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刷新三觀

方源把沈雁鳴往後面撇了撇:“我沒事的,楊睦,你回去陪她吧,她挺無辜的。你沒有錯,錯只在我。如果我沒有說我肚子疼,就不會有接下來這些事了。”

“是啊,方源就不會看到你拉着姑娘過來嘚瑟了。”沈雁鳴冷冷地接上一句。

“你少說點行不行。”方源拍拍沈雁鳴的手臂。

等等,他怎麽覺得自己這樣的用詞和語氣,就像一位妻子在規勸自己的丈夫?

比如說“你少喝點行不?”

方源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

沈雁鳴見楊睦還杵着不走,只好繼續給楊睦下逐客令:“他有我跟着,你回去吧。我會送他到家,你該去哪還去哪吧。黃艾林這姑娘挺不錯的,你別讓我覺得你配不上她。”

待到楊睦垂頭喪氣地回去了,沈雁鳴重新把注意力轉回到方源身上。

“告訴我,你今天晚上是怎麽了,我看你突然發脾氣把我甩到地上,應該還是有什麽事吧?”

“我都說了我沒事啦。”

此時的方源已經是無力再說話,他從沒如此心累,累到已經搞不清到底誰對誰錯了。

如果沒有沈雁鳴的橫插一杠,方源将繼續在楊睦和黃艾林秀恩愛的陰影之下,艱難地生存。

可是,在沈雁鳴拆穿一切後,方源與楊睦之間就算再怎麽重修舊好,也必然會留下一道傷痕。

方源對沈雁鳴恨不起來,對楊睦恨不起來,他寧願把過錯都推在他一個人身上,哪怕那個錯誤是“我不該蹲在地上不起來”“我不該說我肚子疼”。

他可以接受楊睦不在意他。

他同樣可以接受自己懷着一顆赤誠但悲涼的心,匍匐在卑微的地底,只為了不失去曾經朝夕相處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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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沈雁鳴不能接受。

沈雁鳴伸手拿掉了他蒙在眼睛上的一層自欺欺人的黑布,使他只能被迫面對他與楊睦之間的真相。

那個真相,令他的心像一座曾經堆滿豪華擺設的房屋,被洗劫一空。

實際上那座房屋其實早就被搬空了,只是沈雁鳴今天才拿起鑰匙,打開了那扇掩蓋一切的房門。

或許,今晚其實誰都沒錯,這一切之所以被陰陽差錯地揭穿,全是老天爺的安排,因為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我送你回家吧,反正都在一條路上……方源,你在聽嗎?”

沈雁鳴不知是說到了第幾次,方源才擡起頭來。

“不用,你回家吧。挺晚了的。”方源有氣無力地答道。

“你家住哪個小區呢?”

溫溫軟軟的聲音,昭示着沈雁鳴的态度又回到了往常。

沈雁鳴的為人,方源再清楚不過了。他是一個被方源惡作劇地起了個花名“啾啾”卻從不興師問罪的溫柔的人。

沈雁鳴就像是世外桃源之中,繁花滿樹的枝頭上的一片花瓣,清香淡雅,歷久彌珍。

方源不願意讓自己成為吹落那片花瓣的一陣風。

方源好想伸出雙臂抱住這個不可企及的人。

可是,這個人之于方源而言,太過于夢幻,太過于高不可攀,這個人的存在,反襯出方源正陷在深深的泥潭之中。

“我自己回家,沈雁鳴。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此時此刻,方源用的是自己畢生最柔軟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雛雞腹部的絨羽。

“我可以自己走。可能直到明天太陽升起來以前,我的心情都不會太好,可是明天如果你再來找我,我肯定又跟以前一樣正常了。”

沈雁鳴從來沒有見過方源如此這般地對他說話,怔住了。

方源趁着沈雁鳴沒反應過來,趕緊脫身,向8路車所在的隔壁街走去。

沈雁鳴仍舊跟在方源身後,只是落後了一段距離。

畢竟沈雁鳴也得回家。他倆待會兒都還得上同一輛車。

但是只限今天,方源想跟沈雁鳴拉開距離,不想同沈雁鳴說話。

他家的顧盼以前也是沈雁鳴這個樣子,生氣起來像變了個人。

沈雁鳴生氣的時候,他覺得何等熟悉,所以觸景生情,就更是心酸。

當他面對今晚的沈雁鳴時,就像面對現實,可他還想繼續做最後一場夢,最後一次夢見楊睦對他如之前那般關心,就像他對待楊睦一樣。

方源走過街道的拐角,他的眼角餘光能看到沈雁鳴沉默地跟随着,走在明亮的街燈下,卻像是走在了方源心靈的陰影中。

方源垂下眼簾,也停住了腳步。

多麽好的一個人,他不能對不起他。

那種被朋友棄之不顧的痛苦,他不想加之在沈雁鳴的身上。

方源轉過身,面朝沈雁鳴。

沈雁鳴走近了,他在往前走的過程中也毫不避諱地直視方源。

沈雁鳴的目光中帶着直來直往的坦誠,也帶着疑惑和不解。

畢竟在沈雁鳴看來,方源剛才表現出來的樣子,是百分之百的抗拒,他搞不明白方源怎麽會停下來。

“沈雁鳴。”

沈雁鳴聽見方源在叫他,但并沒有接話,只是停在方源面前。

或者說,他是不敢接話,他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麽。

無數個可能從方源口中吐出來的語句,如閃電一般從沈雁鳴的心頭劈下。

“我們絕交。”

“以後你有多遠滾多遠。”

“我的事情你少管。”

……

方源徐徐張開仿佛已經再也打不開的嘴唇,用發顫的聲音輕聲道。

“我們一起回家吧。”

這是方源目前能給予沈雁鳴最好的答案了。

他并沒有戰勝自己心中的陰影,只是成功地壓制住它的蔓延,不再繼續污染和傷害沈雁鳴,因為他終究狠不下心把沈雁鳴丢在後面,留給沈雁鳴一份不安的記憶。

沈雁鳴想要回應些什麽,喉嚨卻有些幹澀。他想不到方源會這麽說。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把手伸過來,想要勾住方源的手腕。

方源卻後退半步,将手向旁邊一擺,與沈雁鳴的手堪堪擦過,只觸到一絲餘溫。

“沈雁鳴,我可能待會兒都不想說話,如果你打算靠近我,我可能會揍你。這樣也可以嗎?”

沈雁鳴怔了怔:“沒關系,我可以理解。”

“那好。”

方源點了點頭,邁步前行。

他走着走着,卻發現身邊并沒有那個最黏人最會撒嬌的沈雁鳴。

方源驀然止步,雙手放進口袋裏,側過頭,打算看看那家夥是怎麽回事。

他看到,沈雁鳴就走在他斜後方五步遠,不遠不近不徐不疾地跟随着,就像一條翹起來但又乖乖聽話的小尾巴。

方源心中累積的情感幾乎要在這一刻全部噴湧而出。

他好喜歡他啊。就像喜歡一個曾經純白色的自己。

沒多久,他們走到了8路車的車站,站上空無一人。

沈雁鳴見方源不說話,為了打破兩人之間堅冰一般的氣氛,便問:“你家具體地址在哪?”

方源輕描淡寫地說:“我不知道。”

若是以往,方源會報出自家的地址,某小區某棟某單元幾號。可今天他心灰意冷,失去了僞裝自己過得很好的力氣。

“你家是不是就你一個孩子呢?”

“我家就剩我一個。”

方源的聲音平淡得就像靜置了許多天的白開水,卻帶着徹骨的寒冷。

他直接把自己的心剖給沈雁鳴看。

那是一顆被棄置了許久,在逐漸變成舊照片的時光中,慢慢變淡變涼的人心。

方源說出剛才的話後,轉身朝向路面上。公車并沒有出現,可他不敢看沈雁鳴的臉,他想在率直的沈雁鳴面前,做一回誠實的人。

所以,他剛才鼓起勇氣說出了家裏的事情。

可是在如此這般的據實回答之後,他突然害怕了,害怕那一雙眼睛被他的黑暗所沾染。

沈雁鳴低頭玩兒手機。

“天哪!怎麽這樣?!”沈雁鳴突然對着手機驚呼起來。

方源對此莫名其妙,問道:“怎麽了?”

沈雁鳴卻沒說話,只是臉色變得奇差,驚慌地側過身子,不讓方源看到他手機上的內容。

方源便只好收回了目光,不去探究。

8路車恰好在這時候來了,車燈劃破寂靜,也照亮了未知的前路。

車來得正是時候,對方源而言是天大的解脫,他掏出公交學生卡,緊走幾步。

8路車是分段計價,不能連刷兩次卡,他就順手從褲兜裏掏出兩張一元票子,準備幫沈雁鳴投幣。

方源一腳踏上前門的踏板,另一腳剛擡起來,就被人從後面環住腰,“啊!”地驚叫一聲掉下車來,摔進背後的懷抱裏。

在公交車女司機狐疑的目光注視下,沈雁鳴一只手臂勾在方源腰上,另一只手對司機揮揮:“抱歉姐姐,我們不上車了。”

公車開走了。

方源以為自己剛才是上錯了車,才被沈雁鳴拉下來的,就轉頭望了望車身背影。

一個大大的鮮紅的“8”字。

方源真想戳瞎沈雁鳴的眼睛。這幾個意思?

方源從沈雁鳴的懷抱裏掙脫出來,轉身怒視自作主張的沈雁鳴:“你搞什麽幺蛾子?”

“那個……”沈雁鳴小心翼翼地賠笑,像是犯了錯誤準備向家長坦白,“我媽媽今天在外面出差,爸爸在項目上不回來,我家現在沒有人。我……我這個人怕黑,不敢一個人睡。”

方源哼了一聲。反正他是不信。

畢竟,早不說萬不說,現在才說?

不對。呃……難道剛才沈雁鳴看手機時大叫一聲,就是因為這事?

方源暗搓搓地瞅了沈雁鳴一眼,不會吧,人高馬大的,居然怕獨處?

沈雁鳴見方源沒在第一時間就拒絕,心裏有了底氣,扭扭捏捏地低聲說道:“今晚上我約你好不好?這是我第一次帶同學回家哦。”

“我不想去你家。”方源直到此時才醒悟,幹脆利落地回絕了沈雁鳴,眼神中發出“此事免談”的決絕訊號。

沈雁鳴嘆了口氣:“那可不可以去我的宿舍,在二號樓。”

表面上像是稍作妥協,但實際上并沒讓步。

這家夥住宿舍?

方源的認知被刷新了,他怎麽記得沈雁鳴是走讀的?

不過,學校的宿舍資源也不緊張就是了,緊張的只有午休床位而已,像沈雁鳴這種的全天單人宿舍還有很多空餘。

沒等方源發問,沈雁鳴就“嗯”了一聲,自覺回答道:“我偶爾會住宿舍,比如說風雨太大的時候。”

“去你宿舍?不太方便吧,我還是想回家。你一個男子漢怎麽會怕獨處,說出去讓人笑話。”

方源雖然嘴裏損着沈雁鳴,心裏卻已經動搖了。

他在此之前,本來想一頭紮回自個家裏去,但被沈雁鳴這麽一暗示,他忽然也有些怕回到自己那個空蕩蕩的家,尤其是在今天這個對他而言必定難以入眠的夜晚。

“你不想去我家,那就換我去你家好啦?”沈雁鳴拍掌歡呼,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不行!”方源想,如果沈雁鳴真的有難處,他必定會收留之,然而現在這家夥明顯在無理取鬧,他可不能縱容他任性。

“是你的床太小了嗎?……那我們去住旅館吧。你辦了身份證的吧?”

“什……什麽?!”

方源張口結舌。

流氓懂文化固然可怕,然而書生耍流氓,也是要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沈雁鳴:<(?????)>既然你的床尺寸不夠……那麽我們去開個大床房吧,哈尼(╭ ̄3 ̄)╭?方源:別污!o(# ̄皿 ̄)==O)) ̄0 ̄")o ……

PS:以後上班,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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