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你老公在哄你!

李浔這輩子都沒這麽窘過。他帶着和宋仰差不離的狀态,恍恍惚惚回到宿舍。

一開燈,入眼便是書桌上的那盞紙雕小夜燈,它并沒有光亮,可卻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熱度,李浔感覺自己的臉在被它一點一點地灼燒。

他在房間轉了一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在這種完全茫然的狀态中,給自己燒了壺熱水,然後坐在陽臺的沙發上發愣。

合着這麽久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接着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回複他——可不是嗎。

往事如電影,一幀幀,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

從那盞紙雕燈出現開始,他就刻意地靠近宋仰,還酸了好幾回,尤其是電影院那次。

宋仰和暗戀對象聊得好好的,他非得把人手機給奪走,還自以為帥氣又深情。

如今細想,每一次越界的試探都能讓他尴尬到頭皮發麻腳趾摳地。

可真是不要臉啊。他在腦海裏扇了自己一巴掌。

露天陽臺沒遮沒擋,他反省五分鐘連打三個噴嚏,回屋發現水壺電源線沒插,“啧”一聲,莫名覺得一陣委屈。

明明招惹宋仰,拒絕宋仰的人是別的女生,結果卻要他這個失戀的來安慰。

這算怎麽回事。

他可以安慰宋仰,可誰來安慰安慰他呢?

宋仰回到寝室,沒心情玩手機,也沒心思看書做題,四仰八叉地癱在床上,誰叫都不理。

周俊霖催他洗澡,他說太累了,明天再洗,接着将床簾拉得密不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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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黑暗中摸索過往的點滴,酒精使他的大腦變得昏昏沉沉,一會想起周游說的那些話,一會想到孫胖,想到自己慘不忍睹的期末成績。

他迷迷瞪瞪陷入夢境,夢裏李浔有了新女朋友,還邀請他當伴郎,他不依,李浔竟然要他和初之一起當撒花的花童,還說“你倆本來就一輩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他被自己的夢氣醒,又睡着。

這回夢裏的場景換成了射箭場,領隊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你這樣的成績是走不遠的,還不如趁年輕,多學點別的東西,別再執迷不悟下去。”

過去接受的那些質疑,無法自我消化,如鲠在喉,他在夢裏仍然感到崩潰。

窗外的天色蒙蒙亮,腕上的手環小幅度振動起來,将他弄醒,睜眼時感覺眼睛有些脹痛。

室友們都還在睡覺,床簾遮得嚴嚴實實,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摸進浴室。

即使是有了心理準備,他還是被鏡子裏的自己吓一跳。

頭發炸成鳥窩,眼角還有沒擦幹淨的淚痕,一對眼睛像被蜜蜂蟄過似的,很明顯地隆起小包,腫脹的皮膚将眼皮的那道褶皺撐到最大,幾乎成了對單眼皮,卧蠶的位置也腫腫的。

“我靠……”

就這樣,他頂着一堆煩惱來到箭館,整個人看起來陰雲密布。

今天有體能考核,全隊隊員都在。

李浔見到他,先是一臉詫異,而後調侃:“你是哪個園裏的國寶,怎麽亂跑?”

宋仰揉揉眼:“有那麽誇張嗎?”

李浔說:“誇你可愛呢,這都聽不明白。”

吳家年幽幽道:“怎麽從來沒聽見你誇我啊。”

李浔脫口而出:“你又沒失戀,我……”話音未落,他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偷瞄一眼小朋友的臉色,毫無意外,黑雲壓城。

偏偏吳家年這人賊沒眼力見,大着嗓門說:“不應該啊,長這樣還會失戀啊?被誰給踹了?”

宋仰沉默不語,吳家年摟過他肩膀安慰道:“沒事兒啊弟弟,失戀算什麽大事,哥回頭給你再介紹個好的,你喜歡類型?嬌小可人還是玲珑有致的?”

宋仰不屑地掃了他一眼:“你自己先脫單了再說吧。”

KO!

吳家年昂着脖子走了。

大家一起吃過早點,練了會箭,李浔帶着他們來到室外田徑場進行體能考核。

考核的目的是篩選出優秀參賽運動員名額——省運會分為體能測驗、排位賽和淘汰賽,如果運動員在體能檢測中不達标,那便與接下來的比賽無緣。

這也就是說,在這次比賽中,教練員不能只用大家的射箭成績作為參考,還得綜合大家的體能訓練成績再做決斷。

射箭運動的體能項分為腹肌耐力、背肌耐力、垂直縱跳和3000米四個部分,每項25分,總分100。

宋仰最讨厭的就是體能考核部分,除了長跑以外,他沒一樣擅長,他還聽說國家隊運動員的基礎體能要練十個項目,光想想就頭疼。

在進這行前,他還以為射箭就只是單純的練箭。

李浔到器材室拉出跳箱,擱在牆角,隊員們自動排成兩列橫隊。

“我們從腹肌開始。”李浔掏出兜裏掏出計時器和成績簿,按首字母排序,“阿洪你先來。”

腹肌耐力的測試規則很簡單,運動員仰卧在跳箱上,去幹懸空,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髂後上棘置于跳箱邊緣,由教練員幫助固定小腿,保持身體不低于水平面,但不可高于30度。

如果運動員維持時間達到兩分鐘以上,則可計為滿分。

隊友們依次測試,宋仰跟着緊張,不自覺咬緊後槽牙跟着發力,默默數數。

夜幕悄無聲息地褪了色,柔粉色的雲層下鑽出無數道金光。

操場上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學生,有早鍛煉的、有看書的、有田徑隊的,還有和對象出來約會的,叽叽喳喳,像菜場一樣熱鬧。

李浔在冊子上記下分數,微微起身,雙腿和凳子留出一點空隙。

“下一個。”

吳家年捅捅邊上人的胳膊。

宋仰回過神,跨坐到跳箱上,往前挪了挪,将小腿伸到李浔腿間。

李浔正盯着手上的秒表,沒怎麽在意,一屁股坐下去,某個部位猝不及防地碰上宋仰的鞋尖,“咝”一聲,他跟炸毛的貓咪一樣彈起來。

全隊爆笑。

宋仰滿懷歉意地收起腿:“不好意思啊……”

李浔擰了擰眉:“你坐那麽遠幹什麽?”他伸手握住宋仰的腳踝,使勁往身下一拖,然後坐下去,用身體的重量壓制住他。

但感覺不是很舒服,又往前蹭了蹭,輕聲說:“你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

宋仰捂臉搓了搓,李浔的動作莫名讓他感到一陣羞恥。

臉紅和心跳加速都是自然反應,根本不受控制。

他心亂如麻,移開視線。

四周除了他們校隊的隊員以外,還有不少圍觀的學生,大概是出于好奇,有學生對着他們拍照。

李浔居高臨下地看他,并沒有催促,但宋仰還是感覺到壓力。

他做了兩組深呼吸,強行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驅逐出去,将外套脫下。

本想遞給一旁的師哥,卻沒想到李浔先伸手握住,甩到肩膀上挂着。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別開視線。

“好了嗎?”李浔盯着他的膝蓋問。

“嗯。”宋仰深深地吸了口氣,雙臂抱胸,上身緩緩向後倒去。

腹部發力的同時,腰椎傳來一陣密集的尖刺感,他皺了皺眉,預感不妙。

這是因為久坐導致的腰肌勞損,這種感覺從他讀高中時就有了,那會兒功課太多,他時常要熬到淩晨兩三點。最疼的那段時間連打個噴嚏都像針紮一樣,也上醫院拍過片,醫生說是關節膨出,要他注意不能提重物。

這毛病一出來,每次腰腹一用力,尾椎就會傳來針刺感,影響發揮,這也就是他腹肌耐力和背肌耐力一直在及格線徘徊的主要原因。

太疼了。

每一秒都是煎熬。

還沒過六十秒,李浔就發現他的上肢抖得厲害,好像快撐不住了。他壓在宋仰小腿上的手掌施了點力,提醒道:“才60秒,再堅持一會。”

他這個“才”字,讓宋仰無奈望天,後槽牙咬得更緊。

此時此刻,一秒鐘被拉得像一整個冬天那樣漫長,腦海中閃回很多片段。

好奇怪,明明在學校認識那麽多朋友,經歷了那麽多事,可讓他印象深刻的,幾乎都和李浔有關。

壓在他身上那座無形的大山越來越沉,他的眼神越發飄忽,剛開始只是上肢在抖,緊接着繃緊的大腿,小腿,甚至牙齒都在打顫。

他感覺自己就好像一根綁着重物的繩索,那些纏繞在一起的細線正一點點崩斷。

某個瞬間,他無力地哈出一口熱氣,整個人像坨爛泥,癱軟地向後栽倒,好在李浔眼疾手快,及時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來。

102秒。

17分。

他們花了一上午時間做完體能考核,好在宋仰的長跑拿了滿分,總分加起來剛好達标,可以進行下一輪選拔。

宋仰撫了撫小心髒,心情大好。

阿洪冷眼道:“悠着點吧,你再差一秒就不合格了。”

宋仰輕哼一聲:“賭一把怎麽樣?”

“賭什麽?”

“下一輪我肯定贏你。”

“行啊,輸了怎麽樣?”

宋仰認真想了想:“輸了你給我刷一年的鞋子,我輸了我給你刷一年的鞋子。”

“那有什麽問題!”

短暫的休息間隙,大家坐在跑道邊吃東西補充體能。宋仰出門急,沒帶什麽東西,也沒胃口,低頭玩手機。

忽然,有只托着巧克力豆的大手伸到他眼前,阻擋了視線。

那掌心寬大,紅紅潤潤,手指也比一般人長很多,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拿着啊。”李浔的手背碰了碰宋仰的手,“他們說吃甜的心情會變好。”

宋仰還是無法抑制住欣喜,小心撕開,捏着一顆推進嘴裏,含着,沒舍得嚼開。

“他們是誰們啊?”

李浔無奈坦白:“我網上查的。”

宋仰有些詫異:“你還查這個啊?”很快,他反應過來,“你哄初之用這招嗎?”

“哄她才不用這麽麻煩呢,她哭累了就停,隔天就忘了。”

宋仰不曾參與過李浔的學生時代,又愛瞎腦補,吃起飛醋:“那哄誰麻煩啊?”

李浔起身拍拍屁股:“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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