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審判

當魔龍山的首領歡欣鼓舞地在天空中唱歌時，其餘怪物們也跟着湧出洞穴，能飛的沖上天空，跟着達克尼斯一起飛舞，不能飛的則集合在洞外平臺跟山道上，眼巴巴地望着，雖然不明真相，不過看起來似乎是好事。

巴克背上的小孩劇烈地掙紮扭動起來，身材壯碩的炎狼沒反應過來，只是安撫地拍了拍她，“別怕，達克尼斯不會傷害你。”

黛西于是細細地開口：“會……弄髒的。”

巴克自以為理解了，“啊，要尿尿嗎？等等。”他彎下腰讓小女孩爬下來。

黛西一落地，就退到确認不會弄髒巴克皮毛的位置，利落地将外層皮肉撕扯下來，鮮血小範圍地飛濺開。

巴克大驚失色，全身毛倒豎：“嗷嗚？！”

銀色的金屬骨架從皮肉下鑽出來，根根金屬骨骼彼此組合交融，最後形成了一個只有全家桶大小的圓筒狀白色機器人，沒有腳，它懸浮着做出思考的樣子停留在原地，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對巴克伸出了兩根銀白的金屬臂。

怪物們都跟着嗷嗷嚎叫起來，“怪物！她是個怪物！好可怕！”

巴克用更加洪亮的聲音大吼：“通通給老子閉嘴！怕什麽怕，不就是個小機器人嗎？你們這群沒見識的鄉巴佬。”

他奇妙地理解了那個小圓筒的肢體語言，嘆了口氣，抖抖耳朵甩甩尾巴，前肢着地，“要我帶你過去是嗎，上來吧。”

小圓筒高興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滴溜溜地蹦上炎狼皮毛豐厚的後背，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固定住，一條金屬臂化作繩索纏繞着狼背，另一條金屬臂則筆直指向了激活信號傳來的方向。

巴克說：“我去去就回來。”然後一躍而起，朝着魔龍山下疾馳，只留給部下們漫天黃沙和一個矯健的灰狼背影。

巴克跑得飛快，随着他們越來越靠近賴特的城堡，同行者也越來越多，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

流線型戰鬥機劃過蔚藍天空帶起刺耳音爆；宏偉如移動要塞的巨大炮臺碾過平原，震得地面顫動；遠處寬闊的河流上，也有銀色軍艦乘風破浪，激起雪白的滾滾浪花。

這股銀色的洪流從四面八方聚攏，都指向同一個目的地。

在那座雪白的城堡周圍，銀色海洋無邊無際，将它團團包圍。

在這片大量的銀色當中，巴克那一點棕褐身影就特別不協調。曾經叫做黛西的小機器人仍然賴在他背上不肯下來，而且他現在前後左右，甚至頭頂上方都整齊排列着機器人大軍，這讓他想走也走不了，只好乖乖地将他突兀的身形盡可能隐藏起來。

作為伴靈，他的級別并不算太高，也不怎麽愛擔任靈魂導師的工作，因此并不像其它伴靈那樣排斥和機器人簽訂契約。

要知道機器人不管進化得多麽高級，也是沒有靈魂存在的，這也是伴靈們拒絕和機器人合作的最大理由。巴克雖然不像其它同胞那樣排斥，但也并沒有特別的理由要跟自己同胞過不去，于是随波逐流，跟着大夥兒去了魔龍山安營紮寨。

現在，他幹脆再一次随波逐流，陪着小機器人留了下來。

在城堡裏，從魔法世界的美夢裏清醒過來，總數六個的人類中，有五個正在瑟瑟發抖，剩下一個賴特被揍成重傷，救護型機器人将他包成了木乃伊，抖都沒機會抖。

控制板正在不停彙報：1001中隊集結完畢，1002中隊集結完畢……001大隊集結完畢，002大隊集結完畢……

簡星寒也能看見外面機器人正在源源不絕彙聚而來。

拉美西斯的部隊能夠順利移交到他的手上固然是好事，但剩下這四男兩女，總共六個人類應該怎麽處理，他一時半會沒有好主意。

雖然他們在夾縫裏幹了不少混賬事，殺了不知道多少平民，但現在真相大白，所有一切都是虛拟的。

就算本人以為是真的，那也只是受到欺騙而已。

即使在簡星寒自己的世界裏，也沒人會因為在俠盜獵車之類游戲裏殺人搶劫而受到現實中的刑事處罰，那麽現在要怎麽判，還真是個無法抉擇的難題。

直到奧斯卡說了一句話：“既然是在這個世界裏犯的罪，就按這個世界的法律判刑。”

簡星寒眼前一亮。

機器人為人類架構這個世界的時候，确實是設置過貼近現實的律法，只不過人類自己不肯審判自己，而機器人又受三大定律控制，沒有權限審判，大部分法律才漸漸形同虛設。

現在既然簡星寒來了，他自然下令進行審判。

于是在部隊集結時，城堡大廳被機器人們改建成了臨時法庭。

長號響起來，中心繡着大大的紅心的兩排絲絨旗幟整齊排列在兩邊牆壁上，白玉石一樣的大廳加上全息投影，變成胡桃木顏色和質感的座椅和欄杆。

簡星寒坐在高臺上，隐約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

陪審團裏都是機器人，但他們似乎對于角色扮演上瘾了，現在又化身成各種各樣的男人女人，還包括鼹鼠、柴郡貓和灰狼，那頭狼背上還背着個小姑娘。

宣布帶犯人進場的是一只頭戴高筒禮帽、身穿燕尾服、鼻梁上還夾着個單邊眼鏡的兔子，它似乎還擔任檢控官的角色。

準備為犯人們辯護的律師則是一頭渡渡鳥。

押送犯人的士兵們身體長方而扁平，銀白表面上繪着撲克牌的花紋，從紅心a到紅心j一應俱全。

簡星寒終于想起來有部叫做《愛麗絲漫游奇境記》的童話書，板着臉扭頭看坐在他身旁的奧斯卡。

——不要以為原作者死去了就可以肆無忌憚侵犯別人的版權好不好？

奧斯卡也應景地換了有毛茸茸衣領的紅色華貴長袍，頭上帶着王冠，王冠中央鑲嵌着一張白金和紅寶石制作的撲克牌，上面的花色顯示是紅心國王。

盡管如此，卻依然顯得雍容華貴，頗有種當真君臨天下的氣勢。

這麽說來他唯一沒見着的牌就只剩大名鼎鼎的紅心王後了……

白兔拉開長長的羊皮紙卷，大聲宣讀這六人的罪狀，包括虐殺臣民、違反稅法、勞動法等等……在中世紀引入勞動法也真是個天才之舉，簡星寒聽到這一條時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笑聲一起，兔子就停下了宣讀，扶了扶單片眼鏡，恭敬地問：“王後陛下有何吩咐？”

他果然被安排了紅心王後的角色，簡星寒瞬間冷了臉，可是面對陪審席和旁聽席衆多齊刷刷投射過來的目光，他突然覺得這時候還是不要破壞氣氛得好。

最後只好咳嗽一聲，“沒什麽，繼續。”

“是。”兔子順從地回答，然後繼續用朗誦的語調宣讀罪狀，念完長篇大論之後，就轉向渡渡鳥，“辯護律師，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渡渡鳥站在成排的受審者旁邊，大腦袋一磕一磕，被擔任助理的小鼯鼠踢了一腳才醒過來，茫然地“嗯”了一聲，撲扇着小小的灰色翅膀，“呃……哦，我、我沒什麽補充的。”

除了賴特之外的五個人頓時發出了驚慌的叫聲：“律師先生！律師先生！你不能這樣啊！你怎麽能放着被告不管？！”

賴特雖然說不出話來，但也焦急地轉過頭盯着渡渡鳥。

他們入戲倒是很快……

渡渡鳥歪着腦袋想了想，甕聲甕氣地說：“幾位領主是因為缺乏教育監督，才會變得越來越壞，我申請給他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

陪審團聽到以後，發出了一陣陣竊竊私語。有的覺得它言之有理，有的卻在搖頭。

巴克莫名其妙成為了陪審團，這時候也一本正經在思考。

最後兔子問：“陪審團，你們怎麽看？”

陪審團經過一陣讨論後，推出個老年紳士作為代表回答說：“我們認為，一切應當交給偉大的紅心王後裁決。”

巴克雖然認為陪審團應該給出更明确的答案，不過他再一次選擇了随波逐流，跟着一起點頭。

簡星寒再次沐浴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搞半天什麽審判，不過又是在角色扮演。所以其實之前他的猜測都是錯的，并不是機器人自願做人類的保姆，而是因為待在夾縫裏太無聊了，帶着幾個人類一起玩游戲吧？

他板着臉下達了紅心王後唯一會下達的宣判：“砍了他們的頭。”

話音才落，檢控官、辯護律師、書記官、紙牌兵和陪審團們全部起立歡呼，大喊“紅心王後萬歲！”，幾個人類吓得臉色慘白，哀求了幾聲就被紙牌兵們一擁而上，堵住嘴拖出去行刑。

簡星寒徐徐站起來，看着他們冷笑：“好好品嘗死亡的滋味吧。”

雖然只是虛拟的處刑，不過死亡的過程無限逼真，疼痛也是分量十足，足夠讓這幾個人受盡折磨和驚吓。至于經歷了這麽一遭後是不是還能維持理智，那就只能看他們自己神經有多強韌，再加幾分運氣了。

全息投影收了回去，城堡大廳恢複原本金碧輝煌的模樣，機器人們也恢複了原樣，唯獨那頭狼還呆呆地擠在一堆金屬當中，雖然竭力想要縮着身體降低存在感，但簡星寒已經發現了他，而且起身向他走近，笑容滿面，“你是魔龍山的怪……咳伴靈對嗎？”

巴克矜持地點點頭，“你這人類倒是個優秀的傳承者，如果你需要伴靈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簡星寒揚揚手，天花板外頭呼地沖進來一頭巨大的三頭紅龍，其中一個腦袋張口就朝他噴火。

炎狼嗷嗷叫着，四肢着地背着小機器人跑開了，滿臉震驚：“你你你的伴靈居然是紅龍！”

“對，”簡星寒說，“而且除了中間那個腦袋，另外兩個脾氣都不太好，你小心點。接下來我要去魔龍山找一樣東西，請你帶路。”

巴克滿臉糾結。

雖然說這個傳承者似乎很了不起的樣子，可是就這麽帶去了魔龍山，會不會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