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向導列傳06

在星際間航行了六天半，賽爾號在距離阿米熱前線三星裏的羅坦星球西北角降落。

羅坦星球的東南面已經被反政丨府軍占領數年。因為地形不利于大規模作戰，加上反政丨府軍細心的經營和靈活的戰術手段，帝國前前後後往羅坦星球上投入了四個軍團，也沒有成功收複領地。

這一年多來，雙方的戰線主要僵持在阿米熱地區。帝國在此處駐紮了兩個軍團，而反政丨府軍的精銳也在不出一星裏的範圍內活動。小規模的遭遇戰時常發生，阿米熱的每一條街巷都可以看到軍人的屍體。

反政丨府軍背水一戰，将占領區的民力壓榨到了極限。但帝*方卻不能這麽做。國內的反戰風潮愈演愈烈，人們對于将大筆財政支出用在這麽一個荒涼冷僻的小星球上表示不能理解。

“三十個億！三十個億星幣！”一位中年婦女揮動着手中的豬肉喊道，“如果都用來宏觀調控，肉價少說能一半！”

面前民意的壓力，軍方得不得抽調了第五個軍團——由薩頓少将帶領——開赴阿米熱前線。

在回首都星之前，薩頓已經指揮軍團和反政丨府軍交了一次手，略占上風。這次回來，軍方大佬們下了死命令，必須在三個月內結束戰争，否則別的不提，單單薩頓在戰事進行中擅離崗位一點就足以讓他的軍銜被一撸到底。

換句話說，這次帝國丨軍方，也要死戰了。

【各位乘客，您好！終點站羅坦星球西北角已經到了，請您攜帶好随身物品，準備下船。賽爾號感謝您的乘坐。】

林朝把被翻爛了的磚頭教材裝在包裏，上面每一頁都用電子筆劃滿了條條杠杠，可惜也沒有什麽用。

自從他上次險些被青蛇咬死，薩頓就再也不允許他進入自己的精神領域。

林朝偶爾偷偷看着對方的背影，無比愧疚。哨兵的五感十分敏銳，這固然有利于作戰，卻不利于生活。每天接觸到的各種訊息，如果不及時處理，堆積下來終究會發生難以預料的變異。薩頓的精神領域會變得如此危險陰暗，和他身為向導卻什麽也不會有莫大的關系。

怪不得薩頓最後投入了莎黛爾的懷抱。滿身風塵的旅客，可不得急急尋找一汪清泉麽。

雙手流滿了磁性液體，林朝才發現自己把一支原本要塞到包裏的電子筆掰斷了。匆匆跑到水池邊洗手，再毀屍滅跡，林朝背上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艙門。

薩頓站在門外，站姿标準，像是随時可以舉手行禮接受首長檢閱。

他大概永遠不用靠着牆吊兒郎當地吹一聲口哨，說，喲，才弄好啊。林朝心想，就算自己再磨蹭半個小時出來，薩頓也還是只會這麽筆直地站着。

“你好啊~”林朝擠出個笑臉。

他和薩頓有好幾天沒見面了。大概是出于尴尬——向導差點被困死在自己哨兵的精神領域裏，說出去都能上星博熱搜——薩頓再也沒有進過林朝的艙室，就連每日要吃的暈船藥，也托了別的人送來。

林朝也不經常離開自己的艙室。只有一次路過公共休閑艙，正巧看到衆人圍成一團，薩頓和莎黛爾被擠在中間，現場氣氛很是熱烈。他停在遠處默默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按照原定計劃，繞過休閑艙，去餐廳拿了一包泡面。

有時候林朝刻意撤去一些自己的精神屏障——短時間高強度的惡補讓他終于能夠簡單控制自己的精神領域了——就能隐隐聽到衆人的議論。有很多對他身份的猜測，大概薩頓除了在莎黛爾面前承認的那次，就再也沒有對其他人說起過他們的關系。

衆人都為莎黛爾感到可惜。一個時時刻刻關心你，在受傷的時候還能拉你一把的情人，滿足了大多數奮戰在前線的士兵們的幻想。雖然女軍醫常常痛斥薩頓在戰場上悍不畏死的表現，但大家都看得出來這是為了什麽。薩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林朝在聽到一個年輕士兵興致勃勃地暗自宣告追求莎黛爾的機會來了之後，重新架構好自己的精神屏障，不再去聽。

薩頓的想法顯然沒有那麽複雜，他僅僅是點了點頭，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囑咐道：“下船之後，你跟着莎黛爾去後方。她會照顧你。”

為什麽是莎黛爾？林朝把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狠狠壓了回去，仰頭道：“向導不應該跟着哨兵身邊嗎？”

薩頓沉默。

林朝拉了拉他的衣擺：“喂？”

“夠了。什麽向導應該跟在哨兵身邊，那得是能進行精神疏導的向導好嗎？”披了白大褂的莎黛爾靠在轉角處，一腳屈膝抵在牆上，漫不經心道，“你們倆還要磨磨唧唧多久？”

林朝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又拉了拉薩頓：“我真的有練……”

薩頓搖頭，抓起林朝的手，把人拖到莎黛爾面前，冷着臉道：“謝謝。”

莎黛爾哼了一聲，目光轉向薩頓還緊抓着林朝不放的手。

薩頓松開手，兩指似乎不習慣地摩擦着：“你。等着。”

不考慮語氣和氛圍，這三個字聽起來就像是被淩虐了一番後放的狠話。

你等着——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林朝面無表情地腦補了數個場景。他發覺自己好像被薩頓傳染了，面癱起來簡直毫無壓力。

莎黛爾“切”了一聲，扭開頭，似乎見不得這黏黏糊糊的場景。

賽爾號艙門大開，薩頓走出星艦。

林朝落後幾步跟着，莎黛爾背着醫療箱面色冷淡地走在最後。

一出艙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雜着焦灼、腥臭、腐朽的氣味。林朝難以用準确的語詞描述，只有當滿目殘垣落在眼中，仿佛才為這股味道做了唯一的注腳。

戰争。

一場雙方精疲力盡，連對錯都懶得再談的戰争。

【玩家請注意！玩家請注意！此場景存在劇情點：誤闖戰區，積分獎勵：3000，請玩家做好準備。線路圖正在傳送中，請玩家注意接收。】

林朝擡頭看向薩頓，對方挺拔的身影在荒涼的星球上特別，特別好看。

那一望無際的灰色荒漠，好像都是為了襯托出這一點深綠才存在的。

林朝又看了一眼。

【線路圖傳送完畢，請玩家按照提示行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