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被衣服遮擋的皮膚上赫然印着三道猙獰的傷口, 才剛剛結痂,傷口很粗, 可以想象得出剛剛受傷那時皮肉翻卷的恐怖情狀。
而這只是一部分, 傷到需要卧床休養, 十年未能出來,他身上肯定還有其他傷。
慕重紫握着白刑鳶襟口的手指微微一緊,就要把他的衣服扯下來。
“師兄!”
白刑鳶擡手抓住了他的手, 手腕很穩,語氣也很穩, “都過去了。”
慕重紫一頓。
白刑鳶一點一點把他的手指從衣服上掰下來, 輕聲道:“我已經找到你了, 我以後不會再随意受傷了。”
慕重紫任由他把手拿了下來, 臉色微微沉着,一直沒說話。
白刑鳶把衣服披上,衣襟整理妥當, 看着面前微垂着頭沉默着的人,手指微微動了下,忍住了将他抱入懷裏的沖動, 道:“傷口裏的毒已經拔/出來了, 魂魄也穩住了,接下來只要好好修養,不出三月就可徹底痊愈。”
慕重紫扯了扯嘴角,“我聽人說,你是為了找菩提樹才受傷的?”
白刑鳶嘴唇微動, 半響才道:“……是。”
慕重紫深深吸口氣,感覺自己欠下的債又多了一堆,還是最難還的人情債。
白刑鳶搖了搖頭,道:“師兄不必放在心上,你之前為了我做了很多事,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可我現在沒有記憶。”慕重紫的目光凝在他被衣服遮擋住的傷口上,語氣沉沉,“在我目前的記憶中,你為了找菩提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而這菩提樹用在了我身上,我并沒有做任何事情,受之有愧。”
他擡起頭直視着他,“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我要知道!”
白刑鳶下意識想到了師兄最後縱火而跳的一幕,臉色瞬間繃緊了,語氣前所未有的堅決:“我不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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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重紫眉峰一蹙,脾氣瞬間就上來了,有種要爆粗口的沖動!
白刑鳶擡手壓了壓他肩膀,輕輕搖了搖頭,道:“師兄不要逼我,那段記憶于你而言是一場劫難,于我們而言也是一段痛苦的經歷,你現在還活着,在白雲山活得好好的,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執起他一只手,看着手腕上那只冰玉色的手镯,道:“裏面的紫色煙雲就是你曾經潰散的魂魄,也是你失去的記憶,在你每日沉睡之時,神歸虛無,魂魄會一點一點回到你體內,只是因煞氣的原因無法完全融合,待你煞氣淨化,自會想起一切。”
慕重紫有些怔愣的看了眼那只手镯,忽的想起一件事情,“我似乎每日都會做夢?”
白刑鳶道:“那是你曾經的經歷,只是魂魄沒有完全融合,所以記不清楚。”
慕重紫臉一黑。
他想起了前兩天做的那個夢。
春夢。
在他目前所接觸到的信息中,對他有那個意思的,似乎只有……
他眸光幽深的看着面前的人,指節咔擦一捏,有點想揍人。
然而他沒有以前的記憶,不知道之前他倆除了師兄弟之外到底還有沒有其他關系,是以他勉強忍住沒有發作。
他不動聲色的問道:“你之前讓我單身,這是為何?”
白邢鳶眨眨眼睛。
慕重紫緊緊逼視着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變化。
白邢鳶嘴唇一動,“我們……”
慕重紫一眯眼——我們?
白邢鳶慢吞吞道:“……關系有點親密。”
慕重紫心裏一跳,臉上微笑越發惑人,“是道侶?”
白邢鳶忍住了承認的誘惑,艱難搖頭,“還不是,只是……”
慕重紫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說。
“只是……”白邢鳶眸光幽深的看着他,道,“……雙修過。”
慕重紫頭皮一炸,全身的寒毛瞬間起立,“噔噔噔”後退了好幾步,一臉驚駭的看着他。
白邢鳶:“……”
雖然知道這個消息對師兄沖擊很大,但你這樣不可置信的驚恐模樣也太打擊我了。
慕重紫只是一時反應過度,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的動作有點大,可這件事的确很讓他接受無能。
我和一個男人雙/修過?
我的性取向是男人?
他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自願的?”
白刑鳶一滞,半響,幽幽開口,“我從不強迫師兄。”
慕重紫慢吞吞松出口氣,又覺得怪別扭——我竟然願意和一個男人上床?我還是被動的那個?
還沒等他別扭完,白刑鳶又幽幽的補充了一句,“不過,那次是意外。”
慕重紫:“???”
白刑鳶側了下頭,臉色雖還是正常的白皙,耳垂卻慢慢紅了,“是我先出手的,師兄最後應了。”
慕重紫:“!!!”
哦,翻譯一下就是:你先強迫我,我最後半推半就的應了。
我自己應了。
慕重紫木然的瞥了一眼白刑鳶,一甩袖,走了。
不行,再待下去我會忍不住揍他。
他身上還有傷,不能挨揍。
忍了!
走到門邊的時候才發現,進來時動作太匆忙,門忘了關,門外四只靈物外加一個青蔥少年全部呆愣在那,蓮初輪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活像是看到了行走的活化石。
慕重紫眼皮一跳,聲音忍不住大了點,斥道:“忘了剛剛的事!”
蓮初輪瞬間一個哆嗦,下意識站的筆直筆直,目視前方,道:“好的仙君!沒問題仙君!”
聲音嘹亮清脆,帶着少年獨有的朝氣,吼的慕重紫眉心突突跳了兩下,差點一巴掌糊他臉上。
沒一個省心的!
憋了一肚子氣,急需個發洩口。
我去找溫柔的荼引纾解心緒。
想到就做,他立刻起身往坐雲峰飛去。
荼引又在吹笛。
離得遠遠的就聽到一曲熟悉的笛音,只是這次少了點上次的蕭瑟荒涼,多了一絲明快期待,像一顆迫不及待想要投入愛人懷抱的小樹苗,曲子裏滿滿都是傾訴不盡的愛意。
慕重紫不自覺彎了彎唇角,飛身掠到梧桐樹旁,落在了地上。
笛聲一停,荼引從滿樹的梧桐花裏探出個腦袋往下一看,眼睛霎時亮了亮,縱身一躍跳了下來,笑道:“小紫,你來了。”
慕重紫“嗯”了一聲,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一圈,也跟着笑了,“你今日這身衣服很好看。”
荼引低頭看了看自己,他今日穿了一身藕白色的衣服,和梧桐花的顏色很相近,衣角點綴了很多淺綠色的葉片,看起來清新淡雅,很是好看。
他在原地轉了個圈,大大方方的向着慕重紫展示了一圈新衣服,笑道:“我想着,很快就要出去見阿初了,我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近日閑來無事做了很多新衣服,阿初肯定很喜歡。”
慕重紫贊同的點頭,“他會喜歡的。”
荼引微微一笑,一躍跳上樹幹,招了招手,道:“上來坐。”
慕重紫正要上去,忽的想起那日白刑鳶說的話:“不要碰觸到他的枝葉,魂體還好,肉/身碰觸會加劇他的痛苦。”
他動作一頓,仰起頭露出一個笑容,“我就不上去了,我就是被山主氣到了,來找你說說話,說完就走了。”
荼引眉梢一垮,嘆氣,“這千年來除了你,還沒人坐過我的本體,都被小白阻止了,你肯定也是被他禍禍的,說過多少次,我就是在等阿初,又不是不能被其他人坐。”
慕重紫幹笑兩聲,并沒接話。
荼引抱怨了一句,但還是又跳了下來,上下打量他一圈,笑道:“說吧,小白又把你怎麽氣着了?”
慕重紫想起這個心就抽痛,嘆口氣,道:“我看到他的傷了。”
“小白的傷?”荼引驚訝的一揚眉梢,“你知道了?”
慕重紫點點頭。
荼引“唔”了一聲,道:“好吧,知道也好,不過說起這個,我倒有件事要和你說。”
慕重紫疑惑的看他,“什麽事?”
“小白受傷的時間,我總覺得有點太巧了。”荼引蹙着眉,若有所思道,“他這些年東奔西闖也進過不少遺跡,最多也就是輕微劃傷,靈力一轉也就恢複了,那次卻偏偏傷得很重,最巧的是,你正好就是那一年出世的,他十年療傷未能出山尋你,你在這十年裏經歷過多次腥風血雨,煞氣翻倍,輪回盞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之後就在鲛人宮殿找到了那卷殘缺古卷,讓你按照上面的指示找齊東西。”
他一攤手,“一環套一環,你仔細想想,這像不像一場針對你的局?”
慕重紫眉峰一凝,沉吟着點了點頭,“的确,但目的是什麽?”
荼引搖了搖頭,“不知道,總之和你的能力有關,輪回盞起死回生的能力太過逆天,很難不惹人垂涎。”
慕重紫有點頭疼。
自身無罪,懷璧其罪,他只要有這能力一天,就很難不被人算計,除非他到達和白刑鳶一樣的高度,世人皆懼他,自不敢算計。
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時,山頂吹來一陣猛烈的風,梧桐樹垂下的枝葉随之一陣晃動,有一片枝葉距離慕重紫很近,被風吹着朝他掃來,慕重紫下意識擡手擋了一下,枝葉斜斜從他衣袖邊略過去,一片葉子正好掃到了他衣袖上,然後……
穿過去了。
直接從衣袖上穿過去了。
就像穿過一片不存在的東西。
他的衣服是真實存在的,那不存在的只有……
慕重紫瞳孔猛的一縮。
他擡起頭,面前巨大的梧桐樹在日光下魏巍矗立,随着風動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美麗而夢幻,很是好看。
好看到有種虛幻的美。
荼引……
你……
蜷在衣袖下的手指倏然握緊,心裏劃過一絲難言的酸澀。
他擡起衣袖時正好擋住了荼引的視線,荼引壓根沒察覺到剛剛的異樣,見慕重紫表情微變,疑惑道:“怎麽了?”
慕重紫立刻回過神來,不動聲色的壓下眼底的驚濤駭浪,淡淡道:“沒事,你剛剛說的很有道理,我去和山主商量一下這件事,先告辭了。”
荼引“嗯”了一聲,很認真的囑托道:“你一定注意保護好自己。”
慕重紫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腳尖一點地面,往遠處飛去,飛了一段距離,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荼引一個人站在巨大的梧桐樹下,顯得那樣的微薄渺小,一陣風吹過去似乎就會消失不見。
他在那樣真誠的等待着他的阿初,期待着去找他的阿初。
阿初呢,他到底在哪?
到底在哪!
慕重紫一路奔回了仙雲峰,到了菩提林,随意從菩提樹上摘了一顆菩提子,上面果然也有一道散發着淡淡陰氣的黑色符文。
他閉上眼睛,一指點在那符文之上,努力感受着它的真實用途。
“你發現了?”
身後一道聲音響起。
慕重紫睜開眼,回頭看去,白刑鳶不知何時出現在雲微宮邊,正仰着頭看着他。
慕重紫一頓,從樹上躍下,舉着手裏的菩提子道:“這符文……”
白刑鳶點點頭,不再隐瞞,“我鎖住了菩提子內的陽剛之力,除非吞服到體內,它不再有……”他一頓,側過眼睛,緩緩道,“驅鬼的能力。”
慕重紫盡管已經猜到,還是忍不住抽了口氣,“所以荼引可以随意拿起一顆菩提子,他……是癡鬼?”
白刑鳶沉默了很久,閉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他道:“他在千年之前的仙魔大戰裏其實已經傷重死去了,是因為強大的求生意志讓他轉成了鬼修,他和初叔約定好活着團聚,因而掙紮求生,執念成鬼,愛意成癡,是為癡鬼,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當他知道之時,也是他即将散去之時。”
慕重紫渾身一震,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幸好,幸好他之前沒有和他說,他沒有暴露這件事。
但這也意味着,就算荼引等到他的阿初,他們也無法相聚。
鳳凰一定會落到梧桐樹身上,梧桐樹一定會欣喜的迎接他,當他們相聚之時,也是即将分別之時。
永別。
這未免也太殘忍!
白刑鳶的聲音不輕不重,緩緩道:“但,有一法可救。”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天使的心髒加個穩固器:梧桐和鳳凰是he的,結局是好的~麽麽啾~贈送定心丸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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