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婉兒又一次被秦晖提溜走了。
婉兒寧可此刻帶走她的,是那個叫做趙應的。
這個姓秦的,一臉精明相,看着就不好相與。
之前他還特意選了一個風口處讓她跪着,好像生怕跪不死她似的。
面對武皇後的安排,婉兒不敢反抗。
她不确定秦晖要把她帶到哪兒去。
武皇後斥她沒學問,應該是讓人把她帶到能增長學問的地方?
婉兒心忖。
按照她熟悉的那段歷史,她應該是被帶到宮學裏面讀書,然後等到十四歲的時候,因為才學出衆,被武皇後拔擢,從此青雲直上。
可是在這個平行時空裏,上官婉兒到底是個什麽命?
婉兒就不确定了。
婉兒的預感沒錯,這個姓秦的果然沒把她往好地方帶——
看到頭頂上明晃晃的“教坊”兩個字,婉兒的嘴角狠抽了抽。
這是打算把她培養成優伶之屬嗎?
且不說上官儀的孫女怎麽可以學這種東西,做這種事,那簡直就是對上官氏的侮辱,就是婉兒自己,也無法接受武皇後讓她“習學”的,是這種東西啊!
不錯,婉兒是宮奴出身,掖庭裏的是奴婢,教坊裏的也是奴婢,甚至這阖宮之內,除了數得過來的幾位主子,餘下的都是奴婢。
可奴婢和奴婢,是不一樣的!
若她真入了教坊,學些吹拉彈唱,甚至學跳舞什麽的,那麽她将來的人生,就只有淪為貴人的玩物這一條路了!
這難道真的是武皇後的意思?
婉兒實在是難以相信。
上官家都被她趕盡殺絕了,難道她還打算羞辱上官家唯一的骨血?
這根本不是婉兒認定的那位千古一帝,該有的格局啊!
曾經,上一世的婉兒,那麽崇拜這位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發掘乾陵、探知這位古今第一女子的生平和真實內心,是婉兒有生之年的夢想。
可是現在……
婉兒兩條小胳膊,突然死命地抱住了門口的柱子。
秦晖用力扯她,沒扯動。
“死丫頭!你作死!”秦晖尖着嗓子叫了一聲,繼續沒命地掰婉兒的雙手。
婉兒畢竟人小力薄,被他用力一拽,胳膊險些脫臼。
婉兒疼得額角沁上一層冷汗。
“秦大人!你看看清楚!這裏是教坊!皇後娘娘讓你帶我去可以習學讀書的地方,可不是這種地方!”婉兒大着聲音道。
秦晖自诩是替武皇後辦老了事的,暗地裏也沒少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武皇後雖然專權後宮,但高宗尚在,秦晖也不敢将跋扈翻到明面上來。
尤其,他也知道,婉兒是上官儀的孫女,真要是被人捅到高宗那裏,也不好收場。
秦晖于是急了,死命地掰開了婉兒的小手。
又指揮幾個随行的小內監,一起拖着婉兒,就要往教坊裏送。
反正送進了教坊,有師傅管着罵着打着,就算婉兒想逃出來,也是不可能了。
婉兒這一次可是徹底被扯脫臼了胳膊。
不止如此,她的頭臉、胳膊、手上,也因為撕扯,而被蹭出了好幾道血口,可憐兮兮地滴下血來。
穿越以來,婉兒第一次感覺到了何為絕望——
這就是等級森嚴的社會中,底層人的真實生活嗎?
難道她從此之後,就要淪落教坊,成為權貴豢養的玩物嗎?
相比之下,掖庭裏的生活,又是何等的平靜……
婉兒覺得自己這次真的完了。
與其過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她寧可立時死了!
或許,再死一次,她至少能比現在活得好些。
“光天化日,宮闱之中,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陡然一道森寒的聲音,響在了婉兒的耳邊。
那是一抹子年紀不大的女子的聲音,帶着些少年感。
卻正氣凜然,令人忽視不得。
婉兒覺得拖拽自己的幾個人的手都停住了。
而為首的秦晖看到那人,也停了手,賠着笑臉欠身道:“是杜大娘子嗎?”
“是我。”那杜姓女子冷冷地看了看秦晖。
又指着婉兒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秦晖揚着下巴一笑:“這是皇後娘娘的吩咐,可不是杜大娘子的職權範圍。”
言外之意,杜大娘子你還是別管為好。
杜姓女子不買他的賬,冷哼道:“皇後娘娘吩咐你們,六七個男子欺負一個這麽丁點兒的小姑娘?”
“欺負?”秦晖嗤了一聲,“可不敢這麽說!這是皇後娘娘的懿旨……”
“阿娘何時讓你們把婉兒送進教坊了!”太平公主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緊接着,她帶着十幾個內監,将秦晖等人團團圍住。
杜姓女子聽到她的聲音,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卻立時垂下頭去。
秦晖聽到太平公主的聲音,脊背拔直,忙笑眯眯地上前來:“奴婢見過殿下!”
太平公主正眼都不瞧他,徑自越過他,沖上前去,扶起了委頓在地的婉兒。
“殿下……”婉兒想要向她見禮,怎奈胳膊上脫臼的地方鑽心地疼。
“你怎麽了?他們怎麽你了?”太平公主緊張道。
她縱是不懂醫道,也瞧出婉兒的不對勁兒了。
“她胳膊脫臼了。”杜姓女子道。
她走上前來,一手托住婉兒的手臂,另一只手摸到關節處,一推一送。
婉兒痛哼一聲,差點兒痛暈過去
“沒事兒了。”杜姓女子輕聲道,便要起身。
卻被太平公主拉住了衣袖。
杜姓女子:“……”
她低頭看看太平拉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又擡頭對上太平的眼睛:“殿下?”
太平公主自覺失态,尴尬地收回了手。
她此時方猛然想起什麽,遙遙一指秦晖,指揮随行的內監:“盯住他!到母後那裏理論!”
等到婉兒被重新帶回武皇後面前的時候,武皇後那裏已經烏壓壓跪了好多人。
這其中,有秦晖和那幾名幫兇的內監,有被從掖庭帶來的、此時猶心有餘悸的鄭氏,有太平公主,甚至還有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徐婕妤。
婉兒詫異地看着這些來路各異的人等。
當看到鄭氏的時候,她朝鄭氏含笑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喚了一句“阿娘”。
她想告訴鄭氏她沒事,她還好端端地活着。
鄭氏看到婉兒安然,登時眼淚就下來了。
她擔驚受怕了兩個時辰,終于看到女兒活着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婉兒還活着!活着就好!
鄭氏對自己說。
婉兒頭臉上的傷口,鄭氏看在了眼裏,心疼總是難免的。
婉兒之前被秦晖等拉扯的傷口,已經被太平吩咐手下的嬷嬷塗了藥膏,現在沁涼涼的,不那麽疼了。
太平甚至還告訴她:母後那裏自會替她主張,讓她不用着急,更不用害怕。
面對待自己這樣好的太平,婉兒除了千恩萬謝,心裏面則是說不盡的暖意融融——
縱然她流落在這個冰冷的世界,好歹還有人讓她覺得溫暖,比如鄭氏,比如太平……
如今,婉兒第一次體會到了上一世考古隊發掘上官昭容墓時候,發現的太平公主待上官昭容的不尋常。
太平待她,真的是不尋常。
無論心中如何感慨,眼前的現實總要面對。
婉兒于是走到武皇後面前,在鄭氏的後面跪拜了下去。
顯然,這殿內之事,已經進行了大半。
武皇後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出現,又看着她對着自己跪拜下去,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一聲,不大,卻足以讓殿內的所有人脊背發寒。
“帶下去吧!”武皇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立刻就有兩名高壯內監上前來,左右扯了秦晖便走。
秦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被武皇後一道冷光掃過,登時什麽都不敢說了,老老實實地被拖了下去。
打發了秦晖,武皇後似笑非笑地轉向徐婕妤:“陛下病着,你還打算在這兒嗎?”
言外之意,趕緊滾,該抄經抄經,該侍疾侍疾。
徐婕妤根本不怕她,揚起臉:“皇後娘娘就打算這麽應付過去了?”
“應付?”武皇後挑眉,”本宮想做的事,還需要應付嗎?”
徐婕妤哼笑:“皇後娘娘想做的事,自然誰都阻攔不得,不是嗎?”
武皇後聞言,臉色白了白。
“你這麽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對本宮,別以為本宮不敢懲治你!”武皇後雙眸陡厲。
“是啊!皇後娘娘誰不敢懲治呢?”徐婕妤冷笑,“皇後娘娘何止會懲治?皇後娘娘還會變着法兒地讓人去死呢!”
武皇後仿佛被重重錘了一擊。
然而她也只失态一瞬,便傲然道:“徐家幾百口人衆,你倒是真可以試試,讓本宮變着法兒地送他們去死。”
此一句之後,換做徐婕妤如遭重擊了。
武皇後滿意地嘴角一勾,斥跪在旁邊的夏錦:“你家娘娘腦子糊塗,你們也跟着糊塗了嗎?”
夏錦一凜,忙死命地攙了徐婕妤,要多快有多快地離開了。
徐婕妤的身影消失之後,武皇後盯着仍跪在原處的太平公主。
皺眉:“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太平公主抿緊了嘴唇,俯身下拜:“請母後開恩!”
“開恩?”武皇後“哈”了一聲。
“一個兩個的,都讓本宮開恩?真是……好大的能耐!”武皇後拔高了聲音。
婉兒聞言,神情緊張。
這在說誰,還用明言嗎?
而太平公主,在聽到這一句之後,緊張地看了看婉兒的方向。
她的神色,都落在了武皇後的眼裏。
良久,武皇後終究是嘆了一口氣,道:“入宮學讀書,你可滿意了?”
太平公主聞言,登時歡悅,叩拜道:“多謝母後!母後寬仁大量!母後聖明!”
被武皇後嫌棄地虛踢一腳:“還不快滾去給你父皇問安!你就是這麽孝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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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的cp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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