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紅楓

覃牧秋心煩意亂的被榮安伺候着穿上了朝服,他試着走了兩步,覺得當皇帝比當将軍威風的多,随後又想,若是李謹穿上這朝服,必定比自己更合身。

“陛下,起駕麽?”榮安小心翼翼的問道。

覃牧秋歪着頭打量了榮安片刻,發現這小太監長得極其平庸,實在是不夠賞心悅目。先前聽聞李逾在宮裏胡鬧的很,不僅豢養貌美的少年供自己取樂,還選了很多長相俊美的內侍供自己随時狎玩,如今看來傳言倒不可盡信。

“陛下……”榮安見對方打量自己,本已慢慢平靜的情緒又開始變得誠惶誠恐起來,生怕這位祖宗一句話便結果了自己的小命。

“起駕吧。”覃牧秋吸了口氣,心道該面對的總歸要面對。

榮安打開殿門,覃牧秋尚未跨出去便看到了長身玉立的趙清明。早晨的陽光映在趙清明臉上,讓他的輪廓看上去有些不實在,覃牧秋有些晃神,一下子被門檻絆住了腳,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

覃牧秋一肚子雲山霧缭的遐想,瞬間摔得煙消雲散。

殿外的小太監和侍衛見狀撲通一聲跪了一地,榮安一臉的慌亂,也不敢說話,忙伸手去扶。趙清明目不斜視,單膝而跪。

“你……”覃牧秋被榮安慌忙的攙扶起來,扭過頭去看着趙清明一臉的憤怒。以此人的身手,扶自己一把綽綽有餘,可此人卻自始至終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自己摔了個結實。

此人現是羽林軍大将軍,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握在對方手裏,暫且先不惹他,待來日尋到機會再說吧。想通了此節,覃牧秋便不再逗留,徑直朝銘德殿走去,好在他對皇宮還不算陌生,不至找不到路。

覃牧秋生怕露了馬腳,坐在龍椅上,一副“無事退朝”的疲憊像,眼睛半眯半睜的,也無心聽朝臣們說什麽,只象征性的應付幾句,唯恐話多出錯。

一場早朝下來,覃牧秋都處在迷茫之中。他在常寧軍時,諸事都有李謹拿主意,他只行軍打仗有兩把刷子,若論起國事和政務,他只有頭大的份。再加上他生性灑脫不羁,素來沒有為國為民的抱負。因此李謹曾評價他,是個将才,卻難為帥才。

如今哪怕有機會坐上了龍椅,覃牧秋心裏想的也不是如何收拾李逾留下的爛攤子,而是盼着李謹趕緊來,接管這把龍椅和這萬裏江山。至于自己,跟在李謹身邊當個羽林軍大将軍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想到羽林軍大将軍,覃牧秋又想起了趙清明,一定要尋個機會把趙清明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方便将來自己坐上去。雖然本朝的羽林軍設有兩個大将軍,但是若與趙清明一起當值,覃牧秋心裏也是一千個不願意。

“榮安。”覃牧秋停在了凝和殿殿門外,“朕有些積食,要去逛逛。”說罷便徑直轉身朝禦花園行去,榮安忙應聲跟上。

覃牧秋回頭看了一眼遠遠跟在後頭的趙清明,想問問榮安,趙清明是否一整日都會跟着自己,又覺得這麽問不妥當,不由有些煩躁。他向來無拘無束慣了,在常寧軍中,李謹待他一向極為寬容,他也素來沒什麽規矩,仗着自己有紅楓營,除了李謹之外,從不将人放在眼裏。好在他在戰場上骁勇,軍中之人倒也服他。

可如今被困在這皇宮裏,做什麽說什麽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這可愁煞了這位紅楓将軍。

覃牧秋胡思亂想的亂逛,不久便出了禦花園,最後走到了一處落鎖的園子前。覃牧秋心裏一煩,我行我素的脾氣就藏也藏不住了,非說要進去看看,讓榮安去尋人來開門。

“陛下,這園子荒廢已久,若您想看,奴才先着人打掃,待過幾日……”榮安陪着小心道。

“朕今日便想看。”覃牧秋說着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趙清明,見對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麽情緒,愈發想進去這園子看看。

“陛下,只怕這園子裏頭有什麽蛇鼠蟲蟻的,沖撞了……”

“廢話真多。”

覃牧秋不願再聽榮安啰嗦,回身看着趙清明道:“趙将軍,替朕将這道門打開。”

趙清明身體一僵,随後便若無其事的上前,一腳将門踹開了。

榮安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位行為異常的祖宗,和那位同樣不太正常的閻王,心道自己的小命指不定什麽時候便沒了。

覃牧秋眉眼微眯,提步跨進了院內。因為荒廢了太久,院子裏長滿了荒草,但院子中央一顆火紅的紅楓卻絲毫沒有頹唐之勢,雖然無人打理,卻長得極為熱烈。

中都的秋天真長,算起來應該入冬了,這楓葉竟還沒有落?覃牧秋遠遠的看着那顆紅楓,先前的煩躁之感一下子蕩然無存,卻不由在心底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無奈。

宮裏唯有這一株紅楓,很多年前,每次得機會進宮他都會偷偷尋個機會來這園子待上片刻,倒不是為了這顆樹,而是為了這院子裏的人。可惜,如今樹還在這裏,人卻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

覃牧秋嘆了口氣,目光從趙清明的面上拂過,好似在對方的眼裏也覺察到了一絲落寞。不過,對方在覺察到覃牧秋的目光後,立即換上了一副目不斜視、毫無情緒的面孔。

羽林軍的大将軍,難道不是李逾最親厚的親信麽?怎麽趙清明對自己的态度如此冷淡?

難道,對方已經覺察出了自己是個冒牌貨?也不是沒可能,此人素來心機深沉,難以捉摸。不過,就算覺察出來了,一時之間應該也不會貿然把自己怎麽樣。想到此處,覃牧秋白了趙清明一眼,随後甩手出了園子。

趙清明冰山一般的臉,被那位的白眼瞟的有些要碎的趨勢,他忙重新調整了一番自己的表情,才遠遠的跟上覃牧秋。

臨走前,他又快速回頭看了一眼那園子,透過半敞的院門隐約還能看到那株紅楓,那是他十年前親手植的,然而他已七年不曾回來看過。

覃牧秋百無聊賴的在凝和殿度過了一日的光陰,書案上的奏折他只翻了一本便再也沒碰過。趙清明始終立在殿門外,這讓他有些心煩意亂。羽林軍的大将軍,可是掌管整個皇宮護衛的人,怎麽整日圍着皇帝當起了貼身侍衛?

然而,他又不能問,至少現在不能問。得盡快将榮安的底細摸清,若将榮安收為己用,那便好過多了,不用成日遮遮掩掩。

覃牧秋是個急性子,想到什麽,便會立即付諸行動。晚膳後,趙清明告退,他便急忙招了榮安。榮安又開始誠惶誠恐起來,覺得自己的死期終于在延遲了六個時辰之後到來了。

“今夜,誰來服侍朕?”覃牧秋惡趣味的道。

榮安撲通一聲跪下,吓了覃牧秋一跳。榮安似乎發覺自己反應過激了,忙道:“陛下今日尚未點人服侍。”

“那朕昨日點的誰?”這才是覃牧秋想問的。

“昨日……陛下昨日點的立冬。”

“今日還是立冬,将人帶來吧。”

榮安跪在地上半晌,終于反應過來,應是。覃牧秋看着有些失态的榮安,想起榮安說過昨夜将李逾毒死的安神湯,心中突然對立冬充滿了好奇。

榮安既然直呼對方名字,那對方定然不是後宮妃嫔,想來也不是李逾豢養的少年,否則好歹也該叫個先生或公子之類的。如此說來,立冬很有可能是個侍衛或和榮安一樣,是個太監。

侍衛還是太監?

覃牧秋胡思亂想之際,榮安便将人帶來了。來人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看着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

“榮安,你下去吧,這裏有立冬伺候就夠了。”覃牧秋道。

榮安聞言想說什麽,但擡頭看了一眼覃牧秋不帶情緒的臉,只得應是退下了。殿內只剩覃牧秋和立冬。

“起來吧,地上涼,老跪着做什麽。”覃牧秋道。

立冬忙謝恩起身。覃牧秋轉身走到榻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過來伺候朕就寝。”立冬溫順的應是,然後便走過去替覃牧秋寬衣。

“長的真俊。”覃牧秋道。

“陛下謬贊。”立冬俊美的臉恰到好處的紅了,雙目盈盈,看着煞是動人,不過他替覃牧秋寬衣的動作,卻絲毫不顯笨拙。

“你原來在何處伺候?”覃牧秋問。

“回陛下,立冬原先在花房當值,前幾個月來凝和殿添置換季的花草……陛下不嫌立冬手腳粗苯,命立冬留下伺候,立冬心中一直感念陛下的皇恩。”立冬娓娓道。

“哦……朕竟忘了。”覃牧秋挑了挑眉,又問:“你是第幾次來凝和殿伺候?”

“回陛下,第一次。”立冬道。

“怪不得不懂規矩,原來是第一次。”覃牧秋冷冷的道。

立冬聞言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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