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憋屈的正室(一) (1)
“奶奶, 您快別鬧性子了。您萬要想開才是,江氏雖然有了身孕,但是您才是正房奶奶, 以後就算江氏生下一兒半女的, 也是要叫您娘親的。這大喜的日子,您要是再哭,不但自己傷身子, 還傷了夫妻感情,何苦來哉, 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耳邊傳來絮絮叨叨的勸慰聲, 但沒得到回應。陸漁默默地将腦中巴拿拿給她傳的信息看完。
這個世界,她叫燕寧。
這是燕寧的新婚之夜。
她嫁的是鴻胪寺卿之子霍青遲。霍青遲年少有為, 是京城裏有名的玉面郎君。
燕寧的出身十分顯赫,她祖母是長樂長公主, 父親是奉恩候,她是侯門正經的嫡出姑娘。
只因為她在武安伯府的賞花宴上對霍青遲一見傾心,苦苦求了母親。奉恩侯夫人最是疼愛這個小女兒,再加上霍青遲在京城裏确有才名,樣貌不俗, 家世雖說差了一些, 但是也不影響。侯府本來就不打算用小女兒的婚事去聯姻來壯大勢力。
侯夫人就派了中人去說和。
雖說霍青遲在京中有些名氣, 但是霍家在京城裏的根基不深, 霍青遲的父親是寒門出身,一般的勳貴人家不願意将女兒嫁入這樣的清貴人家。霍青遲的婚事也就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侯府一請中人過去說和, 霍夫人喜不自禁,奉恩侯不是閑散侯爺,他在朝中有官職, 且燕寧的祖母還是大長公主,這門親事若是成了,實在是霍家高攀。
當即就透露出結親的意思來。
兩家都有意向,親事很快就敲定了下來。
燕寧也安安心心歡歡喜喜地開始備嫁。
那個時候,她絕不會想到自己後半生會因為這樣一個錯誤的決定而變得有多悲慘。
這個霍青遲早就有了心上人,就是前來投奔霍夫人的遠房表妹。他想娶表妹為妻,但是霍夫人死活不同意。
她兒子這樣優秀,霍夫人怎麽樣都要找一個出身能和他兒子匹配的,在她眼中,那遠房表妹就是個破落戶,給他兒子作妾還要掂量掂量呢,做正妻,簡直是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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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遲拗不過霍夫人,只得同意娶一個高門貴女,但是他也和霍夫人約定好了,等他一娶妻,就立馬收表妹做妾室。
懷着滿心歡喜的燕寧嫁到霍家,洞房花燭這晚上,持寵而嬌又心懷怨恨的江卿就偷偷地跑過來跟她說她早就有了霍青遲的孩子,再過幾個月,她就能做便宜娘親了。
燕寧哪裏受得了這個打擊,但是她霍家的人都跑來勸她,夫妻之間以和為貴,以後還要一同生活幾十年呢,這不過是件小事。
做女人嘛,要大度!
燕寧沒辦法啊,她無法舍棄霍青遲,只能接受了這個事實。
沒幾個月,江卿生了,是個兒子。
正室還沒生孩子,姨娘先生了庶長子。
燕寧自來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一直瞞着娘家人,直到三年之後,她遲遲不孕,娘家才知道原來霍青遲早就有了庶長子。
但是此時燕寧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她哪裏敢對這個庶長子有多話,就算娘家人不岔,想要來找霍家讨要說法,也被她攔住了。
又過了兩年,燕寧還是沒有孩子。這時霍青遲跳出來說要把庶長子過繼到她的名下。
這些年燕寧吃夠了江卿的虧。她在侯府的時候是被長輩捧在手心的寶,來了霍家卻步步為難,因為無子,婆婆不給她好臉色看,丈夫一心都系在江卿上,江卿持寵而嬌,不将她這個正室看在眼裏。甚至霍家的下人,也隐隐因為江卿處處壓她一頭,而不将她放在眼裏,反而處處去巴結江卿這個姨娘。
又過了兩年,霍青遲這些年在官場青雲直上,年紀輕輕已經做到了大理寺卿一職。
等江卿又給他生了兩個孩子,霍青遲跑來和她商量,念在江卿辛苦給霍家生了這麽多孩子的份上,擡她做平夫人。
理論上,江卿擡了平夫人之後,還算是姨娘,但是夫人和姨娘,到底天差地別。
燕寧幾年無子,越發唯唯諾諾了。她雖然不滿,但是也不敢出言阻止,還給江卿送了禮物表示祝賀。
江卿從此在霍家更是如魚得水,甚至霍夫人連管家的事都交給她而不是正室燕寧。
燕寧這些年一直郁郁寡歡,身體一直不好,她又四處求送子藥,藥喝多喝雜了,身體越發不好了。
燕寧死的時候不過三十歲,她一生無子,死的時候,想見霍青遲一面,但她從白天等到晚上,也沒看到霍青遲的身影。
直到死,她已經幾個月沒見過霍青遲了。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就被變相軟禁了起來。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不能有孩子,是霍青遲做的手腳。他擔心燕寧一旦生下了嫡子,就會威脅他疼愛的庶長子的地位。所以他寧願沒有嫡子。而他下的藥實是狼虎之藥,對身體傷害極大,所以才導致了燕寧紅顏薄命。
她死後,霍青遲迅速給江卿扶了正,去掉了那個平字。
她生養的孩子個個都深得霍青遲寵愛,教養得很好,後來霍青遲與江卿伉俪情深,雙雙壽終正寝。而他們的孩子也都成功有為。
誰也不記得那個死在三十歲的正室燕寧。
霍青遲一生官運亨通,世人對他贊譽有加,誰也不知道他曾經寵妾滅妻,親手将妻子害死。
燕寧就是這次的任務。
将燕寧一生履歷看完,陸漁這才睜開眼睛。她現在就是燕寧了。
“奶奶…”
“閉嘴!”
一直喋喋不休的勸解她的婆子是霍夫人徐氏院裏的管事媽媽,姓杜,也是霍夫人的心腹。今天是霍青遲的大喜之日,本來徐氏吩咐将江卿看管起來的,就是怕她出幺蛾子,畢竟霍青遲是在婚前就讓姨娘有了孩子,這要是傳出去,不僅僅霍家沒臉,就是奉恩侯府那邊的人也肯定不會讓自家姑娘吃這麽大的一個虧。
沒想到負責看管江卿的小丫頭貪嘴,被江卿的侍女用糖哄開,讓江卿逃了出來,還跑到了婚房裏跟尚沒有揭開蓋頭的燕寧炫耀她的大肚子!
燕寧雖然不太經世事,但是侯府陪嫁媽媽不是好糊弄的,當即就氣得變了臉色,準備派人回侯府報信。
徐氏及時趕了過來,讓人攔住了回去報信的人,跟着婆子輪番勸解燕寧。
原主那世,燕寧聽了勸,吩咐陪嫁媽媽不許讓娘家人知道,免得娘家人擔心。她又一心愛慕霍青遲,生怕霍青遲會因為此事遭了奉恩侯府的怨恨,苦苦地瞞着娘家人。
但是現在,此燕寧非彼燕寧了。
“你說,直接悔婚能不能直接完成任務?”她問巴拿拿。
“不行,原主的願望是成為堂堂正正,不受妾室打壓的正室。”
“好吧。”
燕寧起身,随眼一掃,房間裏有好幾個人。
目帶擔憂地看着她的,一定是她的陪嫁了。至于那個穿着玫紅華服的中年女人,一定是霍青遲的母親徐氏。她眉頭緊鎖,臉上帶着絲絲愠怒,又夾雜着些許不耐煩。
地上還跪着一個女人,穿着一身淡青長裙,小腹肉眼可見地微微突出,她生着一張瓜子臉,眼睛很大,皮膚白皙,雙眼水光潋滟,仿佛下一刻就能掉下淚來,但一臉柔弱的表情也掩不住她眼底深處的得意。
她和燕寧的目光對上,唇角一勾,也不避開,帶着些許挑釁。
“她完了。”巴拿拿太清楚宿主的秉性了,她最受不得激了。
果然,燕寧站起身,走到跪着的江卿面前。她面籠寒霜,目露譏笑,那勸人的杜媽媽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生怕弄出什麽事來,這位江卿雖說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點,但是是大爺的心頭肉啊,現在又懷着大爺的孩子,實在是動不得啊!
她連忙走過去,想将燕寧勸回來,但是沒想到燕寧動作快太多,她揚手就掴了江卿一巴掌。
“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在我面前驕傲?憑什麽?憑你肚子裏的這塊肉?”燕寧冷笑了一聲,吩咐自己的陪嫁媽媽宋氏,“宋媽媽,即刻派人回侯府,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的事情跟我母親說清楚。”
宋氏本就擔心姑娘太年輕會不會被霍家這些人唬住,如今見姑娘拎得清,心中略感寬慰,應了一聲正要去,就聽到燕寧道,“要是有人敢阻攔,就回來禀報我,我親自回去跟我母親說!”
本來還因為燕寧動手而呆滞住的幾個人,因為燕寧這幾句話醒過神來,徐氏其實對她這樣當着她的面教訓江卿的做法很不滿,燕寧還是新婦,行事就這麽嚣張,絲毫不将她放在眼裏。
但是這時候不是斥責她的時候,見她動真格的,徐氏連忙上前勸阻。
“燕寧啊,你還年輕,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江氏頂破天,以後不過是個姨娘,你又何苦這樣較真?娘答應你,只要她将孩子生下來,就立馬将孩子抱來你屋裏養。”
燕寧絲毫不買賬,她冷冷一笑,“我可沒有興趣做這種便宜娘!什麽東西!也配養在我膝下?”
她如此不給臉面的罵江氏的孩子出身低賤,江氏臉色一變,她就是出身是個硬傷,不然現在霍大奶奶的位置哪裏輪得到燕寧來坐?
江氏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不然也不會将原主弄得那樣慘。
她當即回嗆,“燕姑娘錯了,這孩子就算有個出身卑賤的母親,但他是爺的第一個孩子,也是霍家第一個孫輩,可不是燕姑娘口中的什麽東西!”
她将得意完完全全地寫在了臉上,話裏也絲毫不加掩飾。
杜媽媽就是侯夫人放在燕寧身邊照料提點她的,她是跟着侯夫人幾十年的老人,她豈能看着一個連妾都不是的女人欺壓到她們姑娘頭上來。
她當即連連冷笑,“我聽人說霍家是最重規矩将禮節的人家,雖然不是勳貴人家,但是家世清白。如今看來也不是那麽回事,我們姑娘才剛進府呢,就叫一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女人欺壓到頭上來,偏偏霍夫人還覺得這樣沒錯。我倒要問問夫人,當年霍老爺也在夫人進門之前就讓別的女子懷有身孕,所以輪到霍大爺的時候,夫人才會覺得這樣理所應當?”
杜媽媽一席話怼得徐氏說不出話來,随即臉色鐵青。
真是反了,連個陪嫁也敢這樣跟她說話。
可是她又說不出理來,她也知道這件事着實是霍府理虧。但是母親的心都是偏向兒子的,雖然她不在意一個姨娘生的孩子,但是有一句話江卿說對了,這是霍府第一個孫輩,怎麽着也會在她心裏占些分量。
“這事是青遲的不對,我一定讓他給燕寧賠罪。”徐氏在霍府說一不二慣了,當即拍板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江氏我會禁她的足,在生産之前,不讓她出現在燕寧眼前。杜媽媽,你也知道,夫妻要以和為貴,将事情鬧大,對誰都不好,畢竟以後燕寧還要在江家生活,你說呢?”
最後一句已經帶了點威脅的意思了。
“哦?”燕寧出聲,“夫人的意思是,我以後還要在江家生活,這位,”她指了指尚還跪着的江卿,“是大爺和夫人的心頭寵,我要想在江家好好的生活,就得仰這位的鼻息,是這個意思嗎?”
徐氏覺得燕寧有些得理不饒人,在她看來,多大點事,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就這點肚量,以後還能容下旁的女人給她兒子生孩子?
徐氏素來是專斷獨權的,即使這個新兒媳的出身高,她也不願意自己在兒媳面前低下一頭。
“江卿快給大奶奶道個歉,這大喜之日,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江卿知道徐氏一直瞧自己不起,江卿的母親和徐氏是表姐妹,算下來已經是很遠的親戚了。當年徐氏收留她時就十分不情願,江卿年紀還小,收留她就意味着以後說不定要幫她出一筆嫁妝,徐氏自己還有兩個女兒呢,怎麽可能願意給旁的不相幹的人出錢。
只是當時江卿獻上了兩間鋪子,徐氏這才将她收留下來。
江卿是孤女,手裏還捏着她娘的嫁妝,所以,即使徐氏嫌棄她的出身,但還是眼饞她手裏的財産,能給她兒子作妾最好了,所以她對霍青遲和江卿的事,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徐氏都發話了,江卿就是再不願意,現在也得伏低做小。她知道,在霍家,這位新進門的奶奶可能說不上話,但是徐氏向來是說一是一的。她要是不巴結着徐氏,在霍家的日子會很難過。畢竟霍青遲有些愚孝。
她不甘不願地給燕寧道歉,“今日來,其實是想恭喜燕姑娘,倒叫燕姑娘不高興了,真是我的過錯,還希望燕姑娘不要與我計較才是。”
燕寧冷眼瞧她,“你算什麽東西,值得我跟你計較?”
徐氏對她的咄咄逼人已經不耐煩了,“好了,今天就這樣了,江氏還杵在這做什麽,還不快回去?”
杜媽媽已經派了人回侯府報信,這下沒人敢攔着。那報信的人十萬火急地趕回侯府,一說是燕寧派回去報信的,門房不敢多攔,連忙帶着他去了奉恩侯夫人院子。
奉恩侯陳氏和奉恩侯燕綏本就擔心女兒還沒有歇下,一聽丫鬟來通傳,說是姑娘派人回來了求見她,心立即就沉了下來。今晚上應該是燕寧的新婚之夜,若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她不可能叫人特意回來。
夫妻倆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
“快将人領進來!”
那回來報信的人也是先前陳氏就挑選好的,名叫李松,人機靈,跟着燕寧,幫她跑宅外婦人不方便的事。
李松一進二門就跪下了。
“見過老爺、夫人。”
陳氏失了平素的穩重,急得站起身,“是怎麽回事,姑娘為何叫你回來?快快說來!”
李松口齒清晰,邏輯連貫地一口氣将今晚上的事說了。
陳氏聽完,早已氣得臉色鐵青,奉恩侯更是砸了一只上好的白玉茶杯。
“霍家真是欺人太甚!”奉恩侯霍地站起身來,穿上衣裳就欲往外走。
陳氏連忙攔住他。
“老爺欲往霍家去?這事情老爺不便出面。”
奉恩侯一頓,臉上怒氣未消,“這霍家真是好大的狗膽,竟然敢這般欺瞞我侯府!真當我不敢對他們做什麽不成?我這就叫寧兒大哥去将寧兒接回來,什麽東西!”
陳氏這刻倒比奉恩侯冷靜許多,“老爺說的是氣話,你現在去将寧兒接回來,寧兒以後如何做人?”
“我奉恩侯的女兒難道還愁嫁不出去?”燕綏吹胡子瞪眼。
陳氏将他拉過去坐下,“可是老爺忘了,寧兒是喜歡霍青遲的。你若是現在派她兄長去接她,萬一寧兒不願意回來呢?豈不是讓她在霍家難做?”
“她願意留在霍家受人欺負,那我也無話可說。”燕綏怒道。
陳氏嘆了口氣,“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事不宜遲,只怕寧兒還在等着娘家人去給她撐腰。這件事絕不能就這樣輕輕揭過,不然霍家還以為我奉恩侯是軟柿子,想怎麽捏寧兒就怎麽捏呢。來人,”她揚聲道,“去将大奶奶請過來。”
燕寧的兄長燕楠娶的事武安伯的嫡女,王氏。
王氏本來已經歇下了,聽婆婆大半夜請她過去,心裏不由得一個咯噔。
等她匆匆趕到陳氏處,看到陳氏和奉恩侯陰沉的臉色,越發确定了自己的猜測,一定是小姑那邊出了事了。
她嫁進來幾年了,和燕寧關系不錯。聽陳氏幾句話将霍家的事說完,心裏也是氣憤不平。
燕寧不是普通的出身,她是大長公主最疼愛的孫女,也是奉恩侯的嫡女,霍家尚敢如此對她,若是換了旁的人,還不知道霍家要怎麽猖狂呢。這件事,在王氏看來,就是霍家的家風問題。小姑如今嫁去了那樣的人家,思及小姑柔順的性格,王氏不由得捏了把汗。
“我們都不便出面,你連夜趕去霍家,好好地敲打一下霍家人,我們奉恩侯府不是沒人,要想收拾他們小小一個霍家,還是輕而易舉。”
其實王氏更傾向于将燕寧接回來,燕寧畢竟才剛嫁過去,一切尚有回旋的餘地。但陳氏絕口不提,王氏便知道陳氏肯定已經思前想後,這才沒有提出來。她為人兒媳的,不及人家母女親近,陳氏都沒有做此打算,肯定是已經仔細衡量過了,她便也不提了。
“那個賤人肚子裏的孽種不能留!”陳氏目光沉沉地交代王氏。
王氏坐着馬車,連夜趕到霍家。
她是奉恩侯世子夫人,本身又出身武安伯府,出身高貴,此刻前來,也是代表這奉恩侯府來。
徐氏可以在燕寧眼前耍婆婆的威風,但是聽到王氏來了之後,氣焰頓時消了。
她就算沒見過王氏,也聽過王氏的威名。她出身高貴,性格剛烈。當年嫁進奉恩侯府就跟着陳氏管家,現在陳氏已經想侯府的中饋交給了她,偌大的一個侯府,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可見此人的幹練。
沒想到侯府會如此重視,派了王氏前來。
還沒見到人,徐氏先虛了。
她連忙親自去迎接。
“怎麽大奶奶親自跑一趟?這大晚上的,有什麽事,明日再說也可以。”徐氏笑意盈盈,王氏卻寒着一張俏臉,見面不跟徐氏多話,只道:“明日?等到明日還不知道是什麽光景呢。不知我小妹在何處?我要見她。”
“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徐氏賠笑道,轉頭吩咐下人,“還不快去将我那上好的武夷山毛尖取出來給大奶奶泡上。”
王氏揚手阻止,“不必了,小妹派回去的人說得不清不楚,我們夫人擔心得夜不成眠,等着我回去複命,我這就要去看小妹,麻煩徐夫人派人帶路。”
冷臉貼了熱屁股,徐氏笑意一僵。
“也沒什麽事,燕寧這孩子,可能是年紀輕,又初到陌生的地方不習慣,其實沒什麽事。”
可惜王氏壓根就不跟她多說,徐氏說了一大段見王氏不接腔,也覺得讪讪的,親自帶着王氏往霍青遲的新房去了。
她其實是擔心燕寧亂說話,這才屈尊親自領路。
霍青遲還在前院接待客人,還不知後院發生的事。
到了新房外面,徐氏想跟着一道進去,被王氏攔住。
“我跟妹子說幾句話,勞煩徐夫人在外間略等上一等吧。”
人家都這樣說了,徐氏不可能還厚着臉皮死賴着跟進去,她讪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王氏其實都做好了燕寧哭哭啼啼地訴苦的準備,但是燕寧十分讓人意外的冷靜。只是坐着愣愣地看着她。
“小妹?”她這個樣子更讓王氏揪心了。她走過來,将燕寧的手拉起來,“小妹,我來晚了,你受苦了。”
燕寧在心中猜測着她的身份,聽她叫她小妹,又是娘家人,應該是她那個大嫂無疑了。
“大嫂?”燕寧試探着叫了一聲,她有些擔心認錯人,所以聲音很小,落在王氏耳裏,就是傷透心的表現了。她一直将燕寧當成親妹子一般地疼,見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哪裏有不心疼的道理,一把将燕寧摟在懷裏,“小妹,別怕,怎麽樣還有娘家人呢。”
燕寧聽出她話裏的真心實意,不由得感動。
原主也是将一副好牌打得稀爛,明明有這麽心疼她的家人,卻生生将自己的人生過成了那副樣子。
“娘已經知道了這邊的事,你放心,不管你怎麽選擇,娘家人都永遠站在你身後,你告訴嫂子,你是怎麽想的?”王氏輕聲問。
“我想和離!”燕寧在心中大喊,但是可惜,她不能,原主的心願并非和離。
“嫂子,那女人肚裏的孩子不能留!”燕寧斬釘截鐵道。
王氏也不意外她沒有選擇回去,看來知女莫若母,陳氏沒提這茬果然是因為認定了燕寧不會回去。
不過她能說出那個孩子不能留的話,也已經成長了很多了。王氏深感欣慰。
“當然,這件事,就交給嫂子去辦。”畢竟燕寧以後還要在霍家生活,王氏考慮的是,由娘家人來提這個要求,也是對霍家的一個震懾。
奉恩侯府不是一般的人家,奉恩侯的姑娘也不是能任由人欺淩的!
王氏進去了許久,兩人說話的聲音也很小,徐氏雖然想将耳朵伸長一點,但是什麽也聽不見。
好不容易等王氏出來了,卻見她臉色比之前更冷了,徐氏擠出一個笑容,正要迎上去說話,就聽王氏冷笑一聲:“這滿京城的世勳人家,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家正房奶奶還沒進門,通房姨娘先有孕的奇事呢!霍家自诩清貴知禮的人家,今日真是讓我大開了眼界!”
徐氏頓時啞住,“...這,這件事是霍家做得不對。”
她可以在燕寧面前逞威風,但是在王氏前面,她乖巧得像只鹌鹑。本來徐氏出身就不高,面對這種真正高門出身的貴女,天然就有一種畏懼。何況她心裏對侯府确實是有敬畏心理的,王氏今天來,是代表奉恩侯府前來,她的态度就是奉恩侯府的态度。
目前看來,奉恩侯府不會輕輕将此事揭過。
“我以為徐夫人已經被喜得孫兒的喜訊沖昏了頭,原來還知曉一些是非道理。”王氏繼續諷刺,她那一張嘴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利。
徐氏讷讷的,無法言聲。
王氏态度十分強硬,也十分直截了當。
“既然徐夫人知道這件事是霍家的不是,那麽就請徐夫人說說,接下來要怎麽解決吧。”王氏也不跟她繞彎子。
徐氏咬咬牙,“我明天就派人将江氏送去莊子上。”
她覺得在這件事上,霍家已經夠退讓了,可惜王氏顯然不滿意。
“怎麽,擔心我們姑娘要陷害這個江氏,趕緊将人送去莊子上養胎?”王氏語氣嘲諷。
徐氏有些惱火,強摁着不敢發出來。
“那大奶奶想如何?”
王氏看着好像受了莫大冤屈而憤憤不平的徐氏,她開始有些懷疑陳氏不将燕寧接回去的決定是錯誤的。
“如果霍家不能給出一個能讓我們滿意的答案,這也好辦,我們姑娘剛進門,一切還有反悔的機會。既然霍夫人這般舍不得這個通房肚子裏的肉,我們也不勉強,這就帶了姑娘回家去!”
王氏是真怒了。這徐氏連面對她是都如此好歹不分,事理不明,還不知道會怎麽對待燕寧呢!王氏相信,就算她今天将燕寧帶回去,陳氏也不會怪罪她,所以這席話,王氏說得擲地有聲,沒有半點威脅的意思,她就是這個意思。
王氏一怒,徐氏頓時就啞火了。今天要是真的讓王氏将人帶回家去,霍家別說面子,就是裏子也無了。
霍家在京城并無根基,全靠的是清貴的名聲,如今好不容易才尋了這麽好的一門親事,徐氏自然舍不得。
她舔了舔幹燥的唇,心裏一發狠,“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給江氏喝落子湯的。”
王氏顯然不會讓她用拖字訣,冷冷道:“這事情過了夜,可就沒誰能說得清理了,我還着急回去,霍夫人要辦,就快點辦吧,我也好回去跟我們侯夫人複命。”
徐氏的算盤落了空。她确實是想等王氏一走,就将江氏送出府去,反正這一夜都過了,奉恩侯府想将女兒接回去,就得掂量掂量了。到時候霍家也就有了談判的底氣。
但是王氏是什麽人,怎麽可能看不成她想耍什麽把戲。
徐氏無奈,只得吩咐杜媽媽,“去找落子藥出來,命人去熬一碗,給江氏喝下去。”
王氏也吩咐身邊跟着來的趙嬷嬷,“你跟着一道去,這個你有經驗,仔細着湯藥,有哪些藥材你是清楚的。”
趙嬷嬷應了聲是,跟着杜嬷嬷一道下去了。
徐氏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王氏,這王氏果真處理事情十分堅決果斷,又滴水不漏,連她們會在湯藥上做手腳都考慮好了,還特意派人跟着去。
徐氏不由得慶幸,還好這燕寧不和她嫂子一樣,不然真是夠她喝一壺的。
徐氏想請王氏坐着喝杯茶,但是王氏拒絕了。她轉身回屋,想跟小姑子好好交代幾句。
“今夜的事情,你也別太放在心上。這世道上沒幾個男人是好的。所以你也別傻傻的将自己的真心全部都交出去,留了餘地,以防以後發生什麽意外,才好抽身。”
王氏這真是肺腑之言了。就連燕寧的兄長燕楠,都有幾房妾室通房的,王氏這樣直爽的性子,想到這種事,心裏還膈應,更別提未經世事的燕寧了。
“嫂子放心,我知曉的。”
“這徐氏我看着不像是好相與的,不怕人蠢,就怕人明明蠢還覺得自己聰明的。我看這個徐氏就是這樣,別人都是傻子,就她一個聰明人。她将你當成傻子,你可別真傻了。我看圓房也可以推後一些,以後說不定…還有後悔的餘地。”
王氏這話真是肺腑之言了,真是将她當成家人,才會這樣說。換了原主聽到這種話,不說感謝王氏,可能還會覺得王氏多事。
燕寧拉住王氏的手,“嫂子放心,我知道怎麽保護自己的。”
王氏點點頭,又跟她說了一會兒話。
約莫一炷香之後,趙嬷嬷回來了,沖着王氏點了點頭。
徐氏沒有跟着過來,江氏被逼着喝下落子湯,這孩子鐵定是保不住了。她将王氏怨上了,也懶得過來虛與委蛇地受氣,只吩咐了下人過來送王氏。
“這夜也深了,夫人還在等着我回去複命。你要小心些,有事情就吩咐李松回去傳話。”
王氏走了沒多久,得知消息的霍青遲才匆匆趕去救江卿。可惜他去得太遲了,江卿已經喝下了落子湯。那落子湯是徐氏拿出來的,是她拿來對付霍老爺的通房姨娘們。沒想到卻用在了兒子的姨娘身上。
江卿一見到霍青遲,就哭得不成人樣。
霍青遲又心疼又着急,連夜命人去請了大夫,可惜還是回天乏術,下半夜江卿肚子就開始疼,疼了一夜将近天亮才将落了下來。
霍青遲一夜都沒有去新房。他一直留在江卿那裏,一夜沒有合眼。
江卿流了一床的血,将霍青遲吓得不輕,好在請了大夫看過說無礙,只是以後需要好生将養着了。
霍青遲的心才落下一點,将新房裏的新娘忘記得一幹二淨。直到次日有丫鬟來提醒他該陪同新奶奶去徐氏院子裏敬茶,他想起自己的新娶的妻子來。
他眉頭緊皺,擔憂地看着虛弱的江卿。
江卿本來有些迷糊了,一聽霍青遲要陪同他新娶的妻子去敬茶,頓時眼淚婆娑,嘴裏卻還是倔強道:“你去吧,別讓夫人又覺得我不懂事了。”
“你才剛…你都這樣了,叫我怎麽能放心去。”霍青遲看着虛弱得好像命懸一線的江卿,對燕寧的恨意又深了一層。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讨回公道!”霍青遲溫柔地撫着江卿的臉,語氣沉沉。
江卿虛弱地笑了笑,“大奶奶肯準許我留在府上,就已經是對我的寬容了,大爺切莫再去惹惱了她,不然只怕卿兒的命都要沒了。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孩子,若是再讓大奶奶不高興,不知道她會怎麽處罰卿兒呢。”
霍青遲臉色更沉了,他盡量溫柔地安撫江卿,“ 你放心,有我在,誰都傷不了你。”
看着霍青遲離去的背影,江卿收起了笑容,她目光空洞地盯着帳頂,忍不住回憶昨晚上被灌落子湯的情景來。她摸了摸肚子,裏面曾經有她的孩子,現在孩子沒了…
燕寧…她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手不知何時已經将被單抓得皺成一團。
“昨晚上睡得好嗎?”巴拿拿在燕寧睜開眼,就小心翼翼地問。
這個故事也太慘了,新婚之夜就讓它的宿主獨守空房。
燕寧怔了片刻,才徹底清醒過來。
“睡得很好啊,這新床還不錯,挺軟的。”
聽到她起床的動靜,外面早就候着的婢女魚貫端着洗漱之物走了進來。
除了燕寧陪嫁的侍女,還有幾個面生的,顯然是霍府的下人。她們在看到房間裏只有燕寧一人時,眼神都劃過詫異。
她們一早就候着了的,不可能大爺出去她們卻不知道的,一定是大爺一夜未來。
其實大爺和府上借住的表姑娘之間的事,她們都知道,看着燕寧的眼神裏,就帶上了憐憫。
她們還不知道昨晚上的事,只以為是大爺為了安撫表姑娘,昨晚上陪着表姑娘去了,将新奶奶晾在新房。
其實她們的猜測沒有錯。
燕寧注意到了她們的神色,也注意到其中兩個目光中帶了幸災樂禍。
她并不加理會,坐到梳妝臺前,她在侯府慣用的丫鬟上前來替她梳頭。
房間裏靜悄悄地,燕寧閉着眼,她覺得那個伺候她梳頭的很舒服,就讓她捏了捏頭。
房間裏響起一聲十分突兀的笑聲,燕寧從銅鏡裏看過去,是一個穿着鵝黃裙子的丫頭,她身邊的同伴也面帶嘲笑,不過還是比較克制地用胳膊頂了一下發出笑聲的丫頭。
那丫頭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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