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所謂後福
雪夜究竟有多冷?
月光映照着純白的雪面,借着這點微弱的光,陳桓洛将昏迷的邵堰看了個仔細,他五官分明,很是俊朗,又不是那種文雅的俊雅,而是帶着些風霜的粗狂,眉毛太過淩厲,雙唇太薄,睜開的眼睛太過于幽深。
陳桓洛看着看着莫名心口一動,他別開頭,好像被人發現了心底的秘密一樣,有些詫異,有些忐忑,有些羞然。
邵堰身體發燙,眉宇緊蹙,好似十分難受。
陳桓洛跪坐在腿上,擡起邵堰的手臂,就這微弱的光線查看他身上的傷口,從手臂到腰腹,然後是雙腿,之後是後背。
他手剛摸上去,邵堰就發出一聲悶哼。
一道碩長的傷口□□在外面,周圍的皮膚呈現青紫,傷口的邊緣還有冰雪,後背的衣裳浸透了血水結成了冰塊,血水已經冰凍在了他身上。
是從山上滾落下來的時候被岩石利刃刮傷的,背部的衣裳破爛不堪。
他探過身體,将邵堰的上身衣物退下,撕成條,邵堰身體發出劇烈的顫抖,陳桓洛連忙将自己外套脫了下來,邵堰為他定制的冬衣十分暖和。
邵堰的衣裳中撲通掉出來一個花白的團。
陳桓洛,“......”
黃白相間的雜毛團子從刺猬一樣的圖狀伸開了自己的四肢,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小眼睛盈滿霧氣,看着有幾分迷糊。
陳桓洛順手将毛團塞進脫下的衣服中,抱住不斷發抖的邵堰。
毛團,“......”
它剛剛看見麻麻了。
然後,又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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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溫度從相貼的地方傳了出來,邵堰冷的發抖,又燒的迷迷糊糊,他微微動了動身體,手下意識的握住陳桓洛,将微弱的內息斷續的傳給他。
“不用了。”陳桓洛反手握住他的手,和他相擁,昏暗裏,露出個淺淺的笑,他摸着邵堰的臉,額頭,眼睛,雙唇,低頭輕輕親上去,在唇齒間喃喃,“謝謝你,邵堰。謝謝。”
山中昏暗無光,根本看不清楚路,山裏不久之前發生了幾次雪崩,齊衛他們不敢貿然上山,只能在城西附近的山下尋找,但卻杳無音信。
官府的人也已經來了,聞說丞相被困山中,當官的也十分震驚,連忙詢問是否需要禀告皇帝。
“明日天一亮,我們就上山尋找,如果再找不到,立刻回禀皇上。”齊衛道。
山下燃了火堆,四五十人就着火堆過了一夜。
從來都沒有這麽冷,冷的徹骨,寒冷像刀子一寸一寸侵入身體,似乎是要将他整個人吞沒。
毛團舔了舔陳桓洛的手,喵喵汪汪的換着叫,又屁颠的用腦袋拱了拱邵堰,兩個人卻絲毫沒有反應。
嘛嘛嘛嘛。
喵,沒人理。
毛團焦急的直起後肢,努力的伸出腦袋看兩個人,奈何它太小了,幾乎沒造成什麽反應。
毛團原地轉了轉,低頭不停的來回嗅,嗅來嗅去,直到嗅到洞口,它在洞口,用小爪子拔了一下封住洞口的雪。
毛茸茸的肉墊爪子上沾了一層冰雪,絨毛奄奄的搭着,露出小小白色的指甲。
它渾身猛地一抖,像是突然振奮了。
喵!
它給自己加油,鼓起腮幫子吸了一口氣。
噗通一聲,鑽進了厚厚的雪堆中,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不知過了多久,陳桓洛猛地一疼,從昏睡中醒了過來,擡起僵硬的手臂,就看見毛團如同掉進了水池一樣,胖乎乎的身體上濕漉漉的,甚至還露出了粉白的肚皮。
他手指被毛團含在嘴裏狠狠的咬了一口。
毛團戀戀不舍的舔了一口血,扭頭咬住地上的東西放在了陳桓洛手裏。
“這......是”,盡管有邵堰的內息,但他不是練武之人,一夜風雪,身體也凍得僵硬冰冷,不停地發顫,身體昏沉。
兩個人的境地,再過不久,就要被活活凍死在這裏了吧。
陳桓洛艱難的看向邵堰,額頭抵在他側臉邊,你說的,一起死在這裏。
啾啾啾啾!
喵喵!
汪!!!
毛團着急的大叫,想起來什麽叫什麽,叫的陳桓洛重新将視線放在他手中的東西上。
是三株深紅莖的草,染着冰雪,被毛團帶了回來。
陳桓洛目光一動,緩慢僵硬的将紅莖草放在眼前細看,胸腔的跳動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急促,這是!是蟻王草?!
毛團扭了扭胖屁股。
急死個團了。
陳桓洛狠閉了一下眼睛,揉了一下團子,将一株蟻王草放進口中嚼了嚼,一股濃烈的草香味夾雜着極苦的味道湧入喉頭。
他低頭将邵堰摟住,傾身附|上去,将碎的蟻王草推|入邵堰的口中,又抓一把冰雪含|進口中,然後将水渡入邵堰的口中,喂了幾次冰雪之後,确保他将蟻王草咽了下去之後才坐在原地喘了幾口氣。
小部分的藥汁流入陳桓洛口中,他痛苦的捂住腹部,發出低聲呻|吟,有一團火在腹部燃燒起來,滾燙火熱,仿佛要把他從身體中燃燒成灰燼。
外面冰天雪地,身體中滾燙灼燒,他痛苦的爬在地上撐了出去,将自己全部都浸泡在冰雪中。
毛團坐在洞口,黑圓的眼睛濕漉漉的盯着在雪中痛苦的陳桓洛。
擡起一只肉爪爪塞進自己嘴巴裏,發出唔唔的嗚咽聲。
好緊張。
麻麻好疼!
嘤嘤嘤,害怕。
冷!
陳桓洛感覺自己幾乎在烈火和冰雪中掙紮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快要死了,身體才逐漸恢複了正常。
身體周圍都是層層冰雪,他艱難的搭在自己脈搏上了好久,忽然睜開的眼中多了幾分驚喜。
看見他動,毛團立刻喵喵的叫了起來,陳桓洛從雪堆中站起來,有種從來都沒有的輕松感,盡管周圍是風雪,他卻覺得十分舒服。
陳桓洛摸摸毛團的腦袋,毛團嘚瑟的甩了甩自己濕漉漉的容貌。
看吧,它可膩害。
陳桓洛将邵堰扶起來,檢查他的脈搏,內息,傷口,邵堰身體并沒有出現灼熱感,不知道是否和他受傷了有關。
不過強健的脈搏跳動讓他露出了笑容,他擡手給邵堰臉上的雪水擦掉,将他抱在懷裏,避開傷口,他靠在岩壁上,看着晃悠着小屁股的毛團,陳桓洛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不,是真的很好。
大雪下了三天四夜,竟然終于停了下來,陽光暖暖的一照,雪花結出一層細小的冰紋。山上三三兩兩不少人在雪面移動。
天剛亮,齊衛就帶人上山裏,雪面很厚,極為難走,不過好在都是有些功夫的人,兩三個相互照應着尋找邵堰。
韓絮眯着眼看燦爛的陽光,哀怨的嘆口氣,“早說了,不聽現在倒黴了吧,哎,我想念丞相府的肉包子了,要是沒有找到,不知道管家還給我吃嗎”
齊衛看他一眼,心想丞相府的人,果然心态好。
主子還在雪裏埋着,這頭已經開始想念肉包了。
話說,真的那麽好吃嗎。
羅炎門門主羅章呼哧呼哧追上兩個人,喘着幾口氣,“那頭,說發現了門下弟子的屍體,丞相大人應該就在附近了。”
“我們立刻過去。”
羅章連忙拉住齊衛,躊躇猶豫,忐忑的問,“丞相大人如果,我是說如果出事了,那羅某是不是,就算,就算”
韓絮接下來話,“那你就算是兇手了,保不齊皇帝來個誅九族什麽的。”
“啊!?”羅章老腿一抖,他就是個普通的江湖門派啊,怎怎都扯上誅九族了,官府果真是是是蠻不講理。
話本誠不欺我!
齊衛道,“快去找吧,希望沒事”,他小聲說,“邵堰那家夥不像是短命的相啊”
韓絮嘲諷說,“有那個奪命大夫,就算不短命,也要慘死!”
羅章,“......”
給他一條活路吧。
人聲多了起來,雪也隐約有些融化了。
僞貓仔真毛團甩了甩自己身上的黃毛雜毛,頂着一頭糾結到一起的絨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陳桓洛。
他揉揉他的腦袋,說,“喵喵,叫兩聲。”
毛團打個哈欠,用腦袋蹭蹭他的手背,像貓一樣伸了個懶腰。
喵~~~
喵啾~~~
長長的一個喵,最後用一個簡短有力的啾收音。
雜毛團嘚瑟的瞅着陳桓洛,快誇獎我。
有沒有很好聽!
陳桓洛給邵堰切脈,又檢查了他的傷口,沒有更嚴重的趨勢了,但邵堰身上一直很熱,還昏迷不醒,內息所剩無幾,陳桓洛有些擔心,蟻王草似乎一直沒有效果。
他将剩下的蟻王草塞進懷中,努力的站起來扶住邵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兩個人身高懸殊,邵堰肌肉硬實,陳桓洛洩氣的緊抿着唇,抱不起來,只能背了。
他攙着邵堰,轉過身,将邵堰背起來,撿了一根木棍在手心,撐着被雪鋪滿的地面離開了洞口,慢慢移到能被人發現的地方。
毛團發現了這個技能,一路連喵帶汪,啾個不聽,雖然傳說中白澤通曉萬物之情,但有個小東西将小貓小狗小鳥的技能融為一體,總覺得有些,有些震驚和悚然。
它跟在陳桓洛身後,蹦蹦跳跳的在雪地裏鑽來鑽去,陳桓洛覺得有些心疼,丞相府的時候他家雜毛團子啥時候自己走過路啊。
都是揣懷裏養的。
山谷不算很深,但是四周嶙峋,像一只天然的大碗,山谷中有的地方的雪能漫過陳桓洛的大腿處。
他好不容易将邵堰拖到了一處□□的岩石上,看見山口隐約露出的人影,總算是放下了心。
沒過多久,救援的人就趕到了,齊衛等人将兩人從山谷帶出,将邵堰送進了小院中,官府将小院隔離開來,外人不準靠近,下人來來回回的往屋中送進熱水。
一直到夜幕降臨,陳桓洛才從屋中出來,向門外等候的人道了聲,已經安然無恙了。
韓絮老神在在的圍着陳桓洛轉,摸了摸下巴,不客氣的問,“你和他在雪山待了一夜,邵堰武功高強卻昏迷不醒,而你卻安然無恙?”
陳桓洛換了一身藏藍色袍子,襯得一雙眸子幾分清冷和明晰,聽韓絮這麽說,齊衛和衛霄绛星绛月也将目光看向了他。
陳桓洛退後一步,清淡的道,“他用內息為我維持了一夜的溫度。”
邵堰後背有傷口,冰天雪地,又将內力全部耗在陳桓洛身上,自己定然不會好過,對練武之人而言,內息珍貴程度在場練武之人皆心中明白,否則又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想要蟻王草來增得武學修為。
韓絮沒想到邵堰會為這個人做到這種地步,他抱胸撇了撇嘴,說,“那你可是欠了丞相大人一個很大的恩情。”
陳桓洛朝齊衛和衛霄道了謝,看了韓絮一眼,轉身進屋了。
韓絮有些牙癢,這人到底哪裏好!他拉着绛月绛星,大呼小叫,“他瞪我哎,看什麽看,小爺長得比他好看多了!是吧,你倆說”
屋裏,毛團也被洗幹淨塞在被窩裏,它将小腦袋放在枕頭上,盯着和它一樣趴着的邵堰默默懷疑。
為什麽要學它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團’同學滴地雷,這個名字真搭我家團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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