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餘楠收拾好東西回來的時候,許昭已經睡着了。

他睡着的樣子顯得很溫和,其實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很乖,只是一般他不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挂着他獨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笑,那笑裏多少帶了些打量,怎麽也無法将他和一個乖乖仔聯想起來。

他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兩只□□疊着靠着床沿,受傷的手懸空着垂下來。

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只要動一下就有可能滾下床的感覺。

餘楠想過去把他叫起來,但走近了,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卻又頓住了腳步。

他轉過臉看外頭的天,還亮着。

他心想,估計就算把許昭叫醒了他也肯定不會走,而且絕對會一直在他耳邊叽叽喳喳的說話。

鑒于後者實在有點吵他耳朵,餘楠索性就讓他睡着,他收回了手,轉過身去做飯了。

許昭醒來的時候,頭還有點昏沉,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個清瘦的背影。

他猛然間想起,自己現在還在餘楠的家裏。

他坐起身,一股濃郁的飯香味充斥着他整個鼻腔。

許昭在餘楠面前都厚臉皮慣了,他走到書桌那,拉開椅子,坐下笑着說,“你做的啊?”

餘楠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默不作聲的吃飯。

許昭累了一天了,這會兒聞到飯香還真有點餓了,“這麽多菜,你一個人吃的完嗎?不帶我一塊兒嘗嘗?”

餘楠瞥了他一眼,心想一共就兩個菜,西紅柿炒蛋和芹菜炒香幹,哪來的這麽多菜?

他夾了口菜,“沒你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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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說,“你醒了,醒了,就,趕緊,回,去,天馬上,要,黑了。”

許昭噗嗤一笑,“黑就黑了呗,我又不是小姑娘,還怕天黑啊?”

餘楠無語,許昭舉着手,又接着說,“哎你真沒打算給我弄副碗筷啊?你不看我是個客人,也得看我是個病人啊?我餓了一天了都。”

餘楠無奈的放下了碗筷,又去廚房拿了新的放在他的桌面上,叮囑了一句道,“吃,完趕緊,走。”

沒想到這句話成了許昭的擋箭牌,他在旁邊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餘楠說話。

但凡餘楠要催他趕緊走,他就說,“我還沒吃完呢。”

他故意吃得很慢,一只腳踩在椅子上,左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吃得是既沒坐相也沒什麽吃相。

相比于他,餘楠才更像是那個從富貴家裏走出來的天之驕子,他坐得筆直,跟今天在操場上開會時一樣的端正,慢條斯理的吃着,吃口菜吃口飯。

一副姿态得體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他住在這的話,完全就是一個貴少爺。

許昭斜眼瞄他說,“哎你吃飯都這麽正經啊?”

餘楠也不理他,許昭接着說,“你那腰累不累啊,我看着都替你累的慌。”

餘楠嫌他話多,催促了一句,“快點吃。”

“吃飯你也催啊?我再快也得要吸收啊,吃太快不利于胃部吸收,這個你不知道?”

許昭懶洋洋的嚼了口菜,“你做菜還挺好吃的。”

餘楠瞟了眼窗外,“天,真的,黑了。”

許昭好笑的看着他,“劫財是沒戲了,我身上是分毛沒帶,最多只能被人劫個色了,你擔心我被劫色啊?”

餘楠無語的看他,就差翻個白眼了,鑒于餘楠從來沒對人翻過白眼,所以此時就算無語到了極點,也是臉色淡淡的。

“希望,你,明天,也可以,這,樣樂觀。”

餘楠面色冷淡的說了一句。

許昭勾着嘴角,有點新奇,“你還真關心我啊?一下說這麽多話。”

餘楠沒再回他,低下頭吃飯。

許昭故意道,“你這麽一說,我真覺得天黑不太好走路,不然回頭你送送我?”

餘楠擡起眼皮看他,“做夢。”

許昭筷子豎插進碗裏,“哎騷年,你變臉不至于這麽快吧,剛還對我左叮咛右囑咐的,這會兒就這麽冷漠了?”

餘楠心想,他統共就說了兩句天黑了,哪裏來的左叮咛右囑咐?

但看着許昭的臉,他忽然意識到,如果現在不讓許昭走,等會兒就更麻煩了。

餘楠收起碗筷,将沒剩多少的菜倒進碗裏,許昭在一旁道,“我還沒吃完呢。”

餘楠回道,“沒吃完,就,不要,吃了。”

“你真不送送我?”許昭站在門前又問了一句。

餘楠回道,“不送。”

說完還又加了句,“快走。”

許昭抄着口袋,“其實我還真沒想讓你送我,我就這麽一說,不過你也确實夠冷漠,行了不說了,我走了。”

說完他轉過臉走了。

餘楠站在門前,直到許昭的背影和夜色融為一體,消失不見的時候,他才松了口氣進去了。

許昭順着小河一路走到棋牌室,又從棋牌室走到廢廠,當他走到廢廠門口的時候,他才終于明白,為什麽餘楠一直要提醒他天黑了。

因為廢廠前頭的過道橋門竟然鎖了。

這橋門晚上竟然還上鎖?

這意味着他要想回去只能從下面游過去。

先不說他會不會選擇游過去,光是從這下去的路他都不知道在哪。

他冷靜了一分鐘,然後選擇,轉過了頭。

餘楠正在井邊打水,沒一會兒就聽到有人敲門。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誰。

他索性裝作沒聽見。

等了一會兒,就聽到許昭從門縫裏傳過來的聲音,“我知道你在裏面,給我開個門啊。”

“我東西落裏面了。”

“餘楠同學,有什麽恩恩怨怨,開了門咱好好聊聊。”

“你真不打算給我開門?”

“朋友我給你一分鐘,好好考慮。”

別說一分鐘,一小時餘楠都不打算考慮。

他把水打好,端着盆準備進屋裏。

“咚”的一聲巨響,他轉過身,看見許昭右手扶着受傷的左手,笑得痞痞的站在牆下。

“我都說讓你好好考慮了,是你非要裝啞巴。”

許昭一邊說一邊走近餘楠,“還好你家這牆頭不高,不然我還真不敢翻過來。”

餘楠回道,“你,還,回來,幹什麽。”

許昭說,“你肯定知道那橋門晚上會鎖是不是?你還不告訴我。”

餘楠站在臺階下,端着盆,語氣很淡,“我說了,天,黑了。”

許昭覺得他這解釋有點好笑,“這算什麽解釋,我哪知道你說天黑了的意思就是橋門要鎖了?照你這意思,我要說吃飯了其實是在說我要睡覺了,因為我吃過飯就睡覺。”

他說得嘴角都勾起來了,“你說話能直接點嗎,別搞暗號,你又不是特務。”

餘楠難得的受了他的訓,“知道了。”

緊接着下一句,“那,你,可以,走了。”

許昭笑笑,從他手裏奪過盆,“我泡個腳啊。”

邊說邊往屋子裏走。

餘楠跟在他後面,“那是冷水。”

許昭回道,“我就喜歡冷水泡腳。”

餘楠站在許昭旁邊,看着他雙腳伸進冷水裏,夜裏寒氣重,這井水也是冰涼涼的,帶了些寒氣。

他看着許昭表情自然的洗腳,“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許昭玩味的笑了笑,“我要說不走了,你打算怎麽辦?”

“不可能。”餘楠說。

許昭食指指了指左手,“總不能真讓我從那河裏游過去吧?”

餘楠回道,“随便,你,去哪,總之,不,要,呆在這。”

“我靠——”許昭有點無奈。

“這鳥不拉屎的地兒我能去哪啊?讓我今晚睡石洞啊?”

許昭往後倚了倚,左手胳膊搭在桌邊上,“我就在這桌子這趴一宿,我真沒地方去。”

說完他打量了一下餘楠的臉色,見他默默的不應聲,他湊近了點說,“你到底防我什麽呢?”

餘楠擡眼道,“我,只是,不喜歡,睡,覺,的時候,有別,人。”

“你睡你的呗,我就趴在這,又不礙你事兒。”許昭一笑,笑得有點深意,“難道你以為我要跟你一起擠那小床啊?也不是不可以……”

餘楠目光冷淡的打斷他,“把,洗腳水,倒了,再,趴。”

最後那個“趴”字說得很重,好像是在提醒許昭——做你他媽的春秋大夢去吧!

許昭聽話的單手端起盆,開着玩笑說,“我這算不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餘楠坐在床邊,“你也,可,以,選擇,不在,屋檐下。”

許昭故意裝作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點點頭,“那在哪?在床上?”

“井邊,也能,趴,不如,你去那。”餘楠睨了他一眼。

許昭笑了一聲,沒回餘楠的話,倒了水又進了房,餘楠已經躺在床上了。

許昭随口道,“我手機沒電了,你的先借我一下,我打個電話給我哥。”

過了一會兒,餘楠才回他,“我沒有,手機。”

許昭愣了楞,但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他連第二套校服都買不起,怎麽還可能有手機。

許昭也沒多問什麽,轉了個話題道,“你也不給我個毯子或者被子什麽的,我夜裏睡覺多冷啊。”

“沒有。”餘楠說。

他就知道餘楠會這麽說。

其實有沒有他都無所謂,他只是想轉個話頭罷了。

“那我關燈了。”

許昭趴在桌子上,眼睛瞄着床上的餘楠。

今晚沒有月亮,燈一關滿屋子都黑了,他什麽也看不見,視線裏是黑乎乎的一片。

但他知道,餘楠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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