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穿到現代的第十八天:
店裏,王叔并不在。
王叔之前是一直等在店裏的,但始終不見聞或躍來,又接到了一通難得來活兒的電話,就決定自己先出門,把鋪子交給了店裏打工的小孩,十八九歲的半大小子,高二辍學,孤身北漂,只因為他有個……電競夢。
聞或躍進門的時候,叛逆少年正坐在那裏心無旁骛的玩手游,該怎麽形容他的技術呢?只需要和他當三把隊友,再深的游戲瘾都能給你戒了。
菜的實在是驚心動魄。
聞或躍就這樣背後靈一樣,看着少年全神貫注的玩了一盤又一盤的游戲,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鬥志格外頑強,精神異常堅韌,實在是敵方不可或缺的“神之第六人”。
見對方始終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聞或躍該死的好奇心就控制不住的滋生了出來,他開始在店裏随意走動了起來,也沒可以降低聲音,就這麽打量起了店中的商品和陳設,他就想試試在這樣的情況下,少年多久才能注意到他。
和外面破敗的景象不同,琅嬛齋裏規整的十分整齊,窗明幾淨,先不染塵。
所有展示出來的藏品,都被碼了個整整齊齊,能看到它們身上歲月留下的痕跡,也能看到它們幹幹淨淨的本來模樣。尤其是擺放在店鋪最中間位置、疑似鎮店之寶的一尊白玉觀音像,被擦拭的锃明徹亮,圓潤豐盈,很顯然是下了極大的功夫在養護打理的,一看就價值不菲。
聞或躍看不出好賴真假,但至少感覺到了店家對這些藏品的珍視之情。
一樓不算大也不算小,一圈走馬觀花的看下來,倒也沒用多長時間。商品旁邊也沒個介紹什麽的,聞或躍又看不懂,于是很快就把目光看向了通往二樓的木質扶梯。
就在這個時候,網瘾少年終于察覺到了聞或躍的存在。
但并不是因為聞或躍要上二樓的動作觸發了他的警惕,而是那片海匆匆趕了過來。他所在的大學就在這附近,雖然是個不太出名的三本美院,但老校區的地理位置十分優渥。只是每次去找聞或躍所在的坐忘時不太方便。
“你怎麽來了?”聞或躍詫異極了,他沒有告訴那片海自己今天要來古董店這邊。
那片海喘着粗氣,香汗淋漓,單手撐在膝蓋上,給他表叔舉起了手機屏幕:“你又熱搜了,你不知道嗎?”
聞或躍一臉懵逼,他剛剛還覺得根本沒有人會認出他,萬萬沒想到,這麽荒無人煙的地方,都能把他拍下。
“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媒體,說你疑似和一個什麽網紅幽會。”那片海生氣的咒罵了一聲,他連罵人的時候都是那麽好看,“你倆兩個同框照都沒有,就憑個定位,也是真敢說!”
每每“富二代”和“網紅”、“模特”、“外圍”等一類的詞彙組在一起,就總能引發網絡上的一些熱議。現在人人都在說,聞或躍退圈之後,終于解放天性,回歸了自我。就好像富二代不幹點法律不讓幹的事,就妄為一個富二代似的。
和聞或躍扯上關系的網紅,還不是什麽尋常的小透明,是個正當紅的美女主播,男粉千千萬萬,都在排隊拿着愛的號碼牌。
店裏的網瘾少年也是第一時間喊出了她的名字:“是櫻桃醬!”
聞或躍&那片海:“誰?”
“你們才是都是誰啊!”網瘾少年終于反應過來,對兩人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
聞或躍摘下了寬大的複古墨鏡,看向少年,反問道:“你覺得的嗎?”
“對不起,對不起,”少年驚慌失措,認錯的态度倒是十分良好,放下手機就跑向了聞或躍,如果背景音裏沒有那沖天的游戲特效就更好了,“我不知道您已經來了。”
聞或躍一看就對方這幅樣子就知道,他還是沒有認出來他是誰。
聞或躍忍不住扪心自問,他這個二流明星當的到底是有多失敗,好歹也是這家店實際意義上的擁有者,在員工眼裏還不如一個網紅有知名度。
那片海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我平時只愛看直播,不怎麽關注娛樂圈。”少年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自認為自己已經懂了,眼前客人臉上的不爽,是因為他沒有認出身為明星的對方,“沒有認出您二位,但我也是覺得眼熟的,你們一定是那個那個什麽男團的吧。”
那片海:???從未出道,謝謝。
聞或躍:已退圈,謝謝。
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聞或躍已經被圍了,那片海緊趕慢趕的來通知還是通知晚了。再打車立刻已經不安全了,聞或躍只能叫了家裏的司機,然後和那片海一起在店裏等了起來。少年很有眼力見的關了店門,把他們引上了二樓。
二樓又是另外一番天地,更加寬闊,也更加明亮,擺着有不少的木質圈椅,還有中老年男人必備的茶桌。少年動作娴熟的開火燒水,開始給他們沏起了熱茶。
少年自我介紹叫王異,和管事王叔同姓不同源,王叔雇他也不是因為他們很巧的一個姓,只是因為他便宜。王異簡直是個人間大漏勺,對一次見面的客人也是什麽都敢往外哔哔:“我多劃算啊,年紀輕,力氣大,還不求工資,只求吃住。”
王異堅信自己在電競事業上天賦異禀,很快就會被青訓營的教練通知去打職業。在古董店打工,與其說是生活所迫,不如說是有人給他免費提供吃住,還能每個月拿零花錢,簡直不要太劃算。
那片海對電競事業也是充滿了向往:“工作不會耽誤你練習游戲嗎?”
王異是個标準顏控,對那片海根本招架不住,有什麽大實話都直接說了出來:“店裏門可羅雀,七八天都不見有一個客人上門,根本沒什麽活兒。”
聞或躍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這家店是有多冷清。
“我們打算來買點東西,你有什麽推薦嗎?”聞或躍決定将錯就錯,先“微服私訪”一下,看看店裏的服務水平如何。
“啊?啊!哦哦!您、您等一下……”王異徹底懵逼。
雖然王異會在店裏沒人的時候偷偷摸魚打游戲,但是在有客人的時候,他還是很努力的想要維護生意的,只不過他知道的東西實在是沒多少,能回憶起來王叔說過的內容很有限,說了沒一會兒就感覺到了詞彙量的缺乏。
但為了生意,王異肯定不能說自己不行,只能硬着頭皮開始胡編亂造。
別說,在王異一本正經的信口胡謅裏,聞或躍總算發現了王異被王叔留下的真正原因,除了便宜以外,大概就是因為他很會講故事忽悠人。
至少那片海就聽的如癡如醉,特別捧場,“真的啊”、“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哇,聽起來不錯”,他真情實感的想買東西了。
聞或躍:“???”
聞或躍不得不暗暗摁住了自家大外甥躍躍欲試想掏錢的手,用眼神示意對方,往前二三十年,這店裏的東西都是你們家的。大可不必花這個冤枉錢。
那片海一臉困惑,因為他根本看不懂他表叔想表達什麽,但也還是知道表叔不想繼續剛剛那個話題的,便轉而又問:“寺後街這邊怎麽會蕭條成這個樣子啊,我記得以前這裏很有名的。”
“早就不景氣了,客人您說的都是哪個年月的事了?”寺後街是很有名沒錯,但有的也只是往昔榮光,“現在大多數懂古董的人,都已經去了琉璃廠那邊。”地方大,租金低,還有政府背書,各種便利設施都不是寺後街這樣的老街能夠比拟的。
寺後街早已經名存實亡,甚至有傳言這裏不日就要被動遷,重新進行市容市貌的改建。
“你們就沒有什麽打算嗎?”
“怎麽沒有?王叔,就我們老板,一直在琢磨怎麽開源節流,可努力了。沒日沒夜的跑生意,聯系朋友,不放過任何機會的想要多開拓一點渠道。店裏以前其實員工還是蠻多的,但工資開銷實在太大,王叔只能忍痛削減,現在什麽事都是他親自來。”在王異的口中,不難聽出王叔對拯救琅嬛齋的努力和付出。
那片海感動的一塌糊塗,非常想要當場買下整家店,好助他們渡過難關。
王異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上好的烏龍,店裏雖然在縮衣節食,但招待客人還是用的好東西:“我們老板和別人不一樣,別家做古董是個生意,我們講究的是個緣分,要是客人不珍惜這些古董,或者不是真的喜歡,我們老板肯定不會賣的。”
三個人又了說了大概二十分鐘,王異依舊沒有口幹舌燥的跡象,始終精神奕奕,态度熱情。那片海也是越聽越上頭,就差當場和王異拜把子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叔終于姍姍來遲的回來了。
王叔,不,都應該叫王爺爺了,兩鬓斑白,形銷骨立,他穿了身長袍馬褂,再搭個辮子,就可以直接去拍電視劇裏的遺老遺少了。一個現代人,活的比聞或躍這個貨真價實的古人還是複古,張口就是:“少東家,您到了。”
王異:“?!”什麽少東家?我們為什麽還有個少東家?
剛剛王異已經把該說的、不能說的,都給聞或躍說了個七七八八。
王叔也是吃過見過,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完全沒有被頂頭上司臨時抽檢的懼怕,反而一臉的關心,對聞或躍體貼道:“車已經到了,外面圍了一圈記者,我送您先從後面出去?筆筒和鑒定書都在箱子裏。”
王異這才大夢初醒般,在王叔的提醒下,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黑色手提箱。
王叔身上有種讓聞或躍異常眼熟,又說不上來哪裏熟悉的态度,但,時間并沒有給他琢磨太久的機會,他和那片海就這樣被裹挾着,從古董店的後門走出,上了聞家的黑色商務車,甩下了一衆吃瓜媒體。
那片海上了車之後,就和聞或躍說起了店裏的不容易:“表叔,咱們一定要幫幫他們呀。”
那麽努力了,卻沒有回報,真的好可憐。
聞或躍不着痕跡的看了眼司機,拿出車上的平板,在上面寫了幾個關鍵詞,從王叔、王異等人,到店鋪經營,寺後街選址,應有應有。然後他問那片海:“你覺得這家店最大的問題是什麽?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那片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除了人員,他覺得哪裏都有問題,最大的問題應該是:“為什麽不搬走呢?”
寺後街的落魄,根本不是以一己之力能夠扭轉的,這裏涉及到了更複雜的政府轉型需求。如果一開始他們就跟着上面的意思,搬去琉璃廠,肯定能得到不少扶持,至少不會落得今天這幅模樣。
“對啊,連你都能看出來的問題,王叔看不出來嗎?”
聞或躍用紅圈,在王叔的名字上畫了一圈又一圈,意思已經很明确了,其他問題也是問題,但他不覺得選址是最大的問題,王叔才是。
“也許是王叔有心無力?”那片海總喜歡把人往好的方面想。
“琅嬛齋這個樣子,不是一天急轉而下的結果。”聞或躍逐一給那片海分析,“注意到王異的話了嗎?在他眼裏,誰是老板?”
“王叔。”
“我再沒有名氣,好歹是琅嬛齋的老板,理論上來說,王異哪怕沒有見過我,也總該聽過我。”但是在王異的語氣裏,從始至終,他都覺得王叔才是老板。而王叔……“你還記得王叔是怎麽叫我的嗎?”
“少東家。”那片海終于發現了問題,“但是姑奶已經去世好久了呀。”
“不,他叫我媽大小姐。”在王叔開口的那一刻,聞或躍的本能便再次出現,讓他意識到了,王叔也是這麽稱呼她的母親的。
那片海:“他不會還覺得我爺爺才是老板吧?”
聞或躍給了那片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老板,你在好好琢磨琢磨這個詞。”
“!”那片海睜大了不可思議的眼睛。
“而且,從你發現我上了熱搜,到你來店裏找我,中間肯定至少得有半個小時吧?可我在那個店裏待了攏共不足十五分鐘。媒體是怎麽未蔔先知,我一定會在店裏的呢?是誰知道并出賣了我的行程?或者說,是誰,最不想我看到店裏真實的狀況?”
真相只有一個:“王叔。”
其實還有一點,聞或躍沒有開口,他再次看了眼前排的司機。司機是怎麽知道,要在後門等着他的呢?他只是通知了司機來琅嬛齋接他。
答案有且只有一個——因為王叔告家長了呀。
老年人也是很不講武德。告家長這種手段都使出來了,啧。
當然,聞或躍也利用司機,把他想說的事情都反給他爹傳遞了回去。他總算意識到,他在王叔身上感覺到的熟悉是神了,當年的朝堂之上,那些個自诩為被中宗托孤輔政的老臣,可不就都是這幅嘴臉?表面上客客氣氣,實則所圖極大,總覺得這天下是他們的。
王叔對古董是很周到,但那份周到是已經把它們看做了自己掌中之物的愛惜,可不是對聞或躍這個真正的擁有者的效忠。
聞或躍感覺自己又一次回到了當年,這些老臣連套路都差不多,玩不過他,就拿家長出來壓他。唯一的區別是太後當年只會無腦憎恨、給他添亂,聞老爺子是個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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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