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黑森林

源于史前時代的冷幽默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伊阿宋一臉嚴肅地等他繼續說明，“嗯，具體是怎麽做？”

簡星寒摸了摸鼻子，“……我是說，那就直接在黑市交易。你有沒有相熟的下家？”

雖說黑市也有風險，類似于與虎謀皮，但相比直接曝光在三大帝國眼皮下還是要好很多，至少被追查起來的時候，隐蔽性更強。

伊阿宋摸着下巴思考，“我倒是認識幾個宇宙行商聯合會的高級會員，但現在晨風局勢……咳，總之我去問問。”

簡星寒表示理解，接着兩個人外加奧斯卡又花了十多分鐘，敲定了計劃。

斬首者上是無法進行批量生産的，不過簡星寒還是在奧斯卡的指點下嘗試合成了四塊能源磚，都只有早餐用能量棒大小，因為是氣體壓縮而成的，呈現半透明的淡淡青色，隔離在保溫箱裏，像四塊珍貴的寶玉。

他和帝國騎士團在中途會面，将能源磚交給伊阿宋，給他的談判工作增加籌碼，伊阿宋則送來了兩艘小型無人戰鬥機和幾個保镖。

簡星寒收下了戰鬥機，但保镖如果裝下了，斬首者就顯得有些擁擠。而奧斯卡跟小白也一起表示反對，衆口一詞表示：“小寒有我就夠了。”

然後簡星寒将裝着小飛的籠子交給伊阿宋，小飛已經長到有人腦袋大，金光璀璨的半球形飛哪兒都很奪目，只要不小心讓它離開籠子就會跟奧斯卡開戰，在飛船裏鬧得不亦樂乎。

奧斯卡已經好幾次給簡星寒看過類似“你所不知道的秘密：如何将黃金飛蟲做成至高美味”、“黃金飛蟲渾身是寶，肉可以吃，甲殼是珍貴的裝飾品，腐蝕液可以應用于工業等領域”、“只有宇宙級老饕才有資格品嘗的菜單：黃金飛蟲套餐”等等文章。

所以他認為，讓小飛回歸蟲群比較好。

可是才把籠子遞給伊阿宋，小飛就亮出了黑色的暗光，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伊阿宋嘆息，幫他翻譯：“離開我的摯愛就像死一樣痛苦，如果非要拆散我們，就殺了我吧！”

簡星寒：“……取錯名字了，應該叫它羅密歐。”

小飛趴在籠子朝向簡星寒的那一面，尾部熒光一會兒暗黑一會兒粉紅，伊阿宋跟小白輪流翻譯：“我愛你，殺了我吧，我愛你，殺了我吧。”

最後連伊阿宋也看不下去了，轉而勸他：“要不留下它，黃金飛蟲是宇宙中最古老的物種之一，從一萬年前到現在的基因都沒有改變過，是蟲族的活化石。在我們的傳統中，得到黃金飛蟲的友誼象征着勝利和好運。就當作……吉祥物？”

簡星寒想了想，板着臉看小飛：“你想留下來，只有一個條件，不許再跟奧斯卡打架，要不然我就……就把你踢出飛船。”

他本來想說做成油炸蟲，但伊阿宋等蟲族在旁邊，他及時改口了，反正小飛也屬于在真空絕對零度中能生存和自由行動的物種，踢出飛船也死不了。

小飛的熒光立刻變成了燦爛的緋紅色，伊阿宋繼續翻譯：“只要不離開小寒，叫我做什麽都可以！那個人類雖然總是對你心懷不軌，既然小寒開口，那我就忍了。請不要叫我走。”

伊阿宋表情古怪，簡星寒臉都黑了，不過最後還是把小飛留了下來，斬首者補充了物資後，再和微風號分開，微風號繼續當海盜，并且嘗試跟一些黑市商人接觸，斬首者則繼續飛往黑森林廢墟。

七天以後，斬首者的監視屏上，終于顯現出了廢墟的影像。

一堆灰白色的殘骸靜靜漂浮在黑暗空中，這個位置星球稀少，連恒星光都變得非常微弱，難得純正的黑色空間仿佛天鵝絨，殘骸則像放置其上的慘白的巨龍骨骸，一根根大約是通道的東西連接着大型房間和各種功能建築，伸展，懸浮，分裂散落，呈現出亘古而荒涼的氣氛。此外空無一物。

雖然縮小圖看着像巨龍骨骸，實際上從一端到另一端的總長超過一千公裏，原本應該有兩倍大，但經歷了毀滅和千百年的風暴災難摧殘，就只剩了眼前這些斷壁殘垣。

斬首者全速前進，又花了幾個小時抵達殘骸，遠遠看去，就像一只三角形小飛蟲懸停在一株石化了的枯樹枝附近。

接下來是進行整個廢墟的掃描，奧斯卡預計原本預計用六個小時，誰知沒過兩個小時飛船就響起警報，顯示某個地方無法掃描。

簡星寒發現奧斯卡的表情很不好看。

奧斯卡的确也覺得難受，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像是将成年人塞在一立方米的空間裏，并且将用慣的激光槍換成削鉛筆刀那種無處着力和拘束感。

“奧斯卡？”簡星寒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忍不住擔心地問了一句。

煩躁感頓時如同遇到水淋的泡沫消退了，奧斯卡彎下腰，将簡星寒抱得兩腳離地。

簡星寒仿佛也能感同身受，任憑他抱着，安撫似地輕輕拍拍他後背，“奧斯卡，你能在這裏太好了。”

奧斯卡：“如果你能多專注幾次幫助我進化的話……”

簡星寒：“太好了我剛剛想到了解決辦法。”

他掙脫奧斯卡的擁抱，到控制臺跟前啓動無人機。

仿佛小飛蟲裏飛出兩只更小的小小飛蟲，順着灰白枯枝跌跌撞撞地上行，大約是坐标設置失誤，兩艘無人機輕易撞破了一段特別細小的灰白通道，毫發無傷地從另一頭穿出來。

奧斯卡接替簡星寒的工作，重新給無人機設置路線，無人機這次準确地飛向了目标，抵達目标後開始繞着盤旋，同時開啓雷達。然而信號像是突然被切斷一樣，完全沒有反饋。

從已有的掃描圖看，那片區域位于最粗壯的骨骼中央，大概是個呈圓盤形狀的建築物，四周伸展出十七八條通道枝節，還有些像是破損了的通道口，估計原本有上百條通道，像只多足章魚似的往四周展開觸手。

簡星寒首先想到的是死亡鐮刀那樣的力矩扭曲空間，但無人機在近處并沒有檢測到力場異常，他又想或許那部分有什麽特殊的反偵測塗料、設備之類，要靠近才行。

奧斯卡卻不讓他靠近，而是趁着這個時間繼續掃描別的區域，特意繞開了那個區域。然後才說：“接下來可以使用的是你的伴靈或者我的機械蜘蛛。”

簡星寒閉着眼睛冥想了一會兒，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又浮現出來，他嘆口氣：“還是用機械蜘蛛吧。”

奧斯卡駕駛斬首者，在距離那個區域邊緣十多公裏的地方放下蜘蛛，那只銀色的小東西行動飛快，依靠屁股後頭的噴射器，只用了幾分鐘就從那片區域外牆一個裂口處鑽了進去。

但很快地，奧斯卡再度皺眉，“找不到了，雖然能夠确定蜘蛛沒有受損，但無法控制，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那只機械蜘蛛全部由尼歐集合而成，尼歐的感應是種超越他知識儲備範疇的方式，至今為止無論隔了多遠，彼此間信號傳遞都毫無遲滞，而且只有精神力能夠阻隔這種傳遞。

但現在，那片區域中并沒有類似精神波的存在，實際上那片區域的輻射、力場都跟其他位置沒什麽區別，卻偏偏什麽探測信號都無法反饋。

在想到解決辦法之前，斬首者已經掃描完剩下的一千多公裏廢墟。在摧毀空間站前，工作人員全部撤離了，因此漂浮在破損管道內外的懸浮物很少，殘留在空間站內部的物資也非常少，但簡星寒還是找到了大量殘餘物：凍得又幹又硬、歷史超過千年的幹酪，他發誓絕對不敢嘗一嘗；藏在小儲物櫃裏的各種兵器、小型步槍，能量匣早就空了，但武器還能用，只是型號太過古舊，殺傷力和傷害類型都無法調節，放到現在，只夠用來自殺；其它諸如防護服、損壞到無法讀取數據的個人終端、刀叉、意義不明的裝置、項鏈手镯、假發……林林總總跟個雜貨鋪一樣。

找完一圈都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殘留品，簡星寒還是将目光轉到了那片無法掃描的區域。

奧斯卡說：“其實還有個辦法。”

簡星寒正在努力召喚伴靈，随口問：“什麽辦法？”

奧斯卡将目光轉向了停在籠子裏打盹兒的小飛。

簡星寒：“不行。”

奧斯卡：“雖然信號大部分中斷，但我敢保證那個區域裏沒有危險。”

簡星寒：“既然沒有危險，那我穿上防護服進去。”

奧斯卡沒有回答，他轉過去低低地對着籠子說了什麽，簡星寒只聽見嗞嗞嗞的聲音，然後小飛突然激動起來，呯呯呯地撞籠子，尾端粉紅光芒閃閃發亮。

簡星寒狐疑地看向奧斯卡，後者一臉平靜：“小白，翻譯。”

小白：“請讓我去偵察，我一定要去偵察！此處語氣非常強烈，我估計有五個感嘆號。”

簡星寒：“……你對它說了什麽？”

奧斯卡：“我只是對它說，請幫小寒一個忙。”

至于對小飛說了“如果帶回有用的情報，小寒就給你一個吻”這種事，奧斯卡也學會了隐瞞。

雖然這個理由聽起來毫無說服力，但簡星寒作為一個蟲語盲，只能任憑飛船裏的非人類忽悠。他板起臉：“不行，萬一出事了，青葉大校會吃了我的。”

小白繼續翻譯：“放心好了，如果有危險我馬上逃回來。”

簡星寒其實也有點心動，他打開籠子，“那答應我，遇到任何風吹草動，馬上撤退。”

小白翻譯完，突然說：“真空裏沒有風。根據掃描結果，也沒有找到任何草。”

簡星寒：“……那你告訴它，有異常就馬上撤退。”

小飛快樂地繞着簡星寒飛了一圈，就前往真空艙，接着外艙門打開，它尾部立刻噴出一團火焰，勇猛地沖了出去。

灰白圓盤像一只巨大蒼白的眼睛，默默注視着真空中幾乎難以辨別的細小金光沖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