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工廠裏面很大，總共三層，昏昏暗暗的沒有太多光線，地上随處可見知被荒廢了多久的建材，都已經被蜘蛛紮了窩。

宋舟顯然對這裏很熟，娴熟地避開地上的障礙，順着樓梯走上二層。

等莫冬也跟着走上去，才知道宋舟為什麽會來這裏。

“這裏是你的秘密基地啊？”他新奇地轉了一圈，有點像來玩冒險游戲的小孩。

宋舟沒理莫冬，坐在牆邊顯然有些年頭的沙發上，拿旁邊的大礦泉水瓶倒了杯水給自己喝。

沒錯，在這個已經廢棄的工廠裏面既有沙發和5l裝的礦泉水瓶，還有宋舟獨用的杯子。

不僅如此，旁邊的架子上還放着幾盒泡面，甚至在地上還放着一個水壺。

工廠二樓的這個小角落顯然已經成為了專屬宋舟的天地。

莫冬坐在宋舟對面，掃了眼地上的水壺，好奇道：“這裏有電？”

“沒有。”宋舟說。

“那水壺用來幹嘛？”

宋舟擡起下巴點了點旁邊角落裏已經滅了的一小堆灰燼，莫冬了解地點點頭：“生火燒水啊。”

宋舟沒再理會莫冬，像是累極了，整個人陷進破舊到連表皮都破了的沙發裏，合上了眼睛。

莫冬沒再說話，呼吸放小聲，怕打擾到宋舟。

他轉頭打量着這個并不完美，甚至還有點寒酸的秘密基地，心中有點羨慕。

如果他小時候也有這麽個地方就好了，累的時候，傷心的時候，想媽媽的時候都可以來這裏。

宋舟并沒有休息太久，沒多久就睜開眼睛看向莫冬，眼神在問他為什麽還沒有走。

莫冬其實不太想走，他很喜歡這裏，很适合一個人靜靜地待着。

顯然宋舟也是這麽認為的。

“你該走了，”宋舟語氣冷淡地開口說，“我不會跳河，這裏也沒有河。”

莫冬扭頭看着旁邊雖不大但也可以容一人跳出去的窗戶：“我擔心你會跳樓。”

宋舟皺了下眉，還沒說話，莫冬就回過頭，看着他臉上新鮮的傷口：“你的傷口是不是需要處理一下啊？”

宋舟起身從旁邊的架子上拿出一個塑料袋，裏面打開都是處理傷口的藥物。

莫冬有些咂舌，想這得多經常受傷，才會在秘密基地也藏這麽多藥。

想來他和宋舟碰面的這麽多回，除了前兩次其餘時間宋舟臉上都帶着傷，每一次都是舊傷還沒好就又添新傷，沒個完整樣。

因為沒有鏡子，宋舟塗藥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莫冬看不下去，起身拿過他手上的棉簽，說：“我幫你吧。”

宋舟的身體頓了下，但意外地沒有拒絕莫冬的動作。

莫冬上藥時很小心，生怕弄重了會在宋舟的臉上留下疤。

其實之前他就想說了，宋舟成天不是這傷就是那傷，萬一真留下疤那得多可惜，白長這麽好看的臉了。

消完毒，塗完碘伏，莫冬将髒棉簽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對宋舟說：“好了。”

宋舟睜開眼睛，盯着莫冬。

莫冬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擡手摸了把自己的臉，“看我幹什麽？”

“你喜歡男人？”宋舟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表情也沒變，十分平靜地看着莫冬。

他問出的話雖然是疑問句，但顯然說出口時是肯定的。

莫冬沒想到宋舟會突然扔出個炸彈，手抖了一下，碘伏灑了一些出來。

“那天我聽到你們說話了。”宋舟說。

“那天？”莫冬張着嘴，想起來那天自己跟陳然在教學樓前的對話，“你...”

“我不是要故意聽，只是那種情況不适合走出來。”宋舟掃了眼莫冬手上深紅色的液體，拿了張紙巾遞給他。

莫冬接過紙巾，沉默地低着頭擦拭着手上的碘伏，随後把碘伏瓶蓋扭好，放進塑料袋裏。

“所以呢，”做完這一切，他才擡起頭看着宋舟，“你突然提起這個幹什麽？”

宋舟頓了下，随後才繼續用毫無波動的聲音說：“我不喜歡男人，你別貼着我。”

“什麽？”莫冬一下瞪大眼睛，用手指了自己，又指了下宋舟，“你以為我喜歡你？”

宋舟垂下眼，聲音淡然：“不是就算了。”

“什麽叫不是就算了？”莫冬擰着眉看着宋舟，十分不理解他是怎麽想的。

對天發誓，他除了偶爾會覺得宋舟長得不錯以外，對宋舟是一點其他想法都沒有。

而且即便對宋舟外觀的欣賞，也只是出于正常人的審美，和欣賞一個長得好看的杯子沒有任何區別。

“你是不是自戀啊？”莫冬心中莫名竄出一股無名火，“給你塗了個藥你就覺得我喜歡你，你是缺人喜歡嗎？”

“不缺。”宋舟擡頭看着莫冬，頓了下，“不是就算了，我只是不想讓你誤會——”

“到底是誰誤會？什麽叫別貼着你，我貼你什麽了？”莫冬越想越生氣，感覺自己今天因擔心而跟了宋舟一路純屬傻逼行為，好心喂了狗。

宋舟皺了下眉，沒想到莫冬的反應會這麽大。

他本來只是想跟莫冬說清楚，如果莫冬對自己有什麽別的期待最好就此打住。

他不是自戀，只是莫冬超乎常人地關心他，之前沒人這麽做過，他摸不準莫冬的意思，僅此而已。

現在莫冬生氣了，他反倒有些無措起來。

莫冬瞪着宋舟，突然覺得他長得也沒那麽好看了，臉上的傷也變得沒那麽可惜了。

這麽自戀，出門可不是總得挨揍？

“我就是喜歡你家的狗，都不可能喜歡你。”莫冬想讓宋舟趕緊認清現實，讓他知道空有一張皮囊屁用也沒有，“你還沒你家金毛來得讨人喜歡。”

宋舟點了點頭，順着莫冬的話說：“那你喜歡我家的狗吧，別喜歡我。”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認為這樣說莫冬就不會再繼續生氣，卻沒想到莫冬竟然更怒了，“什麽叫喜歡你們家的狗別喜歡你？”

“是你剛剛說...”

宋舟的話直接被莫冬打斷：“你是不是被打傻了，腦子不對勁了？你這樣出門是得總挨揍，不揍你你都清醒不了。”

本來很平靜甚至還有些無奈的宋舟在莫冬說完這句話後眼神立刻變了，擡起頭死沉沉地盯着莫冬。

下一秒，可能連一秒都沒有，他直接從沙發上竄出來，沒有任何預兆地瞬間把莫冬壓倒，單手鉗住他的手腕。

“啊！”莫冬吃痛地叫出聲，震驚地沖身上的宋舟吼出聲：“你瘋了？你幹什麽！”

宋舟沒說話，陰沉着一張臉，眼神像看死物一樣，然後直接一拳重重揮上去。

莫冬本來沒想還手的，即便宋舟壓在他身上還攥住了他的手腕，震驚之餘他的第一想法也都是先讓宋舟滾下去，而不是要動手。

但他沒想到的是宋舟竟然先打了他——完全沒保留地，一拳直接砸在了他臉上。

那一瞬間其實他并沒有感覺太疼，怒火比疼痛沖上來的速度要更快。

莫冬翻過身，用力将宋舟從自己身上甩下去，然後趁宋舟沒反應過來前直接撲過去。

他已經被怒火燒紅了眼，一絲理智都不剩，也不管下手的地方是哪裏，直接壓倒在宋舟身上，看見哪裏揍哪裏。

宋舟擡起胳膊擋了下，發現擋不住，便一邊緊緊咬着牙承受着莫冬瘋了般的攻擊一邊擡起胳膊圈住莫冬的脖子，将他上半身拽下來，往側一翻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扣住。

兩人都沒有出聲，在工廠的角落裏沒有章法地你毆我一拳我給你一杵子，打得十分狼狽，旁邊的架子都被撞倒，上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漸漸沒了力氣，也不知道是誰先松了手，兩人傷痕累累地倒在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各自喘着粗氣，勉強結束了這場不知因何開始的戰鬥。

宋舟先從地上爬起來，他身上白色的校服已經被染成了灰色，沾滿了泥土和沙子。

剛剛莫冬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腳，導致他走路有些跛，有些費力才把倒地的架子扶起來，坐在旁邊的沙發撒花姑娘。

莫冬躺在地上扭頭朝旁邊吐了一口血水，也坐起身，擡手摸了摸嘴角，“嘶”一聲疼出聲。

宋舟扭頭掃了眼莫冬，沒說話，一手捂着胳膊坐在沙發上。

莫冬試圖從地上起來，但不知道是不是腳腕扭到了，發不上力。

他擡頭看着宋舟，語氣很沖地說：“不知道扶我一下？”

宋舟坐在沙發上沒動，指了下自己的胳膊：“你剛剛咬得太用力，使不上勁。”

“操，誰咬你了？”莫冬完全不承認自己剛剛氣急下直接開口咬人的行為。

宋舟不置可否地看着莫冬，完全沒有起身要扶他的意思。

求人不如靠己。

莫冬決定以後見宋舟一次就揍他一次，反正他不是總帶着傷嗎，自己可以幫點忙，讓他以後天天都有新傷口，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樣。

最後莫冬還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從地上站起來，坐在沙發上活動了下腳腕，應該只是簡單扭到，一會兒就好了。

确認完自己身上的傷口，他擡頭看向宋舟，有些滿意地點了下頭。

眼角那處淤青、脖子上的勒痕、手背上的口子以及胳膊上十分顯眼的咬痕都是來自他的傑作，很好，這場架打得并不算輸。

宋舟沒理會莫冬，起身在旁邊燒起了火，把裝滿水的水壺放在上面，全程當莫冬是透明。

等水燒開，他彎腰從地上撿了一盒泡面，倒上水坐回沙發上。

聞着泡面的味道，莫冬此時才吸了吸鼻子，摸着肚子感覺出餓了。

旁邊還有沒開封的泡面以及沒用完的開水，但莫冬剛跟宋舟打完架，此時十分不想吃他的東西。

可泡面的香氣一直不停飄進他鼻腔裏，平時也沒覺得有多好吃，偏偏現在聞到就覺得比滿漢全席還要香。

莫冬看了眼低頭認真吃泡面完全不看自己的宋舟，默默咽了下口水。

可能是吞咽口水的聲音太大，宋舟停下吃面的動作，擡起頭看他。

“幹嘛？”莫冬有些心虛，肚子叫得更厲害了。

“想吃？”宋舟用叉子攪了攪泡面盒裏的泡面，擡眼問莫冬。

莫冬再一次咽了下口水，想維持自尊心，嘴硬道：“我不餓。”

“哦，”宋舟點了點頭，說，“我還準備給你也泡一桶，不餓就算了。”

是故意的？是吧是吧？

莫冬看着宋舟的臉，怎麽看都覺得他白淨的皮膚下切開是黑的。

他不屑地撇過臉，盡力不去看宋舟手中的泡面，就不信他不吃這碗泡面還能餓死不成。

宋舟突然把泡面放在桌子上，從旁邊架子拿起一盒沒拆封的泡面扔到莫冬手邊，“水還沒涼，趕緊泡。”

莫冬的身體頓了下，掃了眼手邊的泡面，又看向宋舟，确認對方是不是又在戲弄自己。

“不吃就算了。”宋舟見他沒動作，伸出手就要把泡面拿回來。

莫冬趕緊把泡面抓緊，仰起頭說：“怎麽不吃？誰說我不吃了？”

他三下兩下把泡面拆開，拿旁邊的水壺倒進熱水，沒等有兩分鐘就忍不住打開蓋子，聞着滿滿的香味吃了起來。

風卷殘雲之下，一碗泡面很快被消滅幹淨，莫冬把空了的泡面盒放在桌子上，摸了摸肚子，感覺沒太飽。

可能是剛剛消耗了太多能量，一份泡面不足以彌補。他擡頭看着宋舟，突然想到什麽，說：“我家有買好的火鍋食材，你到我家一起吃火鍋吧，就當還你這桶泡面了。”

宋舟還沒說話，莫冬又說：“不過你要是還覺得我喜歡你那就別來了，倒胃口。”

宋舟沉默看着莫冬。

莫冬看着他臉上被自己揍出來的傷口，再一次問：“來不來？”

過了幾秒，宋舟點了下頭，說：“好。”

作者有話說：

後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