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為什麽會這樣說話?
許昭覺得這下次之約很符合他的心意,也就沒逼迫餘楠,“那我下回再教你。”
剛說完,餘楠悶聲咳了一聲,像是清嗓子的的一聲咳,但許昭就是覺得他要生病了,他摸了摸他的肩膀,“別坐着了,趕緊去洗澡,衣服都濕了。”
“沒事。”餘楠說,“等會兒,就回去了。”
“還回什麽啊。”許昭說,“你家那條路那麽難走,萬一你回頭摔了怎麽辦。”
餘楠擡起頭,目光淡淡的看許昭,确定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在他的眼裏,他這麽笨嗎?
那條路他走了多少年了,哪塊有坑,哪塊好走,他早就爛熟于心。
“你想多了。”餘楠說。
“我這是擔心,擔心你懂不懂啊。”
“我不會,摔的。”餘楠說完,過了一會兒,才又有點不大好意思的補上了一句,“別,擔心。”
許昭笑了一聲,“總之,你得先洗澡,你總不能再穿濕的衣服回去吧。”
餘楠現在也算是了解許昭了,他那軟磨硬泡的功夫無算是人能敵了。
他幹脆妥協了,“知道了。”
許昭笑得有點意味深長,“我給你找衣服。”
說完找了套衣服給餘楠,他自己也拿了一套,拉着他進了浴室。
他手不大方便,脫短袖的動作有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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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楠側過臉看他,“你幹什麽?”
許昭裝作無辜,“洗澡啊。”
“我們倆,一起?”
“不然呢?”
餘楠低頭看他的手臂,“你的手……”
許昭神色自然的扯,“沒事,好的差不多了。”
餘楠從架子上把衣服拿走,“你洗吧。”
許昭抓住他的手腕,“你去哪啊?”
“等你洗好,我再洗。”
許昭笑得意味深長,“你不好意思啊?”
餘楠沒吭聲。
“兩個大男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餘楠說,“我不習慣,和別人洗。”
說完餘楠就要走,許昭看他要走,也就不再逗他了,把他手裏的衣服放到架子上,“算了你洗吧,我不想洗了。”
餘楠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許昭正躺在床上,看到他臉上挂着笑,“哎,你快看看外頭……”
餘楠臉一轉,外頭又下起了雨,比先前的還大,圓形噴水池邊上的霓虹燈已經撤走了,豆大的雨落在地上,嘩啦啦的,很吵。
許昭得逞的壞笑,“這回我可真不能讓你走了。”
餘楠也沒堅持,畢竟這雨确實很大,回去的确很不方便。
“還傻站着幹嘛。”許昭拿着吹風機,把他拉到沙發那坐,“你怎麽跟小孩似的,幹嘛都要我操心。”
餘楠:……
剛洗完澡的頭發,濕漉漉的,水珠四面八方的往下溜,全都溜進他的脖子裏。
餘楠沒被人這麽照顧過,即使是小時候也沒這樣過,他不大習慣,半站着身,想從許昭手裏拿那個吹風機,“我自己,來吧。”
“別動,坐好了。”許昭壓着他的肩膀,硬是讓他坐回去了。
一股熱風從餘楠的頭頂吹過來,緊接着許昭的手就摸上了他的頭。
他弄的很随意,一下給他吹腦後一下給他吹額頭,手也跟着四面八方的活動。
忽然,許昭也不知道碰到餘楠哪了,餘楠哆嗦了一下,許昭趕緊停下來問,“怎麽了。”
餘楠沒解釋,“沒事。”
許昭又接着替他吹了。
他貼着餘楠,餘楠坐在沙發上,頭正好到他腰那,他的頭發軟軟的,很蓬松,抓在指縫間的觸感很好,熱風吹過來淡淡發香,讓他有一種想往他發裏親一口的感覺。
然後他猛然間醒了,覺得自己有點變态。
剛吹一會兒,餘楠又哆嗦了一下,許昭關了吹風機問,“怎麽了。”
餘楠摸了摸頭發,還是沒解釋,“好了。”
“你老哆嗦幹什麽啊?你冷啊?我找件衣服給你穿上。”
說着許昭就準備動了,餘楠拉住他,“不是。”
他摸上了自己的耳後,“我這裏,怕癢。”
許昭偏過頭笑,“早說啊,我就不碰那了。”
“你不洗嗎?”餘楠問了一聲。
“不想洗。”許昭說,“你嫌棄我啊?”
餘楠回道,“這是,你的床。”
許昭躺在沙發上,稍稍挑了眉,“也可以是你的。”
許昭越來越喜歡開這種隐晦的黃腔,只可惜餘楠沒聽懂,他轉過臉看向窗外。
許昭忽然想到之前兩人聊過周潤發,一個激靈,“上次不是說好請你看電影嗎。”
沙發的正對面就是一臺很大的電視機,大約有100寸。
其實現代科技早就不需要電影碟了,只是許昭有收藏的愛好,這碟是他初中的時候買的,那時候特別喜歡周潤發,特地去的影像店買了全套電影集。
“你想看哪個?”許昭一個個展示給餘楠看,“《監獄風雲》《英雄本色》《滿城盡帶黃金甲》《上海灘》……”
“《監獄風雲》吧。”餘楠說。
許昭說,“你不是看過了嗎?換個你沒看過的。”
餘楠望了望窗外,“就這個吧。”
“行,那就看這個。”許昭站起身,放好碟,紅色的屏幕上顯示着“新藝城影業有限公司”。
許昭瞥頭看餘楠,提示他,“開始了。”
許昭把燈光了,暗暗的淡光是從落地窗外和電視機裏映過來的,他和餘楠坐在沙發裏,餘楠是坐着,他準确來說是躺着,他離餘楠很近,這種感覺就像下午在電影院裏一樣,他又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在微光裏看他。
明明外頭下着大雨,那雨聲從空隙裏鑽進來,鑽進他的耳朵裏,嘩啦啦的雨聲落進本就積了水的地上,那麽吵,許昭卻覺得是從未有過的靜。
他忽然問了一個從沒問過的問題,“餘楠,你為什麽會這樣說話。”
餘楠眼神忽然怔了,他沒說話,眼睛盯着屏幕,許昭其實也不在意這個,他只是忽然想問了,見餘楠好像不大想說,他緊接說,“不想說算了啊,我就随口一問。”
餘楠臉都沒轉,目光淡淡的,“也沒什麽,大概,是因為,我長年,不說話。”
“長年不說話?”許昭問,“你從小就不愛說話?”
“不是。”
說完好一會兒,餘楠才決定把那段塵埋的往事說出來,“十二歲的,時候,我爸媽,出了事,後來,我搬到了,我爺爺的,舊屋,大概,是因為,在那,沒什麽,人。”
“在學校呢?”許昭說,“在學校你不跟同學說話?”
餘楠搖了搖頭。
“你爸媽是?”
“火,被火,燒死的。”
他這樣輕描淡寫,許昭忽然沉默了,想來是當初父母的雙雙離世對于餘楠的打擊太大,他開始自我封閉,所以從不和別人說話,時間一長,連話也不會說了。
“看過心理醫生嗎?”
餘楠回道,“嗯,醫生說,是語言,障礙。”
怪不得當初他嘲笑餘楠是結巴,他總是要反駁他,原來他真的不是結巴。
這種心理上的病很難通過藥物治療好,靠得只有自己的內心。
餘楠的話音裏很是淡然,臉上連點表情都沒動,對于過去的事,想來他都已經放下了。
再難的路,總歸是要靠自己走的,許昭遺憾的是,自己沒能早遇到餘楠,那些路途中的艱難險阻,那麽多無能為力的時刻,都是餘楠一個人咬着牙走過去的。
許昭不知道現在要說點什麽來安慰餘楠,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根本不需要,餘楠已經不需要安慰了,那些過去他早已經放下了。
他右手的手肘撐起半個身子,湊過去說,“那我算是你第一個朋友了?男性的。”
不加條件,還有個姚碧琪,早了他不知道多少年了。
“嗯。”餘楠點頭。
許昭笑,覺得這個第一個男性朋友很符合他的意思,雖然多了個性,但他早晚都能把它給去了。
“以後你不愛說的話,我都替你說。”
餘楠轉頭看許昭,提醒他,“你說得,已經,夠多了。”
許昭回道,“那是以前,以後我就是你的嘴。”
餘楠內心想撫額,“你不用,做,我的嘴。”
“沒事兒,班裏那些找你廢話的,我分分鐘替你打發了。”
“真的不用。”
“真的沒事。”
“我怕你,嘴,忙不過來。”
許昭笑,“你是說我話多還是說找你廢話的人多?”
兩個人說着,電視裏忽然傳來了歌聲,電影放到了那個經典場面,發哥拉着二胡,唱着歌,周圍的獄友跟着他一起唱,餘楠也輕輕跟着唱了。
“人生于世,上,有幾個,知己,多少友誼,能長存。今日別離,共你,雙雙兩,握手,友誼常在,你我心裏。”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許昭看着他的臉,他好像一聽到好聽的歌心情就會很好,向來淡然的臉上難得的輕揚起了嘴角。
許昭也揚起了嘴角,跟着他唱,“今天且要暫別,他朝也定能聚首,縱使不能會面,始終也是朋友。”
他們倆唱得都是粵語,這種港片看多了,多多少少會點,許昭難得的認真,“你知道歌詞是什麽嗎?”
“嗯。”
電影裏那段已經過去了,屏幕裏已經開始打起來了,場面很哄鬧。
許昭看着他餘楠臉又唱了一遍,“今天且要暫別,他朝也定能聚首,縱使不能會面,始終也是朋友。”
他很認真,這一刻難得的成熟,眼睛裏的意思透過歌聲,傳到了餘楠的心裏。
餘楠明白了許昭的意思。
往後的日子是始料未及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是我認定的朋友。
縱使分離,也定能再次聚首。
還有句,餘楠沒體會到,許昭是想說,我不止可以是你的朋友,我還可以是別的,親人或是愛人。
許昭躺了下來,望着天花板,“餘楠,我有沒有告訴你,今天你說你要來,其實我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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