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自那之後, 時間不知不覺已過三年。
江紅殷從門外回來,無印宮守門的魔修立即跪地行禮,“左護法萬安!”
江紅殷目不斜視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一守門魔修出聲道:“左護法大人, 血帝陛下讓您回來直接去書房找他, 說有事相商。”
江紅殷皺了下眉,道:“知道了。”
他原本往一個方向邁去的腳步微微一頓,轉頭看了那方向一眼, 略一猶豫,又向主殿走去。
推開書房門進去的時候,血帝正在桌前坐着,桌上攤着一張展開的地圖,他凝神細看, 見門被推開也沒擡頭,直接招了招手, 道:“回來了?事情辦的如何?”
江紅殷一擡手,手中一朵紫色蓮花徐徐旋轉, “祈蓮找到了, 這是世上最後一朵祈蓮, 機會只有一次, 若是失敗,再無回頭的可能。”
血帝眸光一亮,一擡手, 那祈蓮徐徐旋轉着飛到他身邊,被他攝入掌中。
他眼神狂熱的盯着那朵蓮花,喃喃道:“怎麽會失敗呢?我準備得這麽周全,為了師妹,我會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到最好,輪回盞,我勢在必得!”
江紅殷哼笑一聲,并沒說話。
三年前他帶回入魔昏迷的慕重紫時,血帝心疼得要死,又聽說他殺了白雲宇夫婦,那時的他被師妹之事刺激,魔種暫時被壓了下去,對于白雲宇夫婦還是有感情的,聞言差點一掌把江紅殷給拍死。
江紅殷淡定自若,甚至還微微笑着,說:“我可以讓你師妹複活。”
血帝那一掌頓時僵在半空,再也拍不下去。
江紅殷說:“魔族曾有一法記載,若能煉出輪回盞,便可逆轉輪回,複生死者,只是此魔器品階極高,又掌輪回大道,極難煉制,需要足夠的生命血祭才可,此外,其材料樣樣都是世間難得,有些材料甚至還需要魔族特有的方法融合煉制,不知血帝陛下可想要?”
血帝當時沉默了好半晌,問:“需要……多少生命?”
江紅殷微笑着,說:“差不多半個修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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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帝又是一陣沉默,良久之後,他一字一頓,艱難的拒絕了,“不……必……了。”
江紅殷并未在意,只笑,“好,等陛下想要,我再具體說給您聽。”
血帝看着江紅殷微笑的臉,鬼使神差的,那一掌終究沒落在他身上。
江紅殷依舊是無印宮除血帝和少主外最尊貴的左護法,權力極大,地位尊崇。
他什麽也沒做,只是默默的等,一年,兩年,三年……
等着那魔種漸漸吞噬了他心中的枷鎖,等着他心中欲望被魔種逐漸放大,直至壓過他本來的念想。
一個月前,血帝突然把他叫到跟前,道:“你把輪回盞的煉制方法告訴我。”
江紅殷當時露出一個很很燦爛的笑容,一點都不推脫的,把輪回盞需要的材料全部說了出來。
其中比較重要的一個便是祈蓮。
祈求這場煉制終将成功。
血帝把江紅殷派出去到處搜羅材料,自己開始研究仙魔之間的地圖,他已然做好了進攻修真界的準備。
如此,這場以煉制輪回盞為由的仙魔之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兩人又在一起讨論了一會仙門的形勢,先從哪個門派下手,先離間誰嫁禍誰,或者幹脆屠了哪個門派,如此這般商量了好一會,終于暫時敲定了第一輪的策略。
計劃搞定,江紅殷終于道:“既然事情暫時已了,我就先告退了。”
他剛剛轉身,血帝在身後叫住了他,“你是去找小紫?”
江紅殷微微一笑,“自然。”
血帝淡淡道:“我勸你今天最好別找他。”
江紅殷回頭看他,微笑,“為何?他今天有事?”
血帝眸光一沉,語氣微冷,“今天是他師尊師母的忌日,他平日便不想看到你,更逞論今天這個特殊時間?”
江紅殷怔了怔,恍然,“哦,他們啊……”
血帝冷哼一聲,“你殺的人太多了,這兩人,你怕是早就忘了。”
江紅殷微笑着搖搖頭,“這倒不會,因為一想起這兩人……”他擡手戳了戳心口,“這裏就會很痛很痛。”
血帝順着他的手指看向他心口,微微一頓,語氣有些複雜,“他還在?”
“在。”江紅殷道,“畢竟我答應了他,只要他不離開魔道,我就不會泯滅他這最後一點靈識,我可不想給他違約的借口。”
血帝沉默。
他有些想念當初剛認識時那個滿身傷痕,卻眼神堅毅而幹淨的人。
處在那樣的泥潭裏,竟還能保持那樣溫暖的靈魂,以前的江紅殷是個令他極為欣賞的人。
可惜,他要發動仙魔之戰,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以前的江紅殷,而是現在這個心狠手辣的江紅殷。
他沉默了一會,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江紅殷帶着一些玩味意味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掠而過,轉身便出去了。
他去了無印宮不遠處的長暮山巅。
那裏是長暮河的發源地,而長暮河是貫通了仙魔兩界……不,該說貫通了整個修真界的兩大母河之一,另一條慈瑞河的發源地在仙門白雲山,兩河的交界處就在仙魔兩界的分界之處。
慕重紫常常待的地方便是那裏。
他師尊師母的忌日就不能去打擾他?
誰規定的?
他是魔,随心所欲自私自利的魔,他想見他,便一定要見到他,哪管什麽額外的因素。
至于對方想不想見到他,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他到達長暮山巅的時候,那裏的崖邊正站着一人。
黑衣黑發被崖邊劇烈的風吹得獵獵作響,他迎風而立,目光靜靜的看着不遠處一塊大石上滴下的水。
滴答!
滴答!
水一滴一滴的流下,在地面慢慢彙聚成一條小小的溪流,緩緩地沿着山坡蜿蜒流下。
這麽小小的一處泉眼,卻是貫穿整個修真界的長暮河,它将在仙魔交界之處與從白雲山流下的慈瑞河彙聚在一起,像是分別兩地的人終将會團聚,即使可能性再小,哪怕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會放棄。
江紅殷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他很想把這泉眼給毀了。
然而這泉眼受天道法則庇護,乃世界母河之源,他毀不掉,只能把目标轉向慕重紫。
他不耐道:“都說了多少次,不準來這裏,為何你一定要來?”
背對着他的人彷如沒聽到,依舊靜靜矗立。
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江紅殷忍不住了,他走上前想把他拉離這裏,然而剛剛靠近五米處,忽而地上一道光亮起,他腳下之地不知何時被圈了一個圓圈,繼而那圓圈猛的升起,宛如一道光牢一般将他整個人困在了其中。
江紅殷臉色不變,倒像是習以為常,“又來?這招你都用過多少次,我說過,對我無用。”
他擡一手,掌心魔氣氤氲,猛的朝着光壁打去,“嘭”的一聲響,整個人都被反彈了回去。
江紅殷挑挑眉,道:“一月時間不見,你的陣法之術又進步了不少。”
慕重紫終于轉過了身來,淡淡瞥他一眼,語氣無波無瀾,“你用的是紅紅的身體,我并不想傷了他,也不想與你打鬥,你莫要得寸進尺以為我怕了你。”
他一擡手,那光牢倏然光滑一變,裏面霎時風雪交加,一片簡單的白雪就有可以冰凍方園一裏的威力,更遑論那如飄花一般的鵝毛大雪。
江紅殷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去,風雪卻還是沒有絲毫停歇的感覺,很有一種把裏面的人徹底凍死的架勢。
江紅殷卻完全沒用魔氣抵擋,他只微笑着看着他,任由身體越來越冷,冷到身體幾乎凍僵,那風雪才終于停了下來。
慕重紫冷冷看他一眼,揮手收了光壁,目不斜視,轉身便走。
身後的人卻因為身體僵直,行動緩慢,終于沒有再次追上去。
直至走到山下,長暮河已經從小指寬的小溪慢慢發展成了一米寬的溪流。
慕重紫腳步微頓,怔怔的盯着那河看了許久,忽的伸手抛出了一盞燈。
紫色的蓮花燈徐徐旋轉着飄入河中,燈芯紫火跳動不休,宛如逝者不息的魂魄。
它帶着生者的祝福徐徐飄走,長暮晚寧,來生謹安。
他重重跪在了地上,對着蓮花燈飄去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師尊,師母,走好,願來世,你們不會遇到我這種害你們丢了命的不孝徒弟。
甚至連為他們報仇都暫時做不到。
殺了他,紅紅也會死,在找到徹底分離他們的辦法之前,他下不了手。
但請放心,你們的仇,我一定會報。
他站起身來,最後看了眼飄到遠處的蓮花燈,終于不再停留,轉身往無印宮走去。
“少宮主。”
宮門口守門的魔修見到他,連忙恭敬行禮,臉上俱是一片難言的惶恐。
這位少宮主,對魔修可着實不客氣,他來這裏僅僅三年,死在他手下的魔修卻已上了千,無一不是作惡多端燒殺擄掠之輩,不過這在魔修當中相當常見,就連他們也幹過這事,只是沒被少宮主抓到,目前還算安全。
但也僅僅是目前。
只要他們敢去仙門那邊的村子裏再搶掠一次,只要被這位少宮主知道,必定人頭不保。
整個魔道提起這位少宮主,無不變色,他自封稱號無歸魔君,不僅自身修為高,還極為擅長符篆陣法,這也就罷了,身後還有個寵他寵出名的兒控血帝,還有個在瘋狂追求他的左護法複夜魔君,一位半步合道,兩位化神的聯手追殺,魔道沒人可以逃得過。
這三年魔道罕見的平靜了不少,往日裏每天都會上演好幾次燒殺搶奪的事情也好久沒發生了,倒是出奇的乖巧。
因為不乖的都死了。
慕重紫一路無視他們的行禮,目不斜視往他的行宮走去,剛拐過一道彎走到院子裏,卻見面前的榕樹下,一紫衣血袍人影靜靜端坐,面前一壺茶徐徐煮着,茶香滿溢,兩個茶杯靜靜放在桌上,另一邊卻空無一人。
明顯是在等他。
慕重紫腳步一頓。
血帝擡頭朝他看來,眼睛霎時亮了一下,招了招手,笑道:“吾兒,過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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