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暗色的天幕上,繁星點點。
巨大的煙花在半空中盛放開來,璀璨奪目,将半邊的天都照成了五彩的顏色。
餘豐寶扶着廊柱,仰着頭看着漫天的煙花。
“真美啊!”
他出生在窮鄉僻壤的鄉下,何曾見過這般瑰麗的夜晚,感嘆之餘又嫌棄謝承安懶驢上磨屎尿多,明明說要帶他去一處絕美的地方賞煙花,看星海。
可磨蹭到現在還沒出來,他忍不住對着裏頭催促道:“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回屋睡覺了。”
謝承安一邊理着衣裳,一邊趕了出來,嘴裏嘟囔着,“催什麽催?害得本宮換個衣裳都急匆匆的。”
他立在光影裏,身上穿着一件繡着暗紋的金線滾邊墨色玄衣,與之平日裏的清冷懶散比起來,多了幾分驕矜和尊貴。
他身姿挺拔,立在那兒如松如竹,眉眼裏含着隐隐的笑意。
他伸手牽過餘豐寶的手腕,“方才不還催命似的,怎的這會子又不着急了?”
餘豐寶紅着臉,想要掙脫,奈何謝承安的手跟鐵鉗似的,怎麽掙也掙不開,他認命似的抱怨道:“殿下,這樣讓人瞧見了不好。”
“黑燈瞎火的誰沒事會盯着本宮的手拉着誰的手了?”
謝承安給了他一個毫無說服力的理由。
為了怕餘豐寶不信,又補了一句,“今兒晚上阖宮的人都去賞煙花去了,沒人會在意本宮這個廢太子的,你就放心吧。”
他說的輕松,可落進餘豐寶而耳朵裏又覺得有些難受,于是回握住了他的手。
謝承安的唇角勾着笑。
“寶兒,你說本宮這身新衣怎麽樣?”
說完就用一副“快誇我,快誇我”的眼神看着他。
餘豐寶為表重視,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才鄭重其事的道:“奴才覺得太過花哨了些,穿起來跟個花孔雀似的。”
謝承安很是受傷,眼裏的神采瞬間暗了下去。
這件衣裳原是準備明天大年初一要穿的新衣,要不是因為今兒晚上要跟餘豐寶一起賞煙花,他才懶得換呢。
他琢磨着,這是他和寶兒第一次出去玩,得穿的鮮亮些。
可是……
餘豐寶見他一副霜打茄子似的恹恹模樣,忙又改了口,“可是殿下器宇軒昂,氣質出衆,自帶一股子貴氣,自然是能壓得住這麽花哨的衣裳,這件衣裳若是穿在旁人的身上,定沒有殿下穿的這麽好看。”
謝承安惺忪的醉眼裏,似是盛滿了星河一般,有着閃耀的光。
他拉着他徑直走到了宮門口,擡手扣了扣門。
餘豐寶把他往邊上拽了些,“咱們就這麽光明正大的出去嗎?若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啊?”
謝承安笑了笑。
“本宮自小在這宮裏長大,這宮裏有幾塊磚石,本宮都一清二楚。”
餘豐寶瞧着他那得意之色,總覺得有些不放心,他指了指宮門外的守衛。
“那他們怎麽辦?”
謝承安眸中自得之色更盛。
“有錢能使鬼推磨。”
果然外頭的侍衛将門打開了,連問都沒問一句。
餘豐寶有些心虛,對着兩人點了點頭,又輕聲道了謝。
謝承安沉聲道:“回頭去領賞吧。”
兩侍衛跟木頭人似的齊聲道了謝。
餘豐寶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一時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想回頭再看一看,就被謝承安拉着跑了起來。
“咱們得快些了,等回頭煙花放完,就沒的看了。”
餘豐寶也就沒有多想,若不是有關系在,上一次他被李德福罰跪在雪地裏,謝承安也不可能會來救他了。
兩人一路躲躲藏藏,來到了重華門的一處角樓下。
周遭只有廊下的燈籠裏散發着昏暗的光,餘豐寶看了看僻靜的四周,“殿下,這就是你說的賞煙花最好的地方?”
謝承安單手攬住他的腰,腳下輕點,整個人便輕飄飄的飛了上去。
餘豐寶吓的趕忙摟緊了他的脖子,還未等他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落在了角樓的屋頂上。
“害怕嗎?怕的話就摟着本宮。”
謝承安挑了挑眉,看着吓的閉上了眼睛的餘豐寶。
餘豐寶感覺腳下踩踏實了,這才睜開了眼睛,“有殿下在,奴才就不怕。”說雖如此說着,可手卻緊緊的挽着謝承安的臂彎。
謝承安的笑容更甚,攬着餘豐寶腰間的手也用了幾分力。
遠處的萬家燈火與漫天的星子交相輝映。
大朵大朵的煙花次第綻放開來,五彩的光照的暗夜裏忽明忽暗。
寒風習習,吹的兩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餘豐寶從未見過如此壯麗的夜景,立于雲巅之上,俯瞰壯麗的山河,京城的屋子栉次鱗比的鋪成開來,宛如一塊塊整齊的豆腐似的。
再近些便是……
餘豐寶愣了一下,有些慌了神。
不遠處的城樓上,烏泱泱的一大片人,那抹明黃色在黑夜裏格外的顯眼,他在謝承安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謝承安,你瘋了吧。要是被皇上發現,你的安穩日子就到頭了。”
謝承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拉着餘豐寶坐下。
“這是本宮第二次來這裏,第一次來這裏是本宮七歲的時候,每年的除夕夜都大同小異,一群人吃飯,然後賞煙花。本宮覺得無趣,便偷偷的跑來了這裏,後來母後發現本宮不見了,阖宮裏的人都跟瘋了似的在找本宮,而本宮卻偷偷的躲在這裏看着他們着急失措的模樣咯咯的笑了許久。唯有那一刻,本宮才覺得自己是重要的,被重視的。”
餘豐寶的心揪了一下。
“那然後呢?”
謝承安苦笑一聲,“自然是免不了一頓毒打。再後來的每一年本宮都依例陪着父皇站在了城樓的最前面,可是今年守在父皇邊上的卻是端貴妃和三皇子謝承河。父皇他有那麽多的老婆,有那麽多的兒子。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本宮只是有些心疼母後罷了,否則真當本宮稀罕當這個什麽勞什子的太子。”
這話說的憤懑,更像是賭氣的話。
餘豐寶挽着他的手,偏頭靠在他的肩上。
“好歹你還看得見你的父皇和母後,我即使想見也見不着。臨進宮的那晚,我問了我的養父養母,他們當時的面色很難看,最後只交給我了半塊帕子,其餘的一概不知。天下之大,我連一個親人都沒了,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飄在水裏的浮萍,無牽無挂,飄到哪兒便算到哪兒吧。”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很快便被吹散在寒風裏。
餘豐寶微微仰起頭,看着絢爛的煙花,眼睛裏有晶亮一閃而過。
謝承安側着頭,定定的看着他的側臉。
餘豐寶生的好看,臉小而精致,羽睫長而卷曲,秀挺的鼻下,是瑩潤飽滿的紅唇,他的嘴角含着笑,印出小小的酒窩,分外的可愛溫柔。
風吹起了他的發,發絲拂過謝承安的面上酥酥癢癢的。
謝承安看的出神。
餘豐寶知道他在偷看自己,可是他卻沒有勇氣回看過去,低聲嘟囔着:“殿下,專心看煙花吧。煙花易散,很快就沒了,回頭要是再想再看,也只能等明年了。”
謝承安長臂一伸,攬着他的肩,将他扣進了自己的懷裏。
“寶兒,容色傾城,自是勝過煙花千百倍。”
況且煙花他都看了十多年了,早就看的膩煩了,哪及身旁的餘豐寶好看啊。
餘豐寶只覺耳尖一陣滾燙,臉上火燒似的。
從前怎麽沒覺得他這般油嘴滑舌?
不過雖是奉承的話,可他的心裏還是有着些絲絲的竊喜。
謝承安瞧着他眉眼彎彎的模樣,低頭在他的額上親了一下。
“寶兒,你放心,等本宮恢複太子之位後,定會派人好生去探尋你生父生母的消息。就算尋不見你也別傷心,本宮就是你的家人。”
餘豐寶方才含在眼睛裏的淚,滾落而下。
他伸手環住謝承安的腰,埋在他的心口處,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殿下,你為何待我這般好?”
謝承安在此之前從未喜歡過人,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喜歡,只道:“本宮就想對你好,難道對一個人好還需要理由嗎?”
餘豐寶沒有說話。
可是他還是覺得需要理由的。
他是奴才,而他是主子。
況且從他方才言語間的自信可以瞧得出,他被困東宮也只是暫時的,他朝恢複了太子之身,他就是未來的儲君,是大周朝的王,而他卻只是塵埃裏的一個小太監。
謝承安見他不說話,又道:“寶兒,你跟着本宮,本宮一定會對你好的。”
餘豐寶點了點頭,重重的“嗯”了一聲。
……
重華門的門樓上,妃子,皇子,公主,外加太監,宮婢,侍衛,烏泱泱的一堆人将整個城樓站的滿滿的,連轉個身都困難。
九皇子謝承顯,站在人堆裏雙腿弓成了“八”字型,雙手捂着褲|裆處,急的在原地團團轉。
方才除夕夜宴的時候,他吃多了些,這會正想如廁。
好容易撥開了衆人,沖到了一處隐秘的樹叢裏。
透過枯樹的枝丫,他恍惚瞧見了遠處的角樓屋頂上似是坐着兩個人,衣炔翻飛間宛若仙人,雖隔着夜色瞧不真切,但怎麽看都像是一對璧人。
解決完之後,他迫不及待的往回跑,連腰帶都沒系好,拖在地上跟拖長了個長長的尾巴似的。
謝承顯跟着小獸似的,埋着頭直往裏鑽,一路橫沖直撞擠到了乾元帝的跟前,他興奮的指着身後的角樓大喊大叫道:“父皇,你看,你快看太子哥哥在角樓那兒看煙花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10 23:44:25~2020-08-12 23:02: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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