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沉醉

第十一章 沉醉

夜神漪開始吃藥,他果然開始掉頭發,胃部疼痛的時間越來越長,嘔血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他坐在窗戶前面,曬着太陽,問越前南次郎:“我是不是很難看?這樣難看,你不會喜歡的。”

越前南次郎将粥倒在碗裏遞給夜神漪:“啧,太瘦了就是要補胖回來。等做了手術,身體好了就不會了。”

夜神漪歪頭看他,時間一長他又如何察覺不到越前南次郎的意圖和含糊其辭的态度。可是他願意這樣下去,只要想處他就有機會,一樣的。于是他笑着接過熱粥,慢慢的斯文的吃着。

他将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那些痛苦的不堪的怨憤的全部都壓下去藏起來。漸漸的似乎心态也在一天天的改變。他從執拗到執念,他什麽也不再多想,只要那一絲越前南次郎愛他的機會。

于是,他們和諧的相處着。越前南次郎翻了翻夜神漪桌上的文章,随口道:“喲少年,快翻好了?”

“嗯,再稍微将語句潤色就好了。”夜神漪咽下口中的粥道,“明天吧,明天陪我去麽?”

“明天啊……”越前南次郎摸着下巴想了想,“後天吧。明天我就不來了,後天陪你去。”

“這樣啊。”夜神漪也不問越前南次郎有什麽事情,他只是答應。

粥喝到一半夜神漪又吐了一場,吐完後又慢吞吞的喝粥,算是安生的吃完了下面的半碗。

越前南次郎帶他下樓去曬太陽,夜神漪拉着他的手跟着他出去走走。他很喜歡和他一起曬太陽一起散步的感覺,不,只要是和他一起做什麽夜神漪都是喜歡。

夜神漪不會撒嬌,但他思索來思索去還是道:“你叫我的名字吧。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陽光穿過樹葉,在草地上落下斑駁的影子。不遠處是同樣下來散步的病人和住院的幾個孩子,他們似乎心情都不錯,是笑着的,孩子的吵鬧聲尤其如此。

斑駁的光斑打在樹下的兩個人身上,他們并肩而行,越前南次郎看不到夜神漪的表情,但在小事上他學會了順着夜神漪的心意。他道:“夜神還是漪?”

“我喜歡你稱呼我後一個。”夜神漪擡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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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了很多,眼角下帶着明顯的青色,整張臉顯得疲倦又不帶血色。是不夠好看的,縱然底子好也到底不如從前那般令人驚豔的漂亮。但是他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眼睛亮亮的,還是很令人心動。

“啊,漪。”越前南次郎喊了一聲。

夜神漪笑得很開心,他重重點了下頭:“嗯,南次郎。”

風吹拂過樹梢,樹葉婆娑,鼻息間似有陽光和青草的味道。

他一直一直覺得越前南次郎不是全然不愛他的。他細細思索反複思量,再加上那一點點的直覺一點點的感覺,讓他覺得越前南次郎或許也是有那麽一點愛着他的。

直到他看到了越前南次郎和越前倫子。以你之姓,冠我之名。他們是夫妻,一起生活了許多年,從曾經到現在都一直互相愛着。

他是去交稿子的。自然是偷偷摸摸的跑出醫院的。比起讓越前南次郎陪着自己出門工作,他更願意提前辦好事情好留出時間與越前南次郎單獨相處。

交了稿子後他進了一家商場,他需要再買一個帽子。之後他在貨架的拐角處看見了越前南次郎。他兩手搭在推車上,推車裏堆滿了各樣東西,有包裝的菜也有稱好的魚肉。

一個栗色長發的女子正墊着腳拿一頂女式圓帽。越前南次郎看似漫不經心,可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女子的身影。似乎是不在意,可一旦女子出了問題他一定能接住她。

那是夜神漪第一次見到越前倫子。他覺得大概世界上所有形容女子美好的詞語都可以用來形容她。至少在夜神漪的眼睛裏,這個女人賢惠漂亮且溫柔。

越前倫子試了試帽子,笑着轉向越前南次郎,似是在問他是否好看。越前南次郎懶洋洋的瞥了一眼,不知道說了什麽,氣得倫子氣哼哼的要将帽子挂回去。越前南次郎手臂一伸攔截了下來,放進購物車裏。

夜神漪站在貨架的後面,他望着越前南次郎與越前倫子,忽而明白了愛與不愛的區別。他見到了越前南次郎心上的那一個人,原來越前南次郎愛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目光便再關注不到其他的人與物了。散漫的表皮之下是極認真的心。

人真的不能奢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因為不屬于你的永遠都不會屬于你。不論越前南次郎說了多少次都沒有這一刻更讓夜神漪從心底深處相信,越前南次郎……不愛他。你如果見過越前南次郎看着越前倫子的眼神就會明白,愛與不愛的區別。

可是,他明白的已經太晚了。心給出去收不回來了。愛給了就沒辦法說不愛了。他已經将所有的熱情都給了越前南次郎,他沒有辦法再說服自己放開手了。

怎麽辦呢?

夜神漪屈膝坐在飄窗上,他靠着牆壁,額頭歪倒在窗框上。窗戶大開着,夜裏的冷風“嗚嗚”的刮進來,将夜神漪的頭發吹打開,露出毫無血色的臉。

夜神漪握着酒瓶,一口氣灌了半瓶。他半阖着眼,渾身籠罩在黑夜與晚風裏。

如果……早些遇見你就好了。如果,我早個十幾年遇見你就好了。夜神漪似乎一下子打通了關竅,他不會有機會的,他想要的永遠也不會落盡掌心裏。他以為他抓住的溫暖,其實只是那一瞬的碰觸。

這十幾年,他将感情寄托在網球上,越前南次郎就是他的精神上的支柱。可是,這都是他一個人的夢而已。與他人無關。直到那個人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直到他将他供奉進心頭。

怎麽可能放得下呢。執念一般刻印在心裏的東西。我的神明啊,你的信徒渴求你的一眼施舍。你可以厭棄他的貪婪,可他卻不能丢棄他的信仰。所以,我在你面前注定毫無尊嚴。所以無所謂卑微,也不怕……變得卑鄙。

越前南次郎深夜在夜神宅找到了喝得爛醉的夜神漪。他頭疼的嘆了口氣:“少年,過分了啊。”

大半夜被醫院的一個電話喊起來,披着夜風找了他小半個晚上,哪怕是越前南次郎心裏也不免有氣。“你要出門至少要留個消息,真是令人擔心。”

他扶住夜神漪的肩膀,觸手冰涼,冷得驚心。越前南次郎一驚,他嗅到了被酒味掩蓋的血腥味。夜神漪歪頭靠到越前南次郎的胸口,他僵硬而緩慢的将自己縮進越前南次郎的懷裏。

“南次郎……”

“你……”越前南次郎聞着他身上的酒與血混雜在一塊兒的味道,氣道,“少年,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

病得這樣重居然醉酒又吹冷風。真是不要命了!

“要找死的話從這裏跳下去會更快。”越前南次郎沉聲道。

夜神漪笑了一聲:“舍不得。”

他冰冷的臉頰蹭在越前南次郎溫熱的胸口:“南次郎,你能不能也愛我一點點。”他求他,“不要再敷衍我也不要想蒙混過去。你看一看我,認認真真的看我一眼。”

越前南次郎關上窗:“你喝醉了。”

“沒有。”夜神漪抓住越前南次郎的袖子,“我很清醒。南次郎,你愛我嗎?你再認真的回答我一次,你有沒有一點點的覺得愛我,或者喜歡也是一樣的。你愛我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毫不含糊。越前南次郎下意識的相信他,于是他沉默了。

“我不要你負責,我要你愛我。”夜神漪抱住越前南次郎的腰,“若你能愛我,那麽……那麽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見你也可以。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好不好?”

眼淚串成珠滾落下來,他擡起頭望着越前南次郎,“你低頭看我一眼行不行?”

越前南次郎閉了閉眼睛将他抱起來:“先去睡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回醫院。”

夜神漪的牙齒微微打着寒顫,他揪着越前南次郎胸口的布料:“我求你……越前南次郎我求你……就一點一瞬間,你看我一眼,你愛我一點點我都知足,行不行?”

“我……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就算做手術活了下來也活不了多久的。我知道我強人所難,也知道我沒有資格貪婪無恥。但是你……你若是愛我一點,我就心甘情願……”

越前南次郎将他放到床上,夜神漪扯着他的衣服,他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你回答我一聲,別一直都是我一個人演獨角戲碼。”

越前南次郎喘了口氣,他雙手撐在床上:“少年,愛不是可以施舍的。我不愛你。放開吧。”

夜神漪突然咳嗽起來,他扭過頭一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唇一手還是不肯罷休的抓住越前南次郎的衣服。

“南次郎……咳咳……那你能不能,能不能,騙騙我……”他緊緊的捂着嘴唇,手指青白,粘稠的鮮血止不住的從他的指縫裏溢出來,沾染了淺藍的床單。他壓抑着咳嗽,他求他,能不能騙騙他,假裝,假裝愛過他,騙騙他,就一會兒。他躺在鮮血裏,哀求他。

他打碎了骨頭,掙紮撕扯壞了皮肉,哀求他愛他一點點。哪怕是欺騙也可以。

“你騙騙我吧……咳咳……就晚上就這一會兒……”他痛的蜷縮起來。發白的手指筋骨突出,抓着越前南次郎的衣服,似乎不死不肯休。

可越前南次郎,他騙不起。

他望着夜神漪,冒了一頭冷汗,身體微微抽搐着的夜神漪。他望着他痛苦他哀求他悲傷。最後他只是将衣服脫下來,一言不發的離開。

夜神漪抱着體溫猶存,卻已經開始冰冷下來的衣服,閉上了眼睛。許久,他顫抖着手,将衣服仔細的疊好。然後他爬起來自己到衛生間,他打開燈,趴在洗漱臺上又是吐了一個昏天黑地。

他将頭發挽到耳後,再落下手來,手指間纏繞着一根根長長的頭發,數不清。他看着鏡子裏蒼白又瘦削的自己,真是醜陋。

夜神漪,人不能奢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因為那些從來都不曾屬于你。你注定得不到那些愛。兩手空空一無所有的,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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