猛虎之勢。

對面的房門急響,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曹苗目光一掃,收了式,雙臂下垂,臉上的神情也恢複了漠然。他看着那兩個十來歲的婢女帶着惶急的神情推門而入,一個去拿外衣,一個幫他穿鞋,卻什麽反應也沒有,像木偶似的任憑擺弄。

作為一個以演技著稱的演員,要瞞過兩個還沒睡醒的半大孩子實在沒什麽難度。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樣的日子以前只在戲裏有,現在卻成了他的日常,不知道算不算福利。

由兩個小婢女侍候着穿衣、洗漱完畢,出了門,來到堂上,跪坐在案前。

小奴阿虎站在廊下,腰間佩着長刀。只是他身子單薄瘦小,和長刀不太相襯,看起來有點滑稽。他低着頭,心不在焉,被年紀稍大些的婢女喝了一聲,才猛然驚醒,上前行禮。

曹苗也不看他,将一大碗粥、一碟切得薄薄的烤肉、兩只烤得噴香的胡餅細細嚼了,慢慢咽下。他吃得不快,但是很幹淨,連一粒米也不浪費,盤子裏的胡麻也拈起來送到嘴裏。

婢女收拾餐具,曹苗站起來,下了堂,開始日常的活動,像孤魂野鬼一般在小院裏游蕩。

只不過如今的他多了一項任務:觀察身邊的人和環境。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活得自在一點,當然要先了解所處的環境,适合環境。

适者生存嘛。

從殘存的記憶可知,他的父親是三國時代的才子曹植,母親是清河大族崔氏的女兒。他原本擁有一個有快樂的童年,可是在他十歲那一年,這一切都化為烏有。看到年輕的母親吊死在白绫上,他深受刺激,從此孤僻自閉,不與任何人說話。

這幾年,他随着曹植四處遷徙。每到一處,都會擁有一個單獨的小院。這個小院擁有最好的陽光,擁有最好的屋子,只屬于他一個人。

他有兩個婢女,年長些的叫青桃,年幼些的叫紅杏,眉目清秀,手腳麻利。除了侍候他起居,還有侍寢的責任。只是如今的他雖然沒有道德潔癖,卻對未成年少女下不了手,已經連續幾日拒絕侍寢了。

青桃、紅杏雖然覺得古怪,卻沒什麽失望,反倒有些竊喜。侍候一個瘋王子既不輕松,也沒前途,自然是能免則免,樂得輕閑。

以前的曹苗不會注意,也不會在意這些,現在的曹苗卻将她們的心思洞若觀火,同樣心中竊喜。

至少不用擔心她們說漏了嘴。

他還有一個小奴阿虎。阿虎跟了他好幾年,忠心耿耿,最近幾天卻有些古怪。白天常常走神,晚上常在南廂房的小屋裏偷偷的哭,聲音不大,卻很是瘆人。

除了青桃、紅杏和阿虎,只有他的異母弟弟曹志常來看他。

曹志比他小八歲。雖非一母所生,感情卻不錯。在他精神失常之前,曹志剛剛會走路,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拽着他的衣角,奶聲奶氣的喊着“阿兄抱抱”,然後親得他一臉口水。

父親曹植則不能跨進小院一步,否則他就會像野獸一樣聲嘶力竭的狂吼,直到休克。幾次嘗試之後,曹植放棄了接近他的企圖,只能遠遠地看着,盡量不讓他察覺。

昨天只是意外。好在他當時就是裝瘋賣傻,非正常狀态,應該沒露出什麽破綻。

總而言之,他的生活圈子很小,留意他的人也非常有限。

有了這樣的便利,他和真正的曹苗一樣,每天按時吃飯、睡覺,在院子裏散步,在廊下枯立,無所用心。看起來沒什麽變化,只是飯量一天天的見漲,臉色也一天天的紅潤起來。如果靠近了仔細觀察,或許還能看到他的身體慢慢結實起來,原本貼身的衣服不知不覺的有些緊了。

曹志每天都會來看他,為他的變化雀躍不已。若不是他的眼神依然呆滞,臉上的神情依然冷漠,曹志幾乎以為他恢複了正常。

但曹苗卻從曹志的只言片語中感受到了擔心和恐懼。他有種感覺,小院之外的王府并不平靜。

校事韓東被他擊傷,監國谒者被韓東砸傷,眼下都在養傷,卻不代表他們會閑着,上奏朝廷,告他們父子的黑狀幾乎是必然的事。一場風暴正在逼近,只是時間問題。

曹志不說,曹苗也不問。他小心翼翼的掩飾着自己,不讓自己的變化顯得太突兀。曹志雖然與他親近,畢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算有什麽異樣的感覺,也不會想得太多。

他擔心的反倒是曹植。

雖然是政治鬥争的失敗者,卻不代表他愚蠢,才高八鬥也不僅僅指他的詩才。

昨天那場戲的效果應該不錯,曹植的反應大致不出他的預期,只是最後那一瞥有些奇怪。接連幾夜,小樓的燈都一直亮到下半夜,偶爾還能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來回走動,如同困獸。

為了不讓曹植發現自己的異常,曹苗克制着自己向小樓看一眼的沖動,一如既往地無視他,繼續扮演一個因為亡母而敵視生父的叛逆之子。

當然他也清楚,他所有的變化都會通過曹志之口,傳到曹植耳中。只是經過轉述,總會有些變形、緩和,不會那麽引人注意。

他只在夜間練習。

作為一個“病人”,他除了活着,沒有其他的任務。天黑之後,就是他的自由時間。

從天黑到天亮,一整個晚上的空閑,對以前的他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讓他可以從容練習,效果翻倍。短短幾日間,他的身體便有了明顯的改變。不僅精氣神足了,五官六識也敏銳了很多。

然後他發現,隔牆似乎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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