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天朝人的使命

身為一個天朝子民，最重要的使命是什麽？

換成不同的時代或許有不同的答案，但在簡星寒那個連甜鹹豆腐之争都能上升到黨派層面的時代，最為盛行的答案無疑是一個字：“吃。”

簡星寒即使穿越到了未來星空，也依然忠實貫徹着天朝人的使命。

配備給他的護理機器人分別是粉藍色跟粉白色，簡星寒就省事地叫它們小藍和小白，據說是蘭斯帝國目前配置最好最昂貴的全能型護理機器人。

既然是“全能型”，自然少不了廚藝，但它們的資料庫中，可選菜譜少得可憐。

簡星寒打聽到蘭斯帝國整個國家的料理都是如此的匮乏和落後，就有些惋惜自己穿越錯了時空。

這麽看來，這個國家是為點亮了大廚技能的同志準備的，而他一個宅男，雖說也不負吃貨之名，能對公司附近哪個館子的麻辣小龍蝦最入味，哪個餐廳的外賣最好吃之類如數家珍，要問他麻辣小龍蝦怎麽做出來的，那就只有傻眼的份了。

盡管如此，卻也不妨礙他在生命研究所的後花園裏享受野餐的樂趣。

他盡可能地搭配了護理機器人數據庫裏的菜單，小藍從肚子位置的儲藏冰櫃裏取出的野餐籃裏，裝滿了新鮮的切片白吐司，吐司中間夾着搗碎的水煮蛋、切成細絲的卷心菜、炸豬排、切片西紅柿，淋着厚厚的芥末蛋黃醬。

每一樣食材都經過簡星寒冒着生命危險（并不）親口品嘗，确認和地球老家的食材味道差不多，然後組合成了大名鼎鼎的日式炸豬排三明治。

簡星寒之所以會做這個，也是從動畫片裏看來的……

然後配的飲料是茶和咖啡，簡星寒不懂，不過起碼這東西喝起來的确是茶和咖啡的味道。看來人類最原始的三大軟飲料倒是跨越時間河流，一直流傳了下來。

司徒淵和另一個軍人盤坐在野餐墊上，沒有客氣，一人拿起塊三明治就往嘴裏送。

簡星寒懷着複雜的心情打量兩人，司徒淵也好，另一個二十多歲模樣，有着亞麻色卷發的士兵也好，吃東西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完全看不出對食物的好惡。

四周雖然鳥語花香，他們的神色卻似乎只是在執行任務，絲毫看不出野餐的閑适愉悅來。

該說是訓練有素，還是味覺麻木？

Advertisement

大概只是麻木吧，對一個食文化落後的國家來說，對美食的鑒賞能力是需要培養的。

簡星寒放棄了，自己也抓了塊三明治狼吞虎咽。果然和記憶力的味道差不多，而且大概因為是重要的國家機構，提供的食材也都是最好的，吐司麥香濃郁，豬排鮮嫩多汁，就連卷心菜都特別的脆嫩清新，帶着一絲爽口甘甜。配上略帶辛辣而奶味濃郁的芥末蛋黃醬，幾乎讓簡星寒找回了身在地球的感覺。

他不喜歡說話，看起來蘭斯帝國的軍人也一樣，三個人默默無言地坐在一棵枝葉繁茂的綠樹下，相對無言地吃三明治。彼此的對話不過是“要茶嗎？”“好的，謝謝。”而已。

不過對簡星寒來說，這樣就夠了。

說不定明天他就看不到眼前這片綠樹藍天了。

=======================

這片森林，十分詭異。

無邊無際的森林幾乎遍布整個星球，一直蔓延到地平線。樹木十分高大，葉片寬闊，遮蔽藍天，但枝幹卻相對脆弱，而且充滿了水分。比起木質來，更像是強化過的草本植物。

奧斯卡沒見過能長到這麽高大的草本植物，一般來說，它的結構組織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體積重量，但這顆星球上的草本植物卻發展出了極為強韌的細胞壁，看來宇宙中總是充滿了奇跡，這顆星球上甚至連細菌的體型都無比巨大。奧斯卡将這個例子記錄到了數據庫中。

經過了許多天無休止地吸收養分，他的尼歐不斷大量增殖着，但距離解讀數據庫還差得遠。

所以他現在只能運用一些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盡管如此，卻不妨礙他進化成最适合在這片森林中行動的形态。

奧斯卡幾乎将方圓數十公裏的養分都吸收殆盡，為此還連累了範圍內幾十株草樹枯萎。不過這片森林實在太廣大了，幾十株草樹完全不會影響整個生态。

或許是因為幸運，他一直沒有遇到過森林中的野獸，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這裏的草樹跟土壤裏都含有某種毒素的緣故。這是一種專門針對昆蟲和動物的毒素，但是對植物不起作用。奧斯卡的組成元素尼歐則能過濾毒素，所以他才安然存活下來。

尼歐日以繼夜地工作着，奧斯卡的體型在叢林裏日益壯大，他估算着恢複到蝕星者體型的日子，目前的進度，大約完成了一半。為了适應森林裏的地形，他變化出了六條腿，并且為這個形體命名為“戰車”。

必須加強能量吸收率才行，森林中養分雖然充足，但養分等級太低，導致轉化率跟不上。奧斯卡思考着解決辦法。

這一天，空氣裏傳來了奇妙的信息素。

奧斯卡在殘缺不全的數據庫裏找到了，這是一種生長在異星的巨大怪獸，名叫星河獅，成年獅的體型能達到八百米長，十分兇猛。因此它作為食材時，養分等級也是頂級的，盡管比不上純能量，但眼下也只能将就了。

八百米的巨獸，對目前的奧斯卡來說并不算多難捕獲的對象。

他嘗試運行了一下戰車，一切順利，于是突然加速，撞開新生的幼小草樹，沖出了巨大的叢林。

“這裏居然有螞蟻？”

一個宏亮而優美的嗓音回蕩在天際，仿佛天神的聲音震撼着空氣，奧斯卡停下腳步，讓戰車觀察上空。

在他面前，是一個猶如山岳般高大的人類在俯瞰他。

遠在天際的面容，屬于一個少年。

那少年用略微驚訝的眼神注視着他，像在注視一只小小的螞蟻。

自我認知錯誤……

度量衡錯誤……

測量失效……

一連串的警告湧進奧斯卡的思緒中，尼歐們剎那間不知所措，僵立在原地。

原來在躍遷中産生的耗損，竟然遠遠超出他的預估，加上如今數據庫的封鎖，就連他的自我認知都跟着出現重大偏差。

簡星寒第一次見到花園裏出現螞蟻，心裏激動得不得了，表面上卻還是面癱表情，只是趴在野餐墊上，揪下一小塊沾着蛋黃醬的吐司，放到那只小螞蟻跟前。

星河獅的信息素更濃了，奧斯卡擺脫了僵直狀态，用觸須輕輕碰了一下吐司，這塊食物果然是頂級的，養分足以提供他再增殖至少三倍尼歐的能量。

于是他用口鉗夾住這塊比自己體型大了好幾圈、帶着蛋黃醬的白吐司，轉過身，晃晃悠悠地鑽回了草叢，并且很快地将食物分解了。

除了豐富的養分之外，這塊面包上還沾着極微少的人類的信息素。

在他作為蝕星者的那些年裏，他也曾派遣人形尼歐集合體和人類、和蟲族進行過各種各樣的交涉，面對過各種各樣的情況。

但這卻是第一次，有人将食物放在他面前，并且這正是他所急需的。這種感覺十分特別，奧斯卡珍重地将這個人類的信息素儲存在幾個尼歐裏。

在簡星寒喂螞蟻的時候，研究所靠近後花園的走廊中突然有一列人停了下來，衆星拱月的當中，一個穿着筆挺制服的男人站在開啓的窗戶後頭，略略皺眉看向綠草蔥茏的花園發問：“誰在那裏？”

男人看外貌正當壯年，在蘭斯帝國所謂的壯年，是從200歲開始算的。他有着金褐色短發跟碧藍眼眸，輪廓深刻的五官透出冷酷剛硬的意味，黑色軍服左胸的勳略有五排，昭示着此人戰功彪炳。

肩章則是帝國唯一的金色雙頭獅鹫加三對交叉長槍标記——那是整個帝國僅有一位的大元帥，也就是現任帝國元首，格倫·馬爾斯。也只有在以軍事治國的蘭斯帝國，才會出現一人同時擔任軍、政最高統帥的情況。

研究所所長名叫卡爾文·李，是個有着一頭純金色長發的美男子，此刻正用毫不掩飾的、愛慕而熱烈的眼光注視着格倫·馬爾斯，聞言只是對自己的助理做了個手勢，助理急忙調出監控屏幕，回答道：“元首，是那個史前人類在花園裏，司徒淵少校負責警衛。”

卡爾文跟着問：“需要叫他們回來嗎？”

馬爾斯的眼神有一瞬間暗沉，卻沒有人發現，他搖搖頭，繼續穿過走廊，“不用，莫斯教授準備好了沒有？”

卡爾文大步跟在他身邊，興沖沖地報告着：“已經都準備好了，元首，再觀察下去也不會有收獲，我建議進行解剖……”

馬爾斯沒有回應，他沉默着走進莫斯教授的辦公室裏。

不知道小命剛剛和死神擦肩而過的簡星寒喂完螞蟻，拍拍手重新坐起來，發現司徒淵若有所思打量着剛才螞蟻出現的地方，眉頭皺得很深。

司徒淵察覺到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喝了口茶，解釋說：“花園裏噴了殺蟲劑，不應該有螞蟻出現。”

“也許是出現抗藥性……”簡星寒讪讪地接了一句。

司徒淵點點頭：“看來應該通知後勤處更換新的殺蟲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居然出現這麽大膽的螞蟻。”

簡星寒以為他說的是那只螞蟻跑來跟人類讨食物的行為，結果司徒淵用兩根手指夾起一塊三明治：“這裏面有那麽多獅子腸液，正常情況下，動物早就吓得逃開了，它居然敢吃下去。”

一旁的士兵繼續面無表情吃三明治，同時接了一句：“也許是體格差異太大，反而察覺不到危險。”

司徒淵停頓一下，“這也是有可能的。”

簡星寒的臉色有點發白，遲疑着問：“獅子的……腸液？”

司徒淵那雙猶如暗夜翡翠的眼眸中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神色，他用修長的手指揭開一塊吐司，露出吐司跟卷心菜絲之間塗得滿當當的芥末蛋黃醬：“這是星河獅發情期才會分泌的腸液，養分豐富，但是因為捕獵活獅很困難，也沒法控制發情，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旁邊的士兵仿佛配合一樣，舔掉了手指上沾着的蛋黃醬……不對，腸液，點了點頭，語氣十分感慨，“別看就這麽點，這頓下午茶吃掉了我一年份的薪水。都是跟着小寒才有這種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