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金主列傳07

林朝坐在真皮的辦公椅上，一腳蹬地，默默轉了一圈。

他在為一件事發愁。

應徽在《傳奇三》的戲都拍完了，那麽就該進下一個組，打下一個副本了。但現在的狀況是，他們看得清楚副本的名字，也找着入口了，但是身位就是牢牢被卡在外邊兒，進不去。

何兵兵，國內超一線導演，兩度拿下金橄榄最佳導演獎，曾成功捧出三個影帝一個影後，正在籌劃為即将開拍的新片《卧龍》選角。何兵兵的片子添加的商業元素一向不多，但票房都還過得去，更是各大電影節上的獲獎常客。重要的是，他善于挖掘、啓用新人演員，被他相中的新人中有不少一戰成名，從此成為影壇風雲人物。

要獲得這樣一個樂于提攜後輩的導演新片的試演名額，似乎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林朝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小王。

結果精英助理遭遇了他職業生涯中的第一次重大危機。

他從七大姑八大姨那旁敲側擊，打聽到老人家喜歡古董的愛好，花重金買下個明成化鬥彩花蝶紋罐，眼巴巴送上門去。可還沒送進家門口，就被何導的粗嗓子罵了出來。

除了喜歡提攜後輩，何兵兵導演的暴脾氣也是出了名的。

被趕出來還沒什麽，關鍵是何導放了狠話，別說是即将拍攝的新片，只要以後是他執導的片子，一律不用這個叫應徽的演員。

“演員”是小王向林朝哭喪着臉彙報的時候改口的稱呼，何老爺子的原話是，他的片子裏絕不會用小白臉。

這事說來也不是沒有由頭。

雖說一個拍電視，一個拍電影，但娛樂圈它就是個圈，那麽點大地盤，但凡出了名的，哪個不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不知道具體哪一天，《傳奇三》的導演孫盟就和何導在一張酒桌上撞見了。彼此客套了一番，就開始扯些最近拍攝的消息。孫盟多喝了點酒，心裏的不滿就都和酒水一樣滿出來。

“老何，你來評評理，他一個屁名氣都沒有的新人，我好心提攜提攜，結果熱臉貼了個冷屁股。現在的世道啊……”

何導還算冷靜，沒和醉鬼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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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導演沒張好臉倒沒什麽，但轉眼就給人家老板抛媚眼算怎麽回事？我剛入行那會兒，有兩個女明星敢私底下這麽做的，哪個不被人戳脊梁骨？他應徽一個大男人，再不濟退圈也能去工地上搬個磚，做什麽不能養活自己，總好過這樣賣啊……”

何導這邊也兩杯酒下肚了，腦子開始發熱：“什麽賣？”

“賣丨身呗，還能賣什麽。”孫盟拍了拍酒杯，“別提了，惡心。來，喝！”

孫盟酒後的話只讓何兵兵對應徽留了個不算好的印象。但小王開着幾百萬的跑車，帶着金融場裏混出來的油滑奸詐找上門，一出手就是價值不菲的古董……應徽的名字就不得不上何導的黑名單了。

何兵兵既然敢頂着市場化商業化的風潮拍自己的電影，那麽自然也敢堵死那麽幾個想靠金錢上位的小明星的路。

林朝知道這事也不怪小王。主要小王平日打交道的都是些見錢眼開，要不頂多是隐藏地很好的見錢眼開的人，哪裏想得到何導如此高風亮節呢。

他和系統溝通了半天，終于打聽到除了古董之外，何導還有個深藏不露的愛好——茶。

一條路不通那必須得走第二條，誰叫何導是應徽成帝路上繞不過的高山。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不過這次不能再讓小王去跑腿了。

平心而論，林朝對茶是頗有研究的。喝了一輩子別人上貢的貨色，他起碼能分得清什麽樣的算是好茶，雖然珍貴但多花點錢總能買到，什麽是頂尖好茶，可遇不可求，完全看個緣分。

唉，對不住了。管他有緣沒緣，這茶，還就要定了。

林朝翻出手機通訊錄，在有名有姓的幾個人裏面挑了又挑，終于打聽到點有用的消息。他要送茶，肯定不能送市面上能随便叫的出價的。什麽極品大紅袍一兩三千，雨前龍井一兩五千，他要是真拿這些東西送出手，轉眼就能給人何導轟出來。

要送，就要送高端大氣上檔次，揣着錢也買不着的那種。

要說林朝怎麽有自信拿這樣的玩意兒上門何導就會笑臉相迎，那都是以前的經驗。一般這種又愛古董又愛茶的，都講究個風雅。小王要是拿個先秦的重器過去，說不定人家再怎麽不高興，也會留他吃一頓飯。只要飯熱好之前兩人沒有被國安局請去喝茶。

閑言少敘，林朝從一位s大歷史系資深教授口中得知，s城相鄰的y市就有兩三株幾百年的老茶樹，一年只出幾十斤的好茶，擱前朝都是上貢給皇家的。到了本朝，不好意思，連茶樹帶地盤都收歸國有，劃到某個文物保護單位下屬了，禁止一切商業買賣。

話雖這麽說，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關系能使磨推鬼。

一圈叔叔伯伯叫下來，總有個風雅到了極點又願意幫林朝忙的長輩，給該文物保護單位領導去了個電話。

單位領導支支吾吾了半晌，總算松口，說是那幾棵寶貝樹肯定是不能動的，不過他自個兒家裏還藏有建國前留下來的幾兩茶餅，如果林朝真的想要，他可以吐血轉讓。

至于價格麽，領導含糊表示，談錢太俗氣。不過y市的氣候有些潮濕，他的老寒腿實在受不了，正巧聽說a省省博的館長要半離休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麽一圈轉下來，真要把折進去的人情債算清楚，那肯定能把小王活活吓死。

林朝挂了電話，記好文物單位領導的住址和電話，揣上錢、手機、鑰匙、卡就提前離崗。順手給小王發了條消息：【我去趟y市。你照顧好應徽。】

當下直接開車到y市，下高速的時候暈頭轉向開錯一大圈，終于被文物保護單位領導隆重請進了家門。

你來我往廢話了半個多小時，茶餅到手。

林朝把那精巧的茶罐往懷裏一揣，轉身就出了人家家門。

“唉，林總，等等……”領導感情還想玩個十八相送，拎着個什麽棍狀的玩意兒追了他大半裏路。

林朝巴不得趕緊甩掉他，健步如飛，悶頭紮進自己的車裏。只留下揚塵和領導相對無言。

領導：“……這不是聽說s城晚上要下暴雨了，來送愛心嘛。可苦了我這老寒腿了。”

林朝連夜往s城趕，大清早四點多就到了何導的別墅。這個時間點吧，有點尴尬。加上林朝嫌棄先回一趟自己的住處再折回來麻煩，幹脆就在外面幹等着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索性就趁熱打鐵，把這事給了結了。

六點多的時候，何導的夫人撐傘出門買菜，就看見個渾身濕漉漉的年輕人木樁似的杵在她家門口，差點沒吓出病來。

“多大的雨啊。”何夫人心軟，見不得人家孩子繼續站着，盡管心裏有些懷疑這是哪個想上位想瘋了的小演員，還是把人請進了家裏。

熱乎乎的茶水在手，林朝連打幾個噴嚏。

一時腦抽想要玩什麽癡立雨中苦求心上人，不，心上導演原諒的把戲，這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啊。

“阿玫，這人是？”

何導穿着睡衣從樓梯下來，看見客廳沙發上坐着個渾身都往下淌水的青年，一時以為自己住的還是農村老屋子，外面下大雨裏面就下小雨。

“大概……是來找你的吧？”何夫人也不敢肯定。她跟着丈夫也享了幾年富貴，進屋後仔細打量，就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衣着并不太簡單。

林朝忙站起身，鞠躬道：“何導好！”

何導：“不用……”

林朝：“何導，今天我是來給您道歉的。您要是不接受，我就不走了。”一般這種情況下，應當配合下跪等動作，表演效果更佳。

“之前是我沒和手下說清楚，他以為您和生意場上那些黑心黑肚皮的人一樣，是點破錢就可以收買的。我已經嚴肅地教育過他，他也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嗯。”何導喝了半口何夫人煮的熱粥，坐在一旁，頗有耐心地看對方打算上演怎樣一個戲路。這種事雖然沒在他家上演過，但片場裏“撞上”的次數可不少。他就當大清早醒神的樂子了，看看對方的唱念做打能漂亮到怎麽一個程度。

“唉，其實是這麽一回事。我有個朋友，可能您也聽說過，叫應徽。人特別好！演技也很棒，就是缺個機會……”

“想在我的新片裏演個龍套？或者，要個男配？”

林朝幹笑兩聲：“呵呵，哪能要男配呢。我看，男主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