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割鹿刀

今天的太陽，似乎比平時下山更早一些，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已經不多了，再過些時辰，就差不多是夜市了。

在這條街上，有一座名為“恩德元”的清真館，老板名為馬回回，是這裏的掌櫃兼任廚師。聽聞他可以将一條牛做出一百零八種不同的菜，而且還精通摔跤。因此生意格外紅火不說，街上的一些流氓乞丐也不敢到他家門口撒野，暗地裏惹來了不少眼紅。

坦白說，恩德元的門面并不大，裝潢也不考究，但馬回回的存在就是塊活招牌，他腰上紮着寬皮帶、禿着腦袋、擡頭挺胸的站在門口，臉上洋溢着熱情的微笑，見了他這樣熱情周到，不進去給他點面子嘗嘗他的手藝似乎都對不起他。而馬回回就得手藝也的确不失所望，一直都是這條街上的一絕，回頭客很是不少。

本來馬回回今天的心情是很好的，可惜的是他遇見了一條“黃金舌頭”。

若是你罵馬回回本身，他肯定将要發揮自己摔跤高手的本色，将你不客氣的趕出去。但是對方是客人，挑剔的也是你的手藝，而且還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這對一個廚子來說，實在是不能抗拒的誘惑。

作為一個廚子，他對這些言之有物的建議自然是十分樂意接受的，若不是時間不對，他都想要将這個客人說的話都記下來。但今日，他實在是有貴客要接待，因此面對這位黃金舌頭的客人只好帶着笑敷衍一二。

“馬掌櫃，你這樣就不對了，本公子又不是沒錢，你怎麽還心不在焉的。要知道本公子吃慣了山珍海味，提出的建議就連退休的禦廚都欣然接受。”黎盛鈎不滿道。

“公子，您就是大貴客，但是我今日實在有客人要接待。要不這樣，您接下來幾天的食宿費我都給您免了，且放我去接待一下客人罷。”馬回回告饒道。

“本公子還少你這點銀子？”黎盛鈎揮揮扇子，“好吧好吧，瞧你這樣子，趕緊去吧。”

“哎哎，多謝多謝。”馬回回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來了來了！”馬回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惹得客棧裏的好些客人都好奇不已。

“這馬回回今天怎麽這麽開心？可財神爺不是在這裏坐着麽？”一個老江湖在路邊指着黎盛鈎好奇道。

畢竟這位公子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豪富的很吶。

“本公子倒要看看。”黎盛鈎搖着扇子晃晃悠悠走出去，靠在店門口，倒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路盡頭果然出現了一輛黑漆馬車！四馬并馳，來勢極快，顯得氣派非凡。

原來這也是大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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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鈎不屑的撇撇嘴，這馬車和他坐的根本沒法比。不過他很久不騎馬了，他有了更好的坐騎。

很快，就車上就下來了四個人。

第一個走下來的是個白面微須的中年人，圓圓的臉上常帶着笑容，身上穿着件剪裁極合身的青緞圓花長袍，态度溫文和氣，看來就像是個微服出游的王孫公子。不過剛剛進門就看見了一邊比他更想王孫公子的黎盛鈎，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一些，“馬老板，這位是？”

馬回回抱拳笑道：“趙大俠，這位是客人，想要過來見識一下幾位的風采的。”

“馬老板，我們不是說要包場了麽？”趙無極反問道。

馬回回一愣，“這……這位客人來的實在是巧了些。他不通武功，只是出來游玩，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于廚藝上更有鮮明見解，在下一時見獵心喜，所以……”

“下不為例，馬老板。”趙無極身為先天無極”的掌門人，以一手“先天無極”真功、八十一路“無極劍”名震天下，哪裏看不出眼前之人是個普通人？

第二個是個白發老人，看來就像是簡單的鄉下老頭，穿得樸素不說，手裏還拿着根旱煙袋。唯獨雙目神光閃動，顧盼之間，威淩逼人。此人號稱關東大俠，坐鎮關東垂四十年，手裏的旱煙袋專打人身上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人稱“天下第一打穴名家”，名為屠嘯天。

哦，自從關東被別人給占了，他這個關東大俠就變得名不副實了。

第三個是個枯瘦颀長、鷹鼻高額的道人。他雖是個出家人，衣着卻十分華麗，更引人矚目是他的一雙三角眼，好像還嫌自己生的不夠難看一般，硬是喜歡斜着眼睛看人，讓人搞不明白他究竟是喜歡這麽看人還是天生眼睛直不了。此人正是海南派的海靈子，此派劍法以迅急詭秘見長，連帶着修習這些劍法的門徒也性子奇葩，從來不肯和別的門派打交道，以至于七年前“銅椰之戰”中，海南派的九大高手死得只剩下海靈子一個人也沒有人願意出手幫他們。

前三個人都是些過氣的所謂的江湖老油條，起碼長得還湊合，就是品味十分有問題。本來就長得不怎麽樣還把自己往醜了的方向打扮。那麽接下來這第四個人就更加荼毒黎盛鈎的眼睛了。

他身長不滿五尺，—顆腦袋大如笆鬥，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兩條濃眉幾乎連成一條。兩只眼睛都長得不一樣，活脫脫就是“武大郎”再世。可能武大郎還比他強一點，因為他右臂已齊肩斷去，剩下來的一條左臂長得更可怕，垂下來幾乎可以摸着自己的腳趾。

黎盛鈎覺得自己需要洗洗眼睛。

他這麽多年見到的大俠反派一個個不說是絕世姿容，也起碼風度翩翩，氣度一流。但眼前這四個人，明顯将他的審美又刷新了下限。

不用看了，就沖着他們這份本來醜還把自己打扮的更醜的行為來看，頂多也就是個炮灰。

而炮灰手裏拿着一把讓天下人注意的刀，會是什麽下場黎盛鈎不用想也猜得到。

不錯，這個武大郎，咳咳，也就是獨臂鷹王手裏提着的那個長方形黃色包袱，裏面裝着的就是割鹿刀。

起碼目前來說，消息是這樣的。

黎盛鈎此次出門是背着國師府的人，因此并不打算動用自己的暗衛。一應消息也是他自己打探而來。他身上藏着鋼金暗器，又有仙豆在身，根本無需害怕這個國家的江湖人士。這裏只有一個宗師能夠威脅到他，而那個人是個自卑又自傲的，根本不出現。

既然如此，這個江湖上也就沒有了足夠威脅他生命的人。

用來消遣時間放松放松就正好。

“四位前輩裏面請。”馬回回連忙笑着招呼道，随後又悄悄拉了黎盛鈎的衣角，眼神示意他趕緊離開。

好像是知道馬回回在做什麽一樣，趙無極倒是回過頭道，“人家既然都來了，幹脆就一起吃喝吧。”

“多謝趙大俠。”馬回回低頭笑道，趕緊領着黎盛鈎到另一邊的桌上坐下了。

“上菜吧馬老板。”

“來嘞！”

馬回回早已将飯菜都準備好，一直溫着，只是被黎盛鈎拉着耽誤了一些時間，不過他們都沒有黎盛鈎這樣的舌頭，也嘗不出太多的味道來，馬回回一連上了八道菜，又上了一壇子好酒，這才歇了下來。

俗話說，酒足飯飽思淫、欲，這四個人本就是因為割鹿刀而湊在一起，一路都神經緊張，如今歇下來反而不能同仇敵忾而是相互機損了起來。幸好趙無極是個會來事的，當即笑道：“酒雖是好酒，但若無紅袖添酒，酒味也就淡了。”

武大郎·獨臂鷹王聽了這話，也顧不得和這兩個人對罵了，大笑道，“不錯不錯，到底還是你念過幾天書，知道這酒’，和那色字是萬萬不能分開的。”

屠嘯天指着趙無極大笑，“你這個怕老婆的人莫非也有這心思？”

“這話說的不對，怕老婆和偷嘴是兩回事。”黎盛鈎插了句嘴到。

“有道理！”趙無極哈哈大笑，“小兄弟為何不過來與我們一起？”

“那就多謝了。”黎盛鈎不疾不徐的走來落座，畫風和這四人完全不同。饒是向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馬回回也買辦法稱贊他們幾個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是很相稱的事。

這就好比一只天鵝和一群蛤蟆坐在一起那樣的詭異。

而場上，除了黎盛鈎之外，其他四個人都感受到了這種詭異的氣氛。出言邀請的趙無極心裏已經暗暗有了悔意。剛才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就鬼迷心竅邀請人落座了。現在若是再将人趕走，他還怎麽在這三人面前混？

“怎麽現在還沒有女人過來？”海靈子陰陽怪氣的問道。

“她架子有些大，所以……”馬回回連忙賠笑。

“風塵女子，自然是架子擺的越足，身價越高。”趙無極晃晃酒杯，笑着說道，“老套路，算不上什麽。”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如出谷黃莺的問候，只是聲音冷淡的不像話。

“我可以進來嗎”

獨臂鷹王大笑，“你當然可以進來，快請進來。”

進來的女人穿的只是一身淺淡合身的青布衣服，臉上看不出有脂粉的痕跡，唯有在耳朵上戴着一粒小小的珍珠。但即使如此，她也美的十分有性格，在這樣的場合下，顯得格外出衆。

而風四娘，本來就是一個會利用自己美貌的女人。

她既然來了，那麽蕭十一郎也就是不遠了。

黎盛鈎喝下一口酒，慢慢想到，他對這個據說和師弟的資質有的拼的大盜，實在感興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