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向導列傳03

第二天頂着黑眼圈出現，林朝被薩頓注視了五秒。

薩頓披着軍裝，肩章已經摘除，看不出具體軍銜。有些貴族弟子喜歡穿着有軍銜的軍裝招搖過市，仗着有家族庇佑無視軍規，但薩頓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找遍全帝國，也找不出這麽标準的軍人了。

簡直就像是被寫入程序的機器人。連他叉煎蛋的動作，說不定都是按照教官教的規範來的。如何迅速又高效地叉起一個煎蛋……林朝腦補着看教科書學習一舉一動都無懈可擊的薩頓，把自己的煎蛋戳爆了。

蛋黃從破口汩汩流出。

林朝低頭舔了一口。又一口。

可惜趕不上蛋黃流出的速度。

薩頓進食完畢，放下餐具。他的坐姿也是軍隊裏訓練出來的，雙手平平放在膝上，目光焦點落在正前方。

被聚焦的林朝加快了進食速度。

薩頓招來家務機器人，自己坐着等林朝擦完嘴揉完肚子，才鄭重道：“我們。去逛街。”

林朝：“……”軍隊要是沒有開設這門課程，薩頓少将真的能無師自通掌握逛街的技術嗎？

薩頓緊了緊拳頭，解釋道：“之前。你不是說。我總沒有時間陪你。”

一句話被少将斷成了好幾截。大概要說出口這樣充滿了感情的話，對他來說，比殺敵一個小隊還要困難吧。

一股說不上是暴躁還是焦慮的情緒在林朝的腦海裏蹦跶，林朝瞥了眼薩頓，對方還是一臉冷漠。

冷漠禁欲？

林朝大概明白對方還是怕自己介意昨天莎黛爾的話，大方道：“知道你很忙，不用陪我。”

薩頓的手握得更緊了：“這是假期。”

林朝奇道：“阿米熱前線不是正在打仗嗎？你怎麽請得出假？”薩頓是新開赴阿米熱前線的第五軍團的指揮官，沒道理能在那邊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抽出身。

見薩頓不回答，林朝猜道：“難道帝國和反政丨府軍講和了？不會吧。我昨天半夜刷星博，還看到反政丨府軍打砸搶燒的新聞上了頭條呢。”

薩頓道：“嗯。”

“那……好吧。”林朝終于發現了薩頓藏在餐桌下的小拳頭，心想要是再不答應，那拳頭不會直接招呼在他臉上吧？

薩頓聞言轉身就走，過了片刻，換了身便裝回來。

林朝穿着居家服，不過除了寬松一點之外，和便裝也沒有太大差異，就懶得換了。兩人坐上家用飛行器，薩頓定好導航，向城區中心的購物廣場飛去。

林朝坐在副駕駛座上拉着自己的衣服下擺玩。

假期出門購物……到底像是情侶約會呢，還是像老夫老妻過日子？

市區中心商業街。

“這個好漂亮！”從沒見過這麽高的高科技的林朝，扒在透明櫥窗外面，指着一個合金模型驚嘆。

薩頓走在他身後，淡淡看了一眼。那是一個家用複合體能訓練儀，比起軍用的要粗糙簡單很多，他并不覺得如何特別。但想到他的向導從小生活的偏遠星球連飛行器都看不到幾個，心裏升起一種柔軟的情緒，和他往常對戰争之外事物一慣的漠視全然不同。

“體能訓練儀。”薩頓仔細回想，家裏好像有一臺，但向導似乎很喜歡，要不要再買一臺？

林朝壓根沒管那玩意兒是什麽，他只是看個新奇，這會兒又跑到另外一個櫥窗邊上去了。

林朝滿世界亂跑，薩頓就處處跟着。

“秋千！”兒童商店外，林朝指着為數不多他能辨認出的東西，有點小興奮。很久以前，他蕩秋千的本事可是橫掃整個皇宮的。

“嗯。”薩頓的黑臉吓走了很多想把林朝當歡樂多兒童圍觀的群衆。

林朝猶豫道：“我有自己的私房錢嗎？”

雖然兩人在維諧會登記後，財産是共有的，但一想到要花對方的錢，林朝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薩頓看了看型號明顯和向導不符的秋千架，想要提醒對方這是兒童商店。

有點難開口。

別人家的向導都是上戰場不眨眼，流汗流血家常便飯，偶爾中個彈還能硬扛着将精神力外放碾壓一片敵人的。但自己的向導好像放在預備役都讓人不放心？

薩頓想了想，比起在阿米熱前線戰鬥，他更願意自己的向導被圈在家裏的花園蕩個秋千什麽的。

他要是喜歡，回頭找人定制好了。

“薩薩！”一個穿着粉紅色公主裙、金發碧眼的漂亮小姑娘從兒童商店裏跑了出來，一頭撲到薩頓腿上。小姑娘白白嫩嫩的，看着特別招人疼。還特別眼熟。

“安娜？”薩頓把黏在腿上的小牛皮糖抱起，笑了笑，“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

他他他笑了。

還能正常地和人進行日常對話！

林朝想，要不是小姑娘年紀不符，怎麽看都該是劇情女主，不然無從解釋薩頓的異樣。

心裏有點發酸，林朝默默回頭去看他的秋千。

好像型號有點小……一擡頭發現這是兒童商店，林朝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動彈。薩頓該被他蠢哭了吧？

“好了，別鬧。”薩頓把安娜罩在他眼睛上的小手撥開，上前兩步走到林朝身邊，“你想買。可以定制。”

怎麽和我說話就卡巴了？林朝悶聲道：“不用了。我這麽大人了，怎麽還玩這個。”

薩頓道：“嗯。”

林朝：“……”果然被嫌棄了。

“薩薩，你怎麽還沒和他分手啊？”安娜伸長手指着林朝，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蓮藕般的小臂。

薩頓小心地把她的衣服拉好，低聲道：“我不會和他分手。”

安娜對林朝甩了個白眼，也不知道這麽小哪裏學會這些高端宮鬥技能。

“可是他那麽沒用，連給你精神疏導都做不到，還不如我呢。”安娜挺了挺平平的胸脯，鼓起臉頰，“更不如我姐姐。”

薩頓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林朝等着他反駁呢，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句話。說不定薩頓也是這麽想的？

安娜拍拍薩頓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蹦跳着跑到林朝面前，一手叉腰老氣縱橫：“薩薩為了你的病從前線跑回來，明天又得走。就這麽一天空，你還拉着他陪你逛街。不要太恃寵而驕哦。”

這小姑娘的話聽得林朝尴尬症都犯了。

七八歲的年紀說這些話真的合适嗎？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糾結哪種口味的棒棒糖好吃才對吧？

安娜見林朝啞口無言，更得意了，仰頭道：“要不是我太小了，我早就把薩薩搶走了，哪裏還輪得到你？”

林朝低頭對上小姑娘挑釁的目光：“其實你也可以試試。”

反正過一陣他就跑了，小姑娘就和她姐姐比比誰能搶到薩頓的芳心吧。冷漠禁欲╭(╯^╰)╮。分明撩小姑娘的技能點都點滿了。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姐姐莎黛爾拎着一袋玩具走出兒童商店，看到薩頓還有拉着他褲腳的安娜，滿是歉意道，“安娜，過來。”

安娜十分不舍地松開薩頓的褲腳，撲到莎黛爾懷裏。

姐妹兩一水兒的金發碧眼尖下巴，擱一塊兒辨識度非常高。

林朝戳了戳櫥窗裏倒映出來的自己扁平的臉。

“安娜很可愛。”看着姐妹相攜而去的背影，薩頓忽然感慨了一句。

林朝想，是啊，畢竟是女主角的妹妹，愛屋及烏嘛他都懂。他還知道這個典故怎麽來的呢，小姑娘再漂亮，文化素養能有他高嘛。他可是正經背過四書五經的。

雖然現在忘得差不多了。

連自己曾經當過皇帝，接受了系統的任務才來到這個世界，都快忘了。

薩頓碰了碰林朝的手：“從阿米熱回來。我們。要個孩子。”

林朝的手帶着點溫度，不冷不熱，握着正好。薩頓輕輕撥動他的手指，讓兩人十指緊握。

“買兩個秋千。放家裏。大的給你。小的給它。”

林朝覺得自己一定是太久沒收到系統提示了。

竟然有那麽一刻，看着薩頓瞬間溫柔的眉眼，他希望自己是真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是帶着遠道而來的靈魂躲在一個軀殼裏。

不是随時要被劇情任務限定行動。

不是最終要拿着積分離開。

他甩開薩頓的手，板着臉道：“等你從阿米熱回來再說吧。另外，我也要去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