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 32

落雪後的京郊墓園更加肅然和凄涼。

原本在冷調色的石碑與零星的白色花束之外還有蒼翠的松樹，如今一場雪落下還未化盡，松枝上還間雜着白雪的痕跡，地上有仍未清掃的枯枝，整個墓園除了王傑希與白薇，舉目一望竟沒有第三個人。

兩個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拂去落雪，拾起枯枝扔進袋子，将寫有“白容和”三個字的墓碑及周圍小心翼翼地清理幹淨，便把帶來的白菊花與馬蹄蓮輕輕放在碑前。

白薇蹲着，摘下手套，用手指摩挲着碑上的名字。

石碑的冰冷讓白薇心裏難受，她怕爸爸在這冬天一個人冷着，就突然跪着往前靠了靠，朝石碑上哈了幾口氣，用手不停地擦着，仿佛可以讓石碑回暖。

王傑希嘆了口氣，走了兩步，拉住着白薇的左臂，用了力氣把白薇給架了起來。

“別難過，讓白叔心疼。”

王傑希說着，彎腰撣了撣白薇的黑色棉裙，又把手套給她戴好，看着她那雙可以跟凍紅的小臉有一拼的眼睛，淡淡笑了笑。

“跟我一樣，笑笑，白叔還看着。”

白薇咧着嘴笑了出來，連帶着還呼出一口白氣，她一把挽住王傑希的右臂，拉着他一起站在石碑正前，特別自豪地看着石碑上的名字說。

“爸，您看，我戀愛了！和傑希，就咱家樓下那個小夥子，現在是我男朋友了！”

說完白薇扯了扯王傑希。

王傑希對着石碑鞠了一躬：“白叔，我來看您了。”

白薇還是笑着，嘴角的弧度比剛剛還要大：“您瞧，是不是特別帥！跟您說，他現在可厲害了，是隊長，年薪好幾百萬，在北京買了三套房，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千萬富豪！哦對了，他還有好多的粉絲，鋪天蓋地的，跟大明星一樣，可是他就喜歡您閨女我一個人。”

白薇說完扭頭看了王傑希一眼：“是不是？”

王傑希回給了白薇一個溫和的笑，然後鄭重地對她父親的墓碑說：“是，我只喜歡小薇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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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牙根咬着，笑容突然比哭還要看着糾結：“爸，您高興嗎？”

寂靜的墓園沒有一點聲響。

白薇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嗚咽着又問：“爸，您高興嗎？”

“您高興嗎？”

“高興嗎？”

“爸……”

王傑希把右臂從白薇挽着的左手中抽出，從她身後直接摟住了右肩，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女生小聲抽泣，努力想忍住而不停地呼吸，王傑希心裏發酸，手輕輕拍着她的背，看着墓碑：“以後我都會對她很好，白叔您放心。”

而後又微微低了頭，在白薇耳邊輕輕開口：“所以，別哭了。”

“嗯……等我一會兒……”

王傑希右手又把白薇抱得緊了些，左手撫摸着她的長發，有風吹過就用手給她擋風。

也不知道是過了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白薇止住了哭聲，墓園終于又回歸安靜。

白薇依舊保持着依靠的姿勢沒有離開王傑希，良久之後開口。

“你知道嗎，我爸也喜歡你。跟我媽不一樣，不光是因為你的性格品行，他說你心裏門兒清、有譜兒，将來是個能靠得上、能成事兒的。”

“是嗎，你都沒跟我提過。”

“現在一看，我爸他看人挺準的。”

白薇說着離開了王傑希，直起了身子，用衣服抹了抹眼睛和鼻子，又對着父親的墓碑聊起了故事。

“您瞧，我這就靠上他了。”

“這半年發生了挺多的事兒，好多時候都靠他我才挺過來的。”

白薇講了王傑希對她一直以來的照顧，從夜班的接送到親手炖的雞湯，從他比賽當天緊急飛回來看她到他出手打了那個傷醫暴徒，從他一直寬慰到他在微博上公開轉發為她解圍……

每一件事兒白薇都說的很詳細，說到動情處還拉着王傑希的手握着，感受着回握的力度後還揚起一絲笑意。

“爸，媽也要回國了，等到時候，我們再來看您。”

停了好久，白薇嘴唇翕動，有些喃喃開口：“您放心吧，我們都會好好的。”

不知不覺太陽出來了，掃完了墓，王傑希和白薇手牽着，順着墓園清淨的路慢慢往回走，踩雪和枯枝的聲音格外清脆。

白薇一直在想，怎麽開口提關于他們未來的一些事情，剛剛墓前一番帶着綿綿情意的話讓白薇很難在這時候說些潑冷水的話題。

反倒是王傑希，率先起了頭。

“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白薇扭頭，感覺王傑希的表情不算不好，但也算不上好。

“全明星賽最後那天，我們不是聚餐麽，玩了個游戲，真心話大冒險的，他們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問在非極端狀況下，也就是日常相處，微草和你，我選誰。”

白薇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很自然地說：“你選的微草吧。”

“嗯。”王傑希答應，但是手不自覺握的更緊了。

白薇感受到了王傑希的反應，微微呼了口氣，說到：“那極端狀況呢？”

“你。”

“挺好的，要我我也這麽選。”

王傑希沒有說話，僅僅是按照步調拉着白薇往前走。

“你是怕我生氣？”白薇問。

“那倒不是，我了解你。只是這麽多年，覺得挺對不起你。”

白薇失笑：“你已經對我天下第一好了，還對不起我……真要說對不起的話，也許以後我對不起你更多一點吧。”

“什麽意思？”

“就是我之前電話裏說的我在想的一些問題。”白薇停下腳步，轉了身子面對着王傑希，很鄭重地說，“我想出國讀博。”

王傑希沒想到白薇糾結的是這個問題，如果是這樣，他反而放心了。

“去年7月份你跟我說過。有目标了？”

“投了幾所學校，已經有兩所回複了，有一家條件挺好。”

“去吧，挺難得的機會。”

“讀博要三年。”

“我知道。”

王傑希的雲淡風輕讓白薇有些錯愕，他是沒想過異地三年的過程和結果嗎？還是根本不在意？

于是沒有再考慮許多，白薇直白地問了出來。

“傑希，如果我出國三年，中間一直不回來，你想過我們的關系嗎？三年的變數，太大了。”

“我這七年在微草忙着也很少回家，不也過來了。再說我暫時也退不了役，就算你在北京，陪你的時間也不多。”

“那不一樣，同城和跨國也不一樣，工作和讀書也不一樣，我們的關系曾經和現在更不一樣。”

“是嗎，在我看來，沒什麽不同。”

白薇像是被壓住了話頭，好像她思考了三天的大問題于王傑希而言不值一提。

深呼吸了兩下，白薇直接把選擇攤到明面上：“我走之前，想把事情都安排好。我們是先結了婚？還是你可以等我回來再領證？如果都不行……”

“都不行要怎麽樣？分手嗎？”王傑希直直地盯着白薇，話語堅定，“你想都別想。”

白薇聽着王傑希的話，心裏好像一塊石頭落地，聲音軟了下來：“我一點不想分。”

“所以結婚是肯定，早三年晚三年對我真的無所謂，你怎麽想的？”

白薇咬了咬嘴唇：“三年後吧，想一切都落定了沒有負擔再說。”

“行，那就等你回來。”王傑希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選擇。

白薇蹙眉：“你怎麽什麽都不擔心？”

“你只要自己在國外注意安全就行，其他沒什麽可擔心的。”

“叔叔阿姨那邊怎麽辦？三年後你29了，他們會答應嗎？就算是現在，恐怕就已經催着你結婚，然後要孩子了吧。”

“你讀書的事兒他們估計能想的到，不會太意外，這你不用擔心。至于結婚和要孩子，前幾天跟他們說咱倆關系的時候是提過，不過我說了不着急，他們也沒堅持，說咱們自己想好了決定就行。”

“那感情呢？異地三年，不是三個月，更不是三天。”

“感情是最不需要擔心的。我們之間不是狗血的言情劇，沒有男二和女二，沒有第三者，我只有你，你只有我。”

王傑希雙手搭在白薇肩上，略微有力：“雖然不是什麽好聽的話，但是與其讓我擔心我們兩個有人會變心，我寧願擔心大病或意外造成的死亡離別更來得實際。”

一擊重錘，砸在白薇心裏。

那一刻所有的疑慮都不存在，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

王傑希堅信他們之間是絕對的信任和絕對的愛，從來不曾迷惘。

那她呢？

“走吧，我送你回……”

話說到一半，王傑希的脖頸突然被白薇的手臂勾住，他不由自主地彎了腰，唇立刻被白薇的直接封住，像火山爆發一樣灼熱而主動的吻讓王傑希有片刻的驚訝，然後迅速用手托住白薇的後腦，深吻了回去。

感受到王傑希給出的回應，白薇踮起腳尖，更加想侵入，兩個人就這樣在互不相讓中沖破了理性的桎梏，唇的緊密貼合，齒間的相碰，以及舌頭的糾纏，讓彼此的愛戀在深吻中滾燙并沉澱，想深入，想更深入，深入到肌膚，到血液，到骨髓，糾葛在一起，不死不罷休。

不知多久，慢慢的，一個吻從熱切到細水長流，王傑希從白薇的唇上緩緩右移，親吻她的臉頰，然後往下吻住她潔白的脖頸。而白薇就這樣順勢，身體有些發軟地靠在王傑希懷裏。

感情的溫度還未被冷空氣冷卻，王傑希聲音有些沉，做出了大膽的邀請和暗示：“晚上別回了，去我那兒吧。”

白薇輕喘着氣，聲音有着些許顫抖，閉着眼睛：“你之前不是說……再等等嗎。”

“不想等了。”王傑希嗓音的暗啞快要沖破極限，“不想再等了。”

白薇雙手摟緊了王傑希：“好。”

在這一天之前，兩個人都沒有想過關系會進展的這麽快。

在這一天到來時候，兩個人卻又都覺得這是最好的交付彼此的時刻，一天都不想錯後。

王傑希做了保護措施，兩人初次的親熱有溫柔與羞澀，有熾烈與疼痛，更多的是愛與被愛的相互給予。結束後王傑希抱着白薇洗了身子，換了睡衣後然後相擁着躺在床上。

“房子買了之後，還特意布置了一間你的，想着以後同居過渡期用，看來用不上了。”

“你下手太快……”許是第一次太過累，白薇聲音很軟，“從告白到現在，才六天。”

“我們認識了二十多年，再說對你我真的沒什麽自制力。”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這麽了解彼此，會不會戀愛談的也比別人奇怪。”

“哪奇怪？”

“像我要出國讀書，你沒挽留，也沒說類似在國內讀也行的話，連三年後結婚都聽我的，一般人不會這樣。再有他們問你的問題，戀人知道答案不是自己，也都會生氣吧，偏偏我也不氣。換了別人，這樣早就分了。”

王傑希摟着白薇，想了想，說到：“還記得好幾年前看的《海上鋼琴師》那個電影麽？”

“記得，是個經典片，男主叫1900，一生摯愛鋼琴演奏，寧肯在海上與鋼琴同歸于盡，也不願意踏進世俗受到現實紛擾。一個人能心無雜念的一生只專注一件事，并為自己的夢想獻身，挺了不起的。

“我不喜歡這個電影。”

“為什麽？”白薇揚了揚頭。

“一生只看到一件事，為了這一個付出全部的愛，如果沒有這個就活不下去，與其說是極致的專注，我覺得更是極致的空虛。我希望人生是多彩的，我想要不同的牽絆，愛情的、親情的、事業的……很多很多。我可以在每一個領域熱愛一件事、一個人到極致，但這件事絕不會是人生的全部。我愛你，也愛微草和榮耀，你們對我都很重要，誰我都不會放棄，只要不是極端情況，所謂的先後，也只是兼顧之下的平衡而已。我希望你也一樣，別為了我就放棄事業，我一直都在，所以你不用怕。”

白薇眼裏有些氤氲，閉眼靠着王傑希懷裏：“你總是走在我前面。”

“不，是你告訴我這些的，在我奮鬥的這七年裏，你一直理解并支持我，哪怕那時我們不是戀人。”

“所以我們是成年人理性與平衡的戀愛？”

“也有感性和抑制不住的感情，比如上午在墓園，還有剛才。”

白薇紅了耳根，但露出一個笑。

“睡吧，明天都還有工作。”說完王傑希伸手關了床頭燈。

漆黑又靜谧的夜裏，兩個人的呼吸聲從此起彼伏，到慢慢同步。

白薇蹭到王傑希耳邊，悄聲說：“上午墓園，你說與其擔心變心，不如擔心生病來得實際。”

“怎麽？”

“不行啊，你要照顧好自己。”夜裏的氛圍把白薇的聲音襯托得愈發清晰，“三年後，也得婚檢過關了才能結，你要是有什麽不治之症，我可不嫁……”

王傑希嘴角彎了一下，側身吻了吻白薇的頭發。

“放心，我肯定好好的，等你平平安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相當清水的……啊！對吧！求審過！

反正總結就是，他倆的愛情深情而獨立

感謝小天使“相見歡”扔了1個地雷~

感謝小天使“薩菲”灌溉營養液+2~

最後，明天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