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6

一周白班一周夜班，今天10月11日，是夜班值班周的倒數第二天，白薇精神比起前幾天總是疲憊了些，不過依然絲毫不敢大意，也不敢露出太過明顯的困意，在确認了兩遍自己所負責患者的體征後，才回到值班室。

還沒坐穩，就接到電話，一個車禍的傷者馬上送到，初步診斷胸部有傷，需進一步診斷檢查。

白薇對“車禍”兩個字簡直有天然的敏感，挂了電話就拿着聽診器，跟值班護士小張迎了出去。沒過兩分鐘急救車到了，一名45歲左右的女患者被推了進來，還跟着一個挺健壯的男子和一個看裝扮年齡像是學生的女孩，問過後知道是患者的丈夫和女兒。患者有意識，一直喊疼，白薇迅速進行了聽診、按壓、詢問等常規檢查，又立刻約了血常規、胸片等，拉了儀器監控呼吸心跳和血壓血氧。

血和片子等一系列結果出來後，白薇松了口氣。

“初步診斷是胸部軟組織輕度損傷，右側肘部和右側大腿皮膚輕度擦傷，內部沒有出血，問題不大。”

“問題不大？我媳婦一直喊疼。”男子有些不信白薇的診斷，“你這麽年輕行不行？別給看錯了，有專家嗎？找個有經驗的專家給我們看看。”

不好溝通的家屬白薇不是第一次遇到，況且她确實只是一個年輕的實習醫生，經驗不足也是事實，患者家屬的擔心情緒她多少能懂。

她特意叫了值班的一個大夫來看了，也如她的判斷，患者的情況确實并不嚴重。

“您別着急，您愛人的狀态确實傷得不重。”白薇耐着心問患者，“您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疼……胸這兒，疼死我了。”

“因為有軟組織損傷，所以疼，這個問題不大，護士一會兒給你上個藥。別的還有嗎？”

“別的……頭暈，頭特別暈。”女患者捂着頭好像很痛苦。

“頭暈？”

剛剛患者并沒有提到頭部的不适，白薇又仔細問了問，最後說：“那給您開個腦CT的檢查，看看有沒有瘀血。”

說完白薇把病歷和開腦CT檢查單子的事兒讓護士報告給主治醫生，主治醫師看了沒問題開了單子，并讓護士把患者收入急診科觀察室普通病床留院觀察。

原以為等待檢查就可以，白薇也開始接手下一個病人。沒想到才過了沒20分鐘，護士小張突然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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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夫，您快去看一眼，剛收治的那個車禍輕傷的病人，被家屬強制推着到搶救室了，占着病床怎麽都不走。”

“搶救室？她又不危重去那兒幹嗎？不是讓她去普通病房嗎？腦CT做了？”

“做了，都正常，您剛不在就讓程大夫看了一眼。然後我們想挪床到普通病房，可家屬就是不同意，說什麽也不去，非說她媳婦頭暈說不定頭傷着了随時可能動手術，得讓醫生護士看着。”

“還有自己咒自己家人的，真新鮮。”白薇起身跟着小張快步走過去。

一進搶救室，就看到女患者躺在病床上喝着粥，她丈夫在邊上跟另外幾個護士吵吵，女兒也幫腔。

“你們醫院怎麽回事，還帶把病人往外趕的？這要是出事兒了你們付得起責任嗎？啊！”男子伸着手指着小護士喊，吓得小姑娘往後退。

白薇見狀趕緊上前把小護士攔在身後：“這位家屬您先冷靜，這是醫院，不能大聲喧嘩。”

“喧嘩？我怎麽喧嘩了？又是你個小年輕，你懂什麽啊！你就治的我媳婦一點兒沒見好還嚴重了！”

“您先冷靜。”白薇伸出雙手做了個安撫的動作，“您愛人的檢查結果都沒有大問題，我也給我們主治醫看了，移到普通病床觀察一晚，順利的話明天就能出院。”

“我不去！我就在這兒了！哪兒不是病床，挪來挪去的再給挪壞了你賠得起嗎！”

白薇努力保持克制，繼續給家屬講道理：“根據急診病人的處置規範，急診搶救室的搶救病床專用于危重病患，以确保其第一時間得到及時救治。您愛人的情況比較輕，不符合搶救室的規則，萬一有危重的病人來了也影響救治。”

“你什麽意思？”男人突然伸手推了白薇的肩膀一下，“合着你是覺得我愛人命比不上其他是吧？啊？！”

“這位家屬您別動手！”小張看男子動手了就上去攔。

“你們醫院黑，大夫也心黑，還不讓人說了？”

“我并沒有說您愛人什麽，只是按規定辦事。”

“規定？狗屁！你們不就是要錢嗎？告訴你我有的是錢！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也敢攔我？！”

“請您注意态度和措辭，尊重我們——”

話才說到一半，咣得一下，白薇左眼角被猝不及防猛地一擊，頭部的劇痛讓她整個人往後一個踉跄，眼前驟然黑了一下然後出現了重影和晃動，天花板的燈都在旋轉，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打人了！快去叫保安！叫主任和總值班！快！”

“讓值班的男醫生和護士都過來！這男的瘋了！攔不住！”

“您快住手！這是違法的！我們要報警了！”

白薇的耳邊亂哄哄的一堆人在叫嚷，最可怕的還是她被那個男人抓住了衣領，恍惚看到他又揮着拳頭打過來，白薇條件反射擋了一下，反而讓那個男人更狂躁了。

“看見沒有！醫生打人了！醫生打人了！”

“爸我幫你！”

一時間父女二人就朝白薇身上打來，白薇眩暈脫力，腦子裏全是一片空白，只能用手護着頭，感覺身上一陣一陣地疼，躲的時候脖子也被應該是指甲什麽的利物劃了一下，還有不間斷地難聽的謾罵。

“讓你咒，讓你咒，我看你的命有多金貴。”

“治不好我媳婦，就弄死你！”

“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是誰！跟我這麽說話？爬到這種大醫院沒少跟別人睡吧！”

“賤貨！”

……

白薇感覺像是世界末日。

頭發被扯，頭和身上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燈光變得迷幻，周圍越來越亂，有器材落地噼裏啪啦的響聲，好多人湧了過來密密麻麻的，有的拼命拉着她往外躲，有的用手臂攔着那對父女身上也該了打，最後看到許多黑制服的保安拿着電棍等器械沖進來隔離了他們，終于眼前徹底一黑暈了過去。

“白薇！白薇！”

看着白薇左眼的黑青，以及嘴角和脖子上的血痕，李木子吓得快哭了，慌慌張張地就把人送到特護。程子濤、值班主任還有兩個護士在阻攔過程中也都收到波及挨了兩下，但所幸沒有白薇嚴重，把行兇的父女倆制住後，趕緊給院長打了電話通報了事件，得到院長批示後立刻報警處理，然後迅速去了特護看白薇情況。

“老吳嗎，我。院裏出事兒了，我們一個女實習醫被打了，已經報院長，通知警方了。她左眼有傷，麻煩你來趟醫院。好，好，謝了。”急診主任趙科看了下白薇的傷，立刻打了眼科副主任的電話，轉頭又對程子濤吩咐，“小程，去聯系白薇家屬。”

“可是主任，白薇母親在國外工作，家裏就她一個人。”

“還有其他親屬聯系方式嗎？”

“沒有。”

“那先聯系她母親再說。”

“好。”程子濤跑向醫務處調去白薇聯系人資料。

“其他傷怎麽樣？”

“血壓血氧正常，心率快。”

“腦CT顯示沒有顱內出血和血腫，有沒有腦震蕩得等她醒過來。”

“脖子和身上是一般外傷，還有檢查結果沒出來，目前看還穩定。就等吳主任了，看着眼睑有撕裂，搞不好可能要縫合。”

周圍的醫生護士一邊檢查一邊彙報。

“這他媽都是什麽人。”趙科罵了一句。

好好一個24歲的小姑娘，工作仔仔細細的表現一直都好，技術在實習生這批裏也算上數的，怎麽就碰到這麽一家子惡心人的暴徒。要是眼睛出了問題，別說當外科大夫了，就連臉上縫針都不好看，年紀輕輕讓人家怎麽辦。

“主任，聯系不上。”程子濤回來後喘着說，“她母親聯系不上，不知道是不是外交工作的關系，我讓醫務處繼續聯系着，有消息會告訴。白薇怎麽樣？”

“眼睛看着不太好，至于頭部，看清醒後吧。”

“可惡，要不是這身衣服，我早把他們揍趴下了！打一個女生算什麽，人渣！”

“主任，白大夫醒了！”護士突然叫了一聲。

“白薇！”程子濤趕緊跑過去，趙科也快步走到跟前，看着病床上虛弱的白薇。

白薇覺得眼前很模糊，尤其是左眼，根本睜不開，頭暈暈沉沉像是要爆炸，耳邊嗡嗡作響，手臂、脖子還有肚子也都隐隐得疼。

她怎麽了？

腦子裏像被抽走了記憶，白薇突然什麽都想不起來。

“白薇，感覺哪裏不舒服？”趙科問。

“主任……？”白薇開口，“我怎麽在這兒？”

趙科微微蹙眉：“還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嗎？”

“剛剛？”白薇努力想，越想越頭疼，“不知道……頭疼……”

“耳鳴嗎？”

“……有……嘔……”

突然一陣惡心從胃裏湧到喉嚨，白薇側着身吐了起來，一邊的護士趕緊處理起來。

“應該是腦震蕩，有間歇性失憶，程度再等進一步檢查。”趙科陰着臉。

程子濤手指的骨節都泛白。

等白薇平息下來，趙科繼續耐心問。

“白薇，你母親現在聯系不上，你還有其他親屬在北京嗎？”

“媽媽……別告訴我媽，別告訴……”白薇伸出胳膊抓住趙科的白大褂。

“好，那你其他親屬嗎？”

“親屬……傑希？”白薇現在除了王傑希，誰也想不起來，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努力睜大眼睛，想看牆上的電子表。

“白薇？”

“現在幾點了？”

“淩晨一點二十三分，怎麽了？”

“淩晨……11號了？”

“對。”

“那不行，他有比賽……”

白薇喃喃道，想着不能讓王傑希知道自己被打了，否則他一定會連夜飛回來，不能給他添亂。

被打了？

對，被打了。

她記起來了，她好像是被患者家屬打了。

“什麽比賽？你剛才說傑什麽？全名是？”

“沒有……剛才糊塗了……”白薇努力想坐起來，但被制止了，“主任，打人的人呢？”

“你想起來了？”程子濤聽後眼睛一亮，與趙科對視一下之後發現主任也透着驚喜。

“好像被家屬打了，一個男人……好像還有他女兒。”

“放心，都被控制住了，也報警了，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

白薇費力地點點頭，“謝謝……給醫院添麻煩了。”

“是醫院沒有保護好大夫。不說了，你先休息，等會眼科吳主任過來，可能警察也會來問話，先有個心理準備。”

“好。”

白薇把自己放空，看着頭頂的燈，一陣炫目，渾身的不适讓她難以集中精力。

她想不明白，怎麽就遇上醫療暴力了？

如果是王傑希在，他說什麽也不會讓別人傷害她的。

如果王傑希在……

白薇閉上眼睛，覺得特別委屈，又不敢流眼淚。

如果他在，就好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事件是真事兒，參考的暴力傷醫的新聞，占急診床調解不行打醫生的，還有産婦生孩子是否剖腹産不聽醫生的建議固執己見，還帶着女兒一起打醫生的。

希望所有醫生都平平安安，每次看新聞都覺得挺難過，至少我到現在為止去過醫院看的醫生人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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