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這個很甜

第二天的比賽從上午八點開始,隊伍從一早五點多就出發,到達箭館後,吳家年提着一大袋早點分發給大家。

孫胖接過塑料袋一瞅,失望道:“就包子和豆漿啊?”他掰開,發現還是素的。

吳家年靠過去,壓低聲音:“昨天是教練買單,今天領隊買單。”

大家相互傳遞了個心知肚明的眼神,閉了嘴。

校隊出去參加比賽,費用都是由學校報銷的,但這筆費用僅維持在餓不死的程度,只有李浔舍得貼錢給他們開小竈。

袋子傳到宋仰手裏,只剩下一個酸菜餡和一個豆腐餡的,他掰開嘗了一點,都不是他喜歡的口味,他伸長脖子問:“師父,你的什麽餡?”

李浔一口咬掉小半個,發現還是白面部分,含糊不清地說:“沒餡。”

“……”

過了一會兒,李浔忽然撞了撞他胳膊。宋仰轉頭,掃了一眼他手中的包子,“噗嗤”樂出聲來。

李浔足足咬了三口才發現那包子是肉餡的,指甲蓋那麽一坨,得用放大鏡才能看清。

“是肉餡的,你要不要跟我換?”李浔問。

宋仰矜持道:“你這都咬一大半了。”

李浔很無奈:“那我不咬一大半能發現它是個肉餡兒嗎?”

“……”竟然無法反駁。

“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吃了啊。”

“要要要!”宋仰把自己那倆個玩意兒遞過去,“你自己挑,我剛才都用手掰的,不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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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浔咬下一口酸菜包,五官都變得生動起來,猛嘬兩口豆漿,面目猙獰地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吐槽道:“我估計屎的味道也不過如此了。”

宋仰笑得差點被一口包子噎住。

男子個人淘汰賽安排在十點,時間充裕,宋仰吃過早點在操場簡單熱了個身,又到乒乓球館和師哥們來了幾局,直到九點才進去登記領號牌。

“今天還緊張嗎?”李浔關心道,“應該沒昨天那麽緊繃了吧?”

宋仰搖搖頭。

通過一天的比賽,他已經非常熟悉這片賽場的布局,今早下校車的時,甚至還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不緊張就行,一會兒和你對陣的是南大的劉浩天,排名賽裏排42的那位,我查了一下他淘汰賽的成績,他水平不如你,你穩在八環以上就行。”

他們邊說邊來到場地,觀察對手。

劉浩天的體型偏瘦,顴骨突出,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蜷縮在角落裏,雙手捧着個玻璃杯捂手,和昨天張琛的狀态完全不同。

看到他,宋仰頓覺信心滿滿。

很快,比賽開始,宋仰起身就位,他的隊友們扯着嗓子為他加油助威。

劉浩天慢吞吞地從位置上起來,好像沒什麽力氣似的,勾了好幾次才把箭尾卡在弓弦上。

臺下一些選手竊竊私語:“他的狀态好像不太對啊。”

宋仰和李浔專注比賽,沒留意他,直到劉浩天的第一支箭出去,才露出驚訝的表情。

宋仰回頭和李浔交換一個眼神——六環!?

淘汰賽上除了意外脫靶,就沒出現過七環以下的成績。

劉浩天的教練也察覺出不對勁,上前關切道:“你怎麽回事?”

短短幾分鐘時間,劉浩天的唇色已經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他一手捂着胃部,痛苦地擰起眉:“肚子有點疼。”

“還能比嗎?不能比就算了。”

劉浩天點頭說可以,他強撐着射完六支箭,結局自然是慘上加慘,最後一箭還拿了個三環。

宋仰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十二名。

一下場,隊友們紛紛拱過去恭喜他。

吳家年笑着說:“可以啊小綿羊!你這運氣也太好了!”

于慎微依舊保持着嘴損的個人風格,嘲笑道:“靠運氣贏的有什麽意思,你上全運會也準備靠運氣,可能嗎?”

吳家年翻了他一眼:“你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

于慎微聳聳肩:“我這人只愛說實話。”

一小時後,剩下的幾組也都比完了,李浔去工作人員那邊查詢了下午的對陣表,和宋仰一組的還是南大的學生,而吳家年和于慎微對陣的都是體校生。

就在他轉身要離開時,看見一個挂着工牌的女生風風火火地跑過來:“王教,南大的張鋒說要棄權。”

“棄權!?”王教問,“為啥棄權?”

“身體不舒服,好像胃疼還是什麽的,挺嚴重的,我看到他的時候面色煞白,賊恐怖,他們教練直接把他送醫院去了。”

“又是胃疼?剛才比賽的時候是不是也有一個胃不舒服的?”

“好像是的,反正也是肚子不舒服。”

“天氣冷了,都不注意保暖,肯定凍出毛病來了。”

“不知道啥情況……”女生還呼哧呼哧喘着氣,指着宋仰的名字,問道,“那這個是直接晉級還是怎麽着?”

李浔目瞪口呆地聽他們聊完,看向顯示器,王教在宋仰的名字上框了一下,系統提示進入下一輪決賽。

他還沒來得及感慨宋仰這錦鯉運,手機響了起來。

“教練你在哪呢?”吳家年連“喂”都省略了,喊道,“你快點回來一下。”

“就在門口這邊,怎麽了?”

“孫胖他說他肚子疼!還有周旭也是,孫胖疼得滿地打滾呢……哎哎哎,胖子!胖子!你別別別別——”

電話斷了。

又是肚子疼!

李浔頭皮發麻,忽然冒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拔腿跑回觀賽區,見到一堆人跟看雜耍似的圍成一個圈,七嘴八舌地關切着。

“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吧還是。”

“有水沒有?他剛才不是要喝水嗎?”

“啊!”随着衆人一聲驚叫,圈子瞬間擴散,好些圍觀的都露出一臉嫌惡的眼神,捂嘴走開了。

孫胖吐了一地,直到李浔走過去時,他還撐在地板上嘔吐。

污物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李浔不自覺皺了皺眉。

如果要準确一點形容,那已經不能算吐了,是噴,孫胖像喝多了似的,跪在地上,腰背半弓着,每抽搐一下,就有一堆臭烘烘的水狀物噴出來,現場混亂不堪。

他的衣服,褲子,雙臂都沾滿污穢,大夥都離得遠遠的,只有領隊半跪在地上,一手勾着他的腋下,擡頭問:“有沒有人給張紙巾?”

問起這個,倒是有很多學生摸摸口袋,主動遞上紙巾。

李浔趕忙蹲下幫忙,扶着孫胖的另一側手臂:“怎麽樣?還能站起來嗎?”

孫胖擦完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跑完了十公裏一樣,大口喘息,他的狀況和劉浩天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也是疼得直不起腰,沒多久開始上吐下瀉。

“你吃什麽東西了啊?”吳家年給他遞上溫水。

孫胖搖搖頭,此刻他胃裏的東西已經吐空了,但能感覺到腸胃還在抽搐,他氣若游絲道:“沒吃什麽,我吃的都是和你們一樣的。”

吳家年問:“會不會是包子有問題?”

這事關食品安全問題,領隊吓一跳,立馬跳出來否認:“不可能的,我也吃了我怎麽沒事,大家不是都吃了嗎?”

“倒也是。”

李浔一揮手:“先別管這麽多了!趕緊送醫院看看是不是腸胃炎。孫小軍,你還能走路嗎?”

“你扶我一把……”

孫胖話音剛落,李浔聽見宋仰緊張的聲音:“師父,還有周旭,他的情況也不太好!”

李浔尋聲望過去,周旭整個人幾乎挂在宋仰身上,唇色慘白幹裂,一副虛脫了的樣子。

“趕緊趕緊,叫救護車!大家讓一讓!”

不多會兒,救護車來了,孫胖和周旭一前一後被攙扶上車。

宋仰鑽進車裏坐下,李浔拍了拍他的手臂說:“你先專心比賽,人我來照顧就行。”

“可是你……”

“聽話!”

宋仰被瞪了一眼,撇撇嘴,乖乖下車。

比賽還得繼續,李浔讓領隊也留下,把沒比賽的一名隊員叫上,他們一人扶着一個病患,在搖搖晃晃地車廂裏讨論起病因。

午飯都還沒來得及吃,那就只可能是早上吃的東西出了問題。

阿洪說:“會不會是因為豆漿不新鮮啊?我那杯就稀得很,沒什麽味道,我沒喝。”

李浔的眉心微蹙:“豆漿我也喝了,宋仰也喝了,都沒出什麽問題。”

“那真奇怪。”

距離箭館最近的是家二甲醫院,急診室床位已經滿了,在等待醫生問診的時間,孫胖又吐了一回,這回吐出來全都是酸水,周旭倒是沒吐,但蹲在廁所出不來。

阿洪急得像個陀螺,一會拍拍廁所門,一會又跑出去問:“怎麽辦啊教練?他會不會出事?”

李浔出去比賽時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一般不是腸胃有炎症就是水土不服,相比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他就顯得鎮定許多。

“放心,咱們這都已經到醫院了,不會有事的,你在這邊等着,我去陪胖子量血壓,等他出來了來急診室找我們。”

“好。”

二十多分鐘後,值班室的醫生終于忙完過來,抽了兩管血,又讓他們去做B超,孫胖虛得走不動道,李浔租了個輪椅,送他上下樓,一套流程下來兩個多小時,孫胖凍得瑟瑟發抖,李浔累得揮汗如雨。

報告出來,醫生指着單子說:“他們倆的情況非常相似的,這三個指數偏低這麽多,腸道還有大量積液,是有炎症了。”

“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還是?”

“嗯,今天上午也送來一個情況類似的……”醫生掃到李浔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你們是不是一起的啊?運動員?”

“對,就在體育館那邊比賽。”

醫生邊打病歷邊說:“我估計是食物中毒,毒性發作有快有慢,你們最好相互通知一下,有問題的要盡早送過來,晚了很危險。”

如果是食物中毒就想得通了,為什麽幾個人會先後出現同樣的問題,孫胖那麽肥的肉身能抖成篩子。

醫生開了些消炎的藥水,李浔下樓配藥,又給他們一人找了間床位吊水,中間還發生了一間極無語的事情。

推孫胖用的輪椅停在走道裏,被人順走拿去用,調監控才找回來。

歇下來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微信有六十多條新信息,他一一翻下去,發現有一半都是宋仰發的。

——師父!我要上場了,ヾ(?°?°?)??

——我對陣的居然是于慎微!>皿<,為什麽要讓我們自相殘殺。

——TAT師父,我只拿了第四。

——對方取消視頻通話。

——師父!我來找你了,你們在哪家醫院?

——對方取消視頻通話。

——哦,我知道了,我剛問了領隊。

——對方取消視頻通話。

——是南城分院吧?司機咋說沒這個醫院……無語。

——對方取消語音通話。

——好吧,是我聽錯了,是南城三院。Or2

李浔邊看邊笑,消息還沒讀完,視頻再次亮起。

宋仰全副武裝出現在屏幕裏,背後是醫院門口的保安室,他的頭發上頂着雪白的一層,李浔仔細一瞅,才驚覺外頭居然下雪了。

宋仰鼻尖通紅,原地蹦了蹦說:“師父,我到了,你在哪呢?”

“我在……”李浔想起宋仰是個路癡,起身道,“我下來接你,你先到保安室裏邊待一會,別凍感冒了。”

“嗯。”宋仰吸吸鼻子,挂斷通話。

絨毛般的雪花簌簌往下掉,街道兩側的綠植披上了一層薄雪,在路燈下泛着溫柔的銀光。

地面濕漉漉的,雪花剛飄下來就融化了,李浔從遠處飛奔而來,踩得小水窪積水四濺。

沒來得及抖落頭頂的雪花,就問:“你怎麽樣,肚子沒什麽問題吧?”

“我能有什麽問題,醫生怎麽說?”

李浔說:“推測是食物中毒,還說毒性發作有快有慢,所以我擔心還有人會發作,隊裏其他人怎麽樣?”

“都沒事啊。”

“那就好。”

他們邊說邊往住院部走,宋仰緩緩拉下外套的拉鏈,掏出來兩個大紅薯。他買的時候讓老板裏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這一路過來用體溫暖着,到現在還是燙的。

“你還沒吃晚飯吧?”他把紅薯遞給李浔,“這個很甜。”

“謝謝。”李浔确實沒來得及吃晚飯,看見食物就自動分泌唾液。

紅薯的個頭有兩個拳頭那麽大,掰開後是飽和度很高的橙黃色,甜香四溢,已經烤出了焦香的糖漿,從外殼的最頂端順着細縫一路往下流,摸起來有些粘手,但這種程度的紅薯是烤得最好的。

這香味讓他想起了小時候。

他們家有一小片紅薯地,到了季節就得到地裏挖紅薯,爺爺挑個頭最大的留下來,剩下的賣掉。

奶奶做飯時,會把紅薯埋進竈臺底下的柴火堆裏,等開飯的時候,紅薯就可以吃了,他和姐姐經常因為紅薯大小不一樣而吵架。

吃紅薯的第一口總是會被燙到,李浔“咝”地一聲,仰頭吸了兩口涼氣。

“味道怎麽樣?”宋仰眼神期待。

“很好吃。”李浔掰下一半,“你要不要來點?”

“我來的路上吃過了。”宋仰說。

“那你拿着捂手吧。”

走進住院部大樓,瞬間感受到一股帶着消毒水味的暖意。宋仰把帽子摘下,和李浔聊了聊比賽的事情,又問:“孫胖他們在輸液嗎?”

“嗯,好幾袋,不知道要輸到什麽時候。”李浔想起這事兒就頭疼,“一會你看完就和領隊他們早點回去吧,明天還有比賽,好好休息。”

“那你呢?”

“我肯定得在這邊陪着啊,倆病秧子現在都下不了床。”

“那你晚上怎麽回去?”

“看情況,如果太晚的話我就不回去了,看有沒有空床位湊合一晚。”

“那我也在這陪……”宋仰及時咬住了即将脫口而出的“你”字,“陪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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