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用謝

從第二天開始，簡星寒明顯察覺到了待遇上的變化。

如果說司徒淵待他如貴賓，伊森布萊克就是拿他當犯人了。

猩猩男為那天在他房間裏讨好的表現深以為恥，卻似乎産生了不明緣由的畏懼，再也不肯跟簡星寒面對面對話。

他取消了每天下午的野餐時間，取消了簡星寒個人終端的大部分權限，連在研究所裏的活動範圍都縮減到原本的三分之一。

簡星寒想同司徒淵會面，還想見修理中的小白，也都被拒絕了。

他的活動範圍僅限于現在居住的套間、通往實驗室的走廊、實驗室外的準備室、以及室內運動場。

直到現在，簡星寒身體痊愈，行動反而愈加受限，他才終于有了“坐牢”的實際感受。當然待遇比囚犯好點，至少還有兩個最高級護理機器人随身伺候，不過不自由的感覺仍然令人窒息。

在忍耐的這幾天，莫斯教授發現史前人類的各項檢測數據都有所下降，似乎他們受情緒影響比較明顯。不像蘭斯人，在這方面更遲鈍一些。

小正太跟簡星寒面對面坐沙發上，嚴肅地板着臉，抱着幾乎跟腦袋一樣大的個人終端，沉思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似地開口問：“……唐僧，後來怎樣了？”

簡星寒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莫斯問的什麽事，忍不住笑出聲來。

莫斯別扭地看着簡星寒腳邊的地上，揉了揉懷裏那顆籃球大的白色個人終端，“我只是想更多了解一點你們那時候的文化産品。”

簡星寒沒拆穿他，而是接着上次的內容，給他講故事：“話說唐僧師徒告別了烏雞國國王後，繼續一路西行……”

作為指頭遠比舌頭靈活的宅男，簡星寒并不擅長講故事。但莫斯仍然聽得津津有味，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蘭斯是個徹頭徹尾貫徹實用主義的國家，游戲是為了訓練和選拔精英戰士，音樂是為了激揚士氣，歷史博物館是為了培養孩子們的愛國心……

光怪陸離，不貼合實際，天馬行空的幻想小說在這個國家似乎是不存在的，也難怪以簡星寒的笨嘴笨舌，也能靠殘缺不全的西游記故事俘獲莫斯這樣的小正太。

簡星寒給他講了唐僧師徒在女兒國喝水懷孕的故事，莫斯就皺眉開始糾結：“只需要一碗河水，就能将雄性體質改造成受孕體，連交配都不需要，這不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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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星寒說： “這是神話，不用糾結。不過司徒到底幾時回來？”

莫斯一下子咳嗽起來，“……申請被駁回了，我聽說司徒少校已經接受別的任務，離開了阿斯嘉德。”

簡星寒心情更糟了。

就連莫斯特別為他準備的實驗室野餐也提不起興致，雖然他能看出來小正太努力在讨他歡心。

他只是勉強喝了半杯椰子汁，就回了房間，關起卧室門一個人想辦法。

然後，他聽見了一個奇異的，金屬般的聲音。

被簡星寒擊碎的殘塊再次組合起來，奧斯卡沒有氣餒，他在海中的運輸單位送來了更多的純能量和尼歐，這次他選擇了比蚊子大上百倍的物種形态進行組合，這花了他一些時間。

然後他重新飛進簡星寒的房間裏，利用觸須摩擦的方式，再次呼喚人類的名字。

“簡星寒，簡星寒。”

那個細小的、不是人類的聲音在叫着簡星寒的名字，這讓他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簡星寒從書桌前轉過頭，看着半空中浮現出一朵豔麗的靛紫色花朵，足有巴掌大小的翅膀悄無聲息的輕扇，散發出熒熒淡紫光彩，仿佛從迪斯尼童話中飛出來一樣。翅膀上有着仿佛蘊含深意的彩色紋路，瑰麗而妖冶，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這是只蝴蝶。

溫和無害，只吸食花蜜，舞姿翩跹，美豔不可方物。

簡星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讓那只蝴蝶停在指頭上，寬大柔軟的紫色羽翼輕柔的合攏了，複眼後頭，兩根修長的觸須仿佛羽毛彎曲，“簡星寒，你讨厭這個國家嗎？”

“……雖然是很讨厭，不過為什麽會是只蝴蝶來問我？”

奧斯卡尾翼款款搖擺，像兩條深紫色的天鵝絨在空氣裏漂浮，“既然那麽讨厭的話，我就為你毀滅它。”

啊，蝴蝶要毀滅帝國？

簡星寒嘴角抽搐，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驚吓，他擡高點手指，轉動手腕，全方位打量蝴蝶，那只蝴蝶穩穩地附着在他手指上，坦然接受視線洗禮。

他最後忍不住嘆氣，“可你只是蝴蝶呀？”

奧斯卡感覺到尼歐們都在激動地顫抖發熱，“我不只是蝴蝶，簡星寒，和我簽訂契約吧，然後我會進化。”

簡星寒：“……然後你會進化成森林裏的小精靈嗎？”

奧斯卡擡起了蝴蝶的頭顱，還沒說話，就突然化作了一團爆裂的煙火。

槍聲從門口傳來，脈沖光将蝴蝶擊得粉碎，殘渣如同燒焦的煙灰簌簌落下。

簡星寒能感覺到那道致命光線貼近皮膚的熱度，瞬間僵直了身體，憤怒和恐懼交錯在血管裏奔騰，他轉過頭去，看見猩猩男正收回槍，冷聲問：“哪兒來的？”

簡星寒冷笑：“你好意思問我？這不是你失職放進來的？”

布萊克上尉的臉扭曲了一下，轉頭對下屬下令：“看仔細了，連只蟲子都不準放進來。”

大個子的史密斯中尉也在，深深看一眼簡星寒，就盡職地去門外守着。

布萊克又掃了一眼那個臉色發白的纖細少年，淺藍色細致衣料的下擺貼合的地方，顯現出明顯的纖瘦腰線，他就莫名地感覺到一股熱流沖向下半身，心裏像是有十幾只貓爪子在撓啊撓，撓得他又癢又急躁。

按照李所長所說的，這小子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一定不能浪費。他這麽想着，懷着某種隐秘而得意的心情走了出去。

等人走光了，簡星寒才感覺到後怕，指尖發着抖。

他和那只蝴蝶靠那麽近，布萊克仍然開槍了。

那個軍人非但不在乎他的死活，還對他飽含惡意，就跟那個所長一樣。

大概是因為被逼入絕境，簡星寒終于想出了對策。

第二天，在實驗室裏等莫斯教授例行檢查時，簡星寒趁着周圍沒人時問小正太：“莫斯，你喜歡我嗎？”

莫斯瞬間漲紅了臉，簡星寒眼明手快，捏住他準備搖晃的蘋果臉：“不許搖頭。我還有好多故事……不是，還有好多史前文化提供給你觀察，想聽嗎？”

小正太立刻認輸，對他猛點頭。

簡星寒松口氣，“幫我個忙吧。”他低聲對莫斯說了幾句話。

兩分鐘後，實驗室裏突然響起了莫斯的尖聲喊叫：“快！快叫警衛！救命！”

布萊克上尉和其他人沖了進去，發現簡星寒将莫斯挾持在懷裏，用一把裁紙刀橫在正太脖子旁邊。

莫斯教授雖然年幼，卻是個難得的天才，這時候臉都吓白了，一動不動任簡星寒手臂橫在他脖子上。兩個人的位置恰好在櫃子跟牆中間的死角，也不知道教授怎麽就想不通，為什麽就乖乖跟着簡星寒縮去了角落裏。

機器人助理則全部被切斷電源，呆若木雞地堆在房間的一角。

少年冷漠的眼神一跟布萊克對上，後者就神思恍惚了一下，布萊克急忙倒退兩步，大吼：“你搞什麽鬼，快把教授放開！”

簡星寒懶的理他，直接說：“我要見司徒淵。”

其實正确的做法應該是見元首才對。

但簡星寒實在不願意讓那個男人覺得自己需要他。

布萊克狠狠地看那兩人，終究還是投鼠忌器，咬着牙說：“啓動五級警報。”

“隊長，莫斯教授是重要的A類保護對象，現在又是元首特批的實驗項目出現危機，最起碼應該啓動七級警報。”

布萊克惡狠狠瞪那個插話的軍官，果然是那個黑大個史密斯，他沒跟司徒淵一起調走實在太可惜了，一點不聽話。布萊克強硬地說：“究竟誰是隊長？”

史密斯中尉仍然用不緊不慢的語調回答：“上尉，你是隊長。不過我仍然有提醒義務。”

布萊克啧了一聲，他自然不想讓事态擴大，所以才想控制在研究所內，五級是他權限範圍的極限，到七級就勢必驚動元首。

到時候卡爾文非宰了他不可。

簡星寒也很緊張，握着裁紙刀的手心微微出汗。他看着猩猩男眼中冒出殺氣，周圍衛兵們手裏的槍口全都對準了他們，莫斯也感覺到了害怕，下意識往簡星寒懷裏縮了縮，小聲說：“上、上尉……”

好在警報體貼地炸響，讓布萊克不用再做心理掙紮。個人終端閃出刺目紅光，他掃了一眼，臉色大變，朝身後人吼道：“哪個蠢貨又觸發了九級警報！”

走廊外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不足一個星期，剛更換了安保系統的研究所再度陷入兵荒馬亂中。

簡星寒松口氣，和莫斯交換了一個視線，小正太臉色發白靠在他懷裏。

至于觸發警報的蠢……不對，小天使，不用說還是奧斯卡。他此時分配了兩只飛螞蟻，一只去觸發警報，另一只躲在實驗室天花板縫裏，看見少年肩膀慢慢放松，尼歐們集體歡唱着，小聲說：“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