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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最終, 應子弦并沒有獻出自己的胸。聞銘在攻城略地時還帶着一種克制,生怕是輕侮了她,亵渎了她, 只是用自己寬大手掌的虎口輕輕刮過她的下緣, 而後很知禮地離開了。
涼面已經坨了,即便是沒坨, 應子弦恐怕也嘗不出什麽滋味, 她整個人都沉浸在方才的令人心旌動搖神魂颠倒的親密中,到現在皮膚都在發燙。
聞銘很快吃好了,把碗拿到水池裏去清洗,依然是沉默平靜的樣子。可正如應子弦能詭異地察覺到他平靜外表下的怒氣, 這次她也詭異地從聞銘不動聲色的背影中察覺出了他情緒的好轉。
男朋友生氣?不要緊,沒有一種生氣是一個胸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 就兩個。
聞銘洗好碗回來,大馬金刀地在沙發上坐下︰“說吧,怎麽會缺錢,是遇上了什麽事?”
應子弦猶豫了一下, 隐去了羅芬的個人信息, 大致說了說。
說的時候, 應子弦心中不是沒有顧慮的, 她害怕在聞銘的臉上看到不贊同,就像單教授那樣。這個世道不知曾幾何時變了樣, 那些真誠、善良、老實的品質, 日漸演化成了愚蠢、聖母和懦弱的代名詞。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離這些詞遠些,誇一個人老實無異于罵他。
應子弦無意譴責這種現象,她明白這不過是成年人掙紮在這不易的生活中的一種自保手段, 可是她依然希望當她做了一些在別人看來聖母且不值的事情時,她重要的人能支持他。
聞銘聽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賺了些錢給你,借你的,慢慢還。”
“……”這簡單粗暴的作風,是聞銘本銘沒錯了,應子弦确認了轉賬,問︰“你不罵我?”
聞銘一挑眉︰“我罵你幹嘛?”
“單老師就罵我了,他覺得我是毫無原則的泛濫的善良。”
“這是一件能幫助他人的好事。”聞銘一針見血地說穿了事情的本質。
“何況,”他鋒利的眉眼溫柔下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就放手去做。”
有了這些錢,羅芬的治療進程一點都沒受阻,因為她自身也有改變的意願,願意積極主動地配合治療師,所以治療效果不錯,她也逐漸走出那段創傷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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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治療期間,應子弦和王女士曾經拿着治療費用的清單去找過蔣龍。開門的卻是羅芬的婆婆,她堵在門口,一雙眉毛耷拉下來,鼻子兩邊是兩道深刻的法令紋,顴骨又高高聳起,一看便知是一個不好打交道的刻薄的人。
她一把打掉王女士遞給她的那一疊清單︰“我們讓你們治羅芬了嗎?!我們讓你們管了嗎?!你們就是多管閑事!哪個好意思問我們要錢啊!”
說完,不等她們回話,便重重地關上了門。
這個結果是應子弦預料之內,所以也沒有很失望。只是原來她想着羅芬的老公好像對羅芬還有點情誼和愧疚,想來找蔣龍的,哪裏知道蔣龍媽媽嫌自己兒子心軟,怕應子弦她們從蔣龍口袋裏掏出錢去,索性不讓蔣龍和她們見面了。
王女士氣憤得很,回去就和羅芬說了︰“你那個婆婆不是什麽好東西!老公也是個窩囊廢,連媳婦都護不住,算什麽男人!”
羅芬沉默不語,她早已習慣這家人的習性了。
她今天是來進行最後一次治療的,治療開始前,吳教授特意找到應子弦,算是提點這個後輩︰“羅芬治療得不錯,我看她已經能夠回歸正常的生活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很多在咨詢室已經恢複機能的患者,在重新回到家庭之後又會故态複萌;還有一些,回到家庭之後,甚至還會反過來責怪咨詢師,怪我們給她洗腦。你要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應子弦明白,這也是單教授不許她插手羅芬的事的原因。
“那些患者是主動過來治療的,鬧也鬧不出什麽道理;羅芬卻是你主導帶來治療的,如果她反咬一口,那你可能會有麻煩。”
吳教授經過一段時間對羅芬的治療,也或多或少地了解到她家人的奇葩之處,因此特意把這些顧慮都告訴了應子弦。
“我明白。可那些是之後的事了,在那個當下,要我因為可能會有的麻煩而對羅芬置之不理,我真的做不到。”
“你既能這樣想,我也不擔心了。”吳教授笑道,然後進了咨詢室。
這是羅芬的最後一次治療,時間相對長些,當她走出咨詢室時,應子弦仿佛看到了另一個新生的靈魂。
面容和體态都沒有變,可是內裏的精神氣卻變了。
她迎着羅芬而去︰“恭喜你,為你開心。”
羅芬雙眼閃着淚光︰“是我要謝謝你,把我拉出那個火坑。”
應子弦道︰“接下去你打算怎麽辦?要回去嗎?”
羅芬道︰“當然要回去。”
應子弦心裏一沉,她最擔心的事情就是羅芬還是要回歸家庭。人是群居動物,依附于群體、社會而存在,誰也無法做汪洋大海裏的一座孤島。而在所有的社會關系中,家庭可能是最重要最根本的。原生家庭,決定着你的來處、控制着你的去向,每個人骨子裏都深深刻着原生家庭的烙印。正是因為家庭系統強大的力量,多少人想擺脫而不能,想改變而無力。
應子弦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羅芬道︰“我要回去,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應子弦愣了愣,陡然欣喜起來,羅芬看了看她,笑︰“怎麽,你以為我還要繼續待在那個家?我要是再犯傻,不用你出手,我自己就能抽死自己。我回去,要和他們算清楚,該我的一分都不能少,我還要還你的治療費呢!”
她調皮地沖應子弦眨眨眼,若說從前的她像行屍走肉,那麽在這個瞬間,應子弦終于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擁有希望的人。
應子弦再見到羅芬是一個月之後,照面的剎那,應子弦差點兒沒認出她來。眼前的女人穿着風衣,蹬了高跟鞋,唇上塗了濃重大氣的正紅色口紅,若不是應子弦親眼見過她潦倒時的樣子,是萬分不會把她和眼前這個女人聯系起來的。
羅芬約了應子弦在一家甜品店,替應子弦叫了精致可口的小方蛋糕,然後拿出手機轉賬︰“還你錢。”
應子弦看了看賬戶裏多出來的那筆錢,有心問她這個月過得怎樣,又不知從何問起。
羅芬倒主動說了︰“我和蔣龍離婚了。”
這三年,她幾乎将酸甜苦辣嘗了個遍,沉到過最深的海底,也被最淩厲的風霜刮過,當她終于有了抗争的勇氣和力量時,才發現原來這不過是一地雞毛。
最先找到她的居然是她的婆婆,老婦人拿着一雙吊梢眼看她︰“既然治好了,那就趕緊回來!趕緊和阿龍生個娃!”
她卻不知道,她的婆婆也是沒辦法才找上她的。在她治療的這段時間,老太婆到處托人給蔣龍找對象,只是周圍人大都知道這家人折磨媳婦的德性,誰肯讓女兒跳這個火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在乎的,卻開口就要在房産證上加上名字,且一臉算計的精明樣,完全沒把羅芬婆婆放在眼裏。別看羅芬婆婆平常在羅芬面前耀武揚威作威作福,可那是因為羅芬性格軟弱,當真的遇上惡人,老太婆立刻就慫了。
她總以為自己兒子沒有羅芬後會找到更好的,誰知現實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孫子要緊、孫子要緊……她默念着,自認為是降低身段,纡尊降貴,就等着羅芬露出感激的神色,沒想到羅芬彎起大紅唇,從牙縫裏一字一字擠出︰“做你狗日的夢去吧!我要和蔣龍離婚!”
羅芬婆婆震驚地看着羅芬︰“我看你不僅沒好,反而更瘋了!你想清楚噢,離婚的女人可不值錢!你一個有神經病的又離過婚的,哪個男人要你啊!”
羅芬咧開大紅唇,人往前傾,一張臉怼到她婆婆前面去,那張紅唇開開合合,像是要把這個老太婆吞到肚子裏去︰“關你屁事!我要和你兒子離婚!房子首付我爸媽付的,你們家就給了一萬彩禮,我還你們一萬,叫蔣龍把我爸媽付的首付還我!剩下的房子賣了一人一半!裝修的錢我爸媽給了五萬,要蔣龍還回來!車子是我的嫁妝,我是要帶回去的!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回去和蔣龍說!”
羅芬婆婆氣得渾身打擺子,想罵羅芬,可是看到她冰冷的眼神和毫不在乎的狠勁,終于明白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任她拿捏的人了,她定了定神,既然撕破臉,索性就撕到底︰“你他娘的才是做夢!我告訴你,你要離婚,就給我淨身出戶!一分錢都甭想要!”
羅芬冷冷地看着她︰“那就法院見。”
接下來就是狗血的扯皮和撕逼,雙方都卯足了勁豁出了臉,仿佛在比誰更不要臉誰更無底線誰更撒潑,鬧到一地雞毛和狗血。她知道,很多夫妻的離婚都伴随着撕破臉面的無賴争奪和無下限,而她和蔣龍的,更多了一種致對方于死地的惡意。
期間蔣龍曾去找過她,這個男人跪在她面前哀哀啼哭,嘴裏說着對她的愧疚愛意和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而她不動聲色冷眼旁觀,只看到了這個男人的懦弱自私和虛僞。這就是她深愛過的男人,捧出一顆真心、潑出一身熱血,得到一片狼籍。
“後來呢?”既然羅芬還了醫療費,就說明她拿回了她應得的,而且她肯定走的不是法律途徑,如果是上法院打官司離婚的,且還要拖段時間呢。
“我上蔣龍單位鬧了,天天鬧,還去找他領導了。”
蔣龍是公務員,這種體制內的單位最怕的就是輿情和“影響不好”,從前蔣龍在單位一直維持着好老公的人設,乍然被羅芬撕開,單位裏一時間沸沸揚揚。他被領導叫去談話了好幾次,本可以升中層的,經此一鬧也沒戲了。蔣龍這麽自私的一個人,從前對羅芬不管不顧是因為痛不在他身上,如今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前途,他立刻拿出了壯士斷腕的決心,妥協了。
于是在經過又一次讨價還價之後,羅芬終于離婚了。她如願拿到了本該是她的錢,又買了一套單身公寓,現在在積極找工作,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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