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催眠

奧斯卡和簡星寒在克裏姆森居住下來，身為領主，李維也是很忙的，但他也總是抽時間和兩個人見面。

尤其和簡星寒見面更多，兩個人多是在聊關于傳承者的事，大多數時候，李維在說，簡星寒在聽。李維對于這個種族了解得如此清楚，就像是“傳承者大全”一樣。

其中也有許多趣聞。

比如傳承者的種族結構十分松散，小家庭形成大家族，大家族由族長管理。但實際上族長的權威十分有限，更多時候都是類似于大管家的存在。比如幫某個小朋友找找，他一億年前将一塊石頭存哪兒了，或者幫年輕的傳承者寫一首追求心上人的十四行詩之類。

在傳承者的歷史中，族長唯一一次行使權力，就是要求所有法王級以上的傳承者必須離開三維宇宙。

不過現在的宇宙中傳承者十分稀少，能成長到法王級別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誰都不知道這些傳說的真假。

簡星寒聽的津津有味，追問說：“那他們離開三維宇宙，去了哪裏？”

“當然是高維宇宙。”李維用一種“這不是廢話”的眼神斜睨他一眼。

他沒有實體，依靠探照燈發射的寶石射線維持外形，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簡星寒才會覺得李維總是沒人氣，陰森森地像蛇。

除此之外，李維也會傳授簡星寒一些傳承者如何變強大的技巧。

純粹的傳承者是不需要鍛煉的，因為他們天生就是純能量體，或者說純精神力。但傳承者後裔則是有形體的，肉身束縛了精神體的強度和發展，但也給精神體一個合适行動，融入其他種族的容器。

為了讓精神體強大，肉身的強大必不可少，健康的身體，堅強的意志力和無盡的想象力，會讓傳承者更加強大。

所以簡星寒制定了計劃，每天花兩個小時鍛煉身體，還重新撿起司徒淵當初教他的搏擊術，他要做一個強大的男人。

因為簡星寒花了很多時間和李維在一起，這讓奧斯卡幾次表達過不滿，可是簡星寒完全沒在意。

直到臨近兩個月的時候，法王塔開啓日終于接近了。

然而李維卻在這之前再次見他，向他提了一個要求，他要奧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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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星寒一開始并沒有聽懂李維的意思，李維低聲笑着，繞着他緩緩走動：“你不會還以為我沒發現，奧斯卡并不是撒末爾人？”

簡星寒默不作聲，只是望着李維，後者即使沒形體，走路還是透出股沉穩的氣勢，眼神中卻透着近乎偏執的瘋狂，“那是哪個宇宙文明的成果？納米機器人的構造和精神力十分适合融合，留着給你用，太浪費了。”

簡星寒略略皺眉，李維繼續笑，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晃，“等等，先別生氣，我和你實話實說而已。傳承者與守護者的關系應該是自上而下的，選擇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守護者，首先是控制不住，其次，你的傳承者技能對他沒有用，那麽如何為他提供庇護？不能為守護者提供庇護的傳承者毫無用處，難道你要拖到他抛棄你的那天？”

簡星寒咬了咬牙：“我可以……我會再進化的。”

“把奧斯卡給我，簡星寒。”李維湊近他的面頰，擡手作勢撫摸他的發梢，溫柔地說，“我會讓納米機器人發揮最大的效用，你會得到進入法王塔進化的機會，這對我們來說，是雙贏。”

簡星寒擡起頭，盯着李維的雙眼，“領主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大人就不允許我進入法王塔？”

李維仍然笑着，同簡星寒對視的眼神尖銳如針，深處有藏不住的癫狂，嗓音卻依然溫和：“我會給你挑選一個最适合你現在級別的守護者，我保證他是最好的……你和他合作，會比和奧斯卡更好。你們一起進入法王塔，一起進化，一起成為強者。”

簡星寒從來沒想過，他跟奧斯卡分開的可能性。

可是在李維開口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了這個可能性。

最初遇到的時候，那只小小的銀色蝴蝶說：“我們訂契約吧，你不要不要我。”

那個時候打死他也想不到，銀色蝴蝶會長成巨大的宇宙戰艦。

仔細想想，那時候奧斯卡所謂的“契約”倒更像個口頭約定，并沒有什麽實質上的約束力，他到底是憑什麽就認為奧斯卡會離不開他，甚至于肆無忌憚地跟個機器人冷戰那麽久的？

簡星寒終于醒悟過來，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都沒有答應李維，不過李維也沒逼他，而只是溫和地放他回去，叫他再好好想想。此後的待遇也沒有任何變化。

簡星寒一言不發回了住處，獨自想了很久還是沒有頭緒，嘆口氣拉開床頭櫃，将個人終端扔進去。抽屜裏除了筆記本和一些小東西外，最醒目的就是萊爾思緒的殘體，以及一對鑰匙跟鎖的項鏈吊墜。

他輕輕撫摸一下那塊晶體，流浪星孕育場在流星海深處，簡星寒已經決定好了，完成法王塔試煉之後，就和奧斯卡一起送萊爾回去。

眼下看來，大概還得在星球上停留一段時間。

簡星寒嘆口氣，倒頭睡下。

他好像整晚都在做夢，早上醒來後筋疲力盡。

他擡手又去開床頭櫃抽屜，打算摸個人終端，突然發現不對勁，立刻翻身去檢查，抽屜裏的晶體已經消失了。

怒火代替了焦慮，騰騰燃燒起來，簡星寒沖下樓，奧斯卡正好在樓下客廳裏坐着，手裏正在把玩一把扇子，似乎是前一天有人送的。奧斯卡最近很受歡迎，收到了許許多多的禮物和邀請。而奧斯卡也是來者不拒，收了一大堆禮物。

簡星寒跳過去，一把抓住奧斯卡的領子：“你把萊爾弄哪兒去了？”

奧斯卡扶住少年踩踏了差點跌下沙發的身體，任他抓着衣襟，遲疑了0.1秒後回答：“（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因為省略了幾個字，簡星寒更憤怒了，或許其中還有慌張。奧斯卡總是随心所欲行動，越來越少和他彙報，甚至于潛入他房裏偷偷拿走了萊爾的晶體。哪裏像個機器人？

簡星寒很心慌，他覺得他控制不住奧斯卡了，或許李維說的是對的。與其等到奧斯卡對他說：“我要換個更強大的人訂契約。”的時候，還不如他來提出……至少……先開口的人，會少受傷害。

簡星寒深吸口氣，心慌意亂地跳下沙發，李維的話再次在耳邊回蕩：“不能為守護者提供庇護的傳承者毫無用處，難道你要拖到他抛棄你的那天？”

他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毯上，腰身及時被奧斯卡抄住，簡星寒喘着氣，“奧斯卡，你說過，萊爾是英雄，可是為什麽就不能讓我把他送到孕育點去？還給我，讓我送他回家。”

奧斯卡的模拟運算器幾乎超負荷運轉，最後才說：“他另外有用處，已經用掉了。”

效率倒是高，簡星寒在他手臂間轉身，牢牢抓着奧斯卡的肩膀大吼：“你只會區分有用和沒用的東西嗎？因為有用，所以個人意志就根本不用在意嗎？那我呢？我對你來說有用沒用？！”

奧斯卡立刻回答：“有用。”

簡星寒再次被他氣得笑起來，“那等我沒用的時候呢？”

奧斯卡疑惑地眨眼睛，“不會的，你是罕見的傳承者。”

簡星寒覺得他大概有點鑽牛角尖了，可是不問清楚就不能安心，手指被奧斯卡的襯衣勒得疼痛，他死死瞪着奧斯卡那雙金環蝕的獨特雙瞳：“那如果……我不是傳承者呢？是不是從最開始的時候，你就不會找上我？”

奧斯卡繼續眨巴下眼睛，不太明白為什麽人類總是要去假設一些完全不可能發生的情況：“可你的确是傳承者，這樣的假設可能性是零。”

簡星寒再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試着想了一下，卻只想得出來當初熬夜加班趕工做游戲，有個同事走火入魔，對着自己設計的npc講話，絮絮叨叨地責備那個npc對玩家不夠熱情，太高冷了會失去客戶什麽的。

那件事成為整個公司很長時間裏的笑料，連那同事自己後來都很不好意思，最後還去看了心理醫生。

簡星寒想他大概也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這麽想着時，他真的覺得自己身心俱疲，慢慢松開雙手，跌坐進沙發裏，将臉埋進雙手中。

一只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小白輕輕地問：“你現在似乎很痛苦，疼痛級別從1到10，大概在什麽程度？”

因為小白是護理機器人，奧斯卡是戰争ai，所以像現在這樣需要安撫人的工作，從來都是小白在做的。

奧斯卡他……根本不懂。

簡星寒覺得自己真是傻，他輕輕嘆了口氣：“奧斯卡，我喜歡你。可你根本就不懂。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客廳裏沒有回應，也沒有動靜。

直到眼淚幹了，簡星寒才緩緩擡頭。

貴賓客房的客廳寬闊而華麗，落地窗外是巨大的露臺，再遠處有賞心悅目的碧綠森林跟蔚藍湖泊。此時落地窗開着，微風吹拂着精致的湖藍色窗簾，明亮的陽光照耀着柔軟潔白的羊毛地毯和做工精致的真皮沙發。

而客廳中已經見不到奧斯卡的蹤影了。

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