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等到救護車來，等到一切結束, 齊敏跟甄珠都躺在了病床上。

齊敏腹部遭到撞擊早産, 甄珠則是心緒波動過大再加上長期勞作辛苦, 同樣早産。

四月份天不冷不熱的, 正是生娃坐月子的好時候，再加上兩人生産時都出意外，婦幼保健院重症病房又緊缺, 兩人又十分有緣的住到了一處。

王慧芳心裏自責了許久，一個勁兒的忏悔, 一只雙手合十的向上天許願。

這下，趕過來的齊敏娘家人也說不出啥話來，本身就是意外，再加上王慧芳一直都對自家女兒特別周到，又聽見王慧芳許願說什麽母子平安她寧願折壽十年的話, 齊家人哪兒還鬧的起來呢？

王慧芳那在手術室門口紅着眼眶那模樣，讓多少護士醫生都把她誤以為是孕婦母親。

與這兩家人形成鮮明對比的, 是甄珠的婆家和娘家。

本來一聽媳婦家要鬧引産, 要鬧離婚, 這娘兒倆還心裏忐忑不安，這下好了, 小孩兒直接被生出來，還有鬧引産的餘地嗎？

他們就不相信甄珠能那麽狠心把生出來的娃再殺死！

婦幼保健院裏頭床位緊張，這兩家又湊到了一處，王慧芳嫌棄甄家人鬧騰, 原本她跟甄珠婆婆關系就不怎麽好，也就是普通能說話的關系，經過這次對她更是讨厭到了極點，根本瞧都不瞧她一下去的。

但甄珠這姑娘着實可憐，王慧芳心裏又看不過去，尤其是在甄珠爹媽跟她婆家人吵鬧時，王慧芳還是一個沒忍住，把自家的飯食給甄珠一碗。

甄珠淚已經流幹，唇瓣抖了半晌，她跟王慧芳說聲謝謝，沉默着吃完了飯。

王慧芳聽了一會兒，也算是知道了外面鬧騰不休的兩家人恩怨所在。

這邊婚嫁什麽都是有彩禮這個習俗的，而且彩禮還很高，甄珠當時嫁過去的時候她娘家要了二十萬的彩禮，還不帶回。

這樣，甄珠丈夫一家就總覺得他們是花二十萬買回去的媳婦，肯定要可勁兒把她能壓榨的全部壓榨幹淨。

可甄珠娘家又覺得委屈，他們家有個弟弟才上高中，為了弟弟上學只能拿彩禮去供，不光是高中，還有以後的大學。

就這，別人家娶媳婦彩禮都出了三十萬呢，還有的必須準備城裏一套全款房或者是全款車，甄家還覺得當初只要了二十萬就已經很給姑爺家臉了。

聽到這裏，王慧芳也聽不下去了，她讓兒子把齊敏好好的照顧着，婦幼保健院的夥食不行，她得回去給媳婦好好做飯給她補充營養。

王慧芳一路騎着電動車回鎮上，又去老張那裏買來一只鴨子炖下，還翻來覆去的找鵝蛋。

可鵝蛋就剩那麽一個了，王慧芳給兒媳做好了飯菜送去縣城，電動車這麽跑來跑去的已經沒電了，王慧芳借了鄰居家的又慌慌張張的跑去林盛之家裏，想再買一次鵝蛋。

林盛之兩天前才給嚴明發過去一箱蛋，原本想着趁現在春末溫度高，讓竹林裏的雞鴨鵝什麽好好繁衍繁衍，為這，他現在每天兩次往竹林石槽裏倒糧食。

聽了王慧芳的話，林盛之也覺得不忍。

算了！既然郭俊病房裏的阿姨們都有，林盛之也不在乎王慧芳的兒媳了。

“不過我家的鵝在孵蛋呢，現在估計蛋裏小鵝差不多也要成型了，要不給你抓點什麽東西？”林盛之道。

王慧芳打第一次過來，就看林家的家禽鮮活了，哪兒還有不答應的呢？

見王慧芳點頭，林盛之拍拍長壽，讓它去竹林裏抓，王慧芳跟着一路走過去，發現林家的青菜也鮮翠欲滴，一看就是好菜。

王慧芳都感覺自己有點兒過分了，但轉念想想就小夥子這麽一個人，種這麽多他怎麽可能吃完，她又問道：“我能買點兒你家的菜嗎？看着可真漂亮！”

“阿姨您随便去摘。”林盛之也大方的很。

當時種菜的時候，他就想着各樣都來一點兒的，但是忽略了各樣菜都撒半包下去，一個月以後也長這麽多了，撒眼看去十來畝地都是各樣青菜，他能吃完才算怪事兒呢！

“好嘞！”王慧芳笑眯眯的，同時心裏還在想着，這小夥子人好，要是菜也好吃的話就多給他宣傳宣傳！

一會兒，王慧芳笑眯眯的拎着一只土鴨，一筐子青菜回去了。

到家裏，王慧芳出門之前焖上的鴨子肉味兒已經飄出來了，王慧芳忙又開始拾掇新買回來的鴨子。

這土鴨活力四射，捆着都不好放血，王慧芳還差點幾次被它啄到。

不過越是這樣，就越是證明林盛之家的鴨子好，王慧芳笑眯眯的把鴨子處理完，跟老張店裏買的那只鴨一起放在鍋裏炖。

接着又是一頓忙碌，兒媳事發突然，送去醫院時他們也沒做好萬全的準備，王慧芳在家裏折騰了半晌，把東西大概拾掇出來。

接着她又去廚房了看了看炖的鴨湯，鴨肉剛剛熟，還沒煮透，王慧芳只能用保溫瓶帶一桶過去給兒媳先喝着。

到了縣裏婦幼保健院，甄家還在跟他們的親家吵着，王慧芳對他們兩家人都沒一點兒好眼色，繞過去就趕緊給兒媳倒鴨湯喝。

王慧芳在煲鴨湯時，還專門去中藥店找了熟悉的中藥包了一大包的草藥，都是對孕婦好的藥材，再加上鴨湯本身就清補，裏面還加了幾顆紅蘿蔔，炖出來的湯甜絲絲的。

齊敏的丈夫聞見，餓了。

聽到兒子的肚子叫聲，王慧芳有些不忍，但這一鍋湯她可花了大幾百塊錢呢，兒子身體壯的跟牛似的，眼饞這幹啥？

“去去！你去外面快餐店吃去！”王慧芳最終還是沒忍住，輕輕推了兒子一把。

齊敏性格敏感，婆婆越是對她這麽好，她心裏就越是感覺虧欠了婆婆什麽似的。

她抓了抓婆婆，道：“媽，你做這麽多飯我也吃不完……”

王慧芳還當是兒媳想着兒子呢，擺擺手，道：“讓他出去吃，這小子打小胃口大的跟能吞天似的，讓他吃你還能剩幾口？”

說完，王慧芳就把吹差不多的小碗湊兒媳嘴邊喂她喝湯。

齊敏丈夫自打結婚開始，就沒少被他親媽灌輸“要想日子過的好，一定要把老婆寵成寶”的觀念，這會兒他撓撓頭，道：“那我去吃飯，”

另外又問道：“媽，你吃啥不？我給你打過來？”

齊敏掙紮着坐起來，她是刨腹産，這會兒麻藥過去了，下身疼的直冒冷汗，不過她還是抓了住婆婆的手，道：“媽我疼的吃不下那麽多，咱倆一塊吃？”

王慧芳瞪了一眼不知冷熱的兒子，心裏暗暗嘆氣。

一旁的甄珠看着齊敏一家子，再望望外面自家那一團亂麻，心裏難受得想哭，可她實在是哭不出來。

齊敏坐起來，她原本疼的就沒胃口，但是怎麽也沒想到這鴨湯竟然這麽好喝。

好喝到她差點兒忘記劇痛的刀口，喝了之後更是渾身暖洋洋的舒坦。

不知不覺中，齊敏就把一大桶的鴨湯喝下去了三分之二，要不是婆婆提醒她多少吃點兒東西墊吧墊吧，她都能完全忘記旁邊飄香的飯味兒！

就在齊敏喝湯的時候，甄珠也聞到了那邊飄過來的清甜甘洌的香氣，她咽了咽口水把自己臉埋在被子裏。

她娘家跟婆家大打出手，還間接害了齊敏，甄珠心裏已經很不舒服了，她現在哪兒舍得下臉去跟人家說她餓？

齊敏又捧着飯碗開始吃飯，婆婆做的是疙瘩湯，裏頭卧了不知道多少個雞蛋，打了不知道多少個蛋碎，上面還撒了糖，吃起來甜膩膩的。

這是他們這邊坐月子的傳統飯食，原本齊敏吃着就膩味，但沒想到婆婆還做了小炒，是一道汆生菜。

由于在飯盒裏焖的時間太長，生菜軟趴趴的，但吃起來竟然還有一種別樣的滋味兒，調味料很簡單，不過兩三勺生抽，吃的就是菜本身的味道。

鑒于婆婆說鵝蛋那土方子實在是效果顯著，再加上多少還有點兒菜能搭配着吃，齊敏這才吃下去小半碗兒的疙瘩湯。

扶着兒媳吃過飯，王慧芳本想自己多少也填巴些，但見甄珠閨蜜張君帶過來的飯菜大魚大肉的她估計也吃不下，便勸了勸：“閨女要是不嫌棄，吃點我攪的疙瘩湯吧？這東西好消化。”

甄珠剛才見齊敏就吃的津津有味兒，她一個沒忍住，自己都沒注意自己點了頭。

王慧芳麻利的給甄珠小碗裏盛了些疙瘩湯，另外又往她碗裏夾了一筷子的生菜。

甄珠捧着小碗吃起來，吧唧吧唧着，疙瘩湯很甜，蛋味兒很腥氣，但生菜很好吃，她小口小口的扒拉着，沒一會兒就跟齊敏一樣，把整碗飯都吃了個精光。

吃完了疙瘩湯，甄珠又努力讓自己很小心的瞄着那鴨湯，說實話，她自己是沒臉去跟人家要飯的，可就是想喝……

特別想喝，剛才聞到那味道實在是太好了，比起閨蜜送來的魚湯簡直不知道好多少，雖然她自己也知道不能嫌棄閨蜜好心送來的魚湯……

王慧芳活了大半輩子，當了多少年的老班主任，這姑娘想的什麽她心裏不清楚？

長嘆一聲，還是可憐這姑娘的，王慧芳把剩下的鴨湯倒出來又給她端過去。

甄珠眼圈兒又紅了。

至于王慧芳，她可憐這姑娘是真的可憐，但她私心裏念着自己兒媳也是真擔心，這邊甄珠在跟她道謝，那邊王慧芳就在心裏琢磨着怎麽趕緊把自己兒媳從這個病房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