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宇宙囚籠

兩個星期後，伊阿宋跟簡星寒在晨風邊境一顆荒蕪的行星上會和。

這顆行星因為遠離恒星，溫度極低，大部分地區覆蓋冰雪，即使在最溫暖的赤道，最高溫度也沒有超過5攝氏度，環境要麽陰寒，要麽潮濕，以冰原和沼澤居多，居住着極少數的耐寒喜濕下等蟲族，以及一些走投無路的人蟲混血兒。

伊阿宋則将基地修建在北極冰層下，外層鋪設了厚厚的隔熱防水磚，內部溫度還算适宜，起碼不會讓熱帶蟲子陷入冬眠，但行動也變得遲緩許多。

環境惡劣，非常影響士氣。尤其是大多數叛軍的隊長以前都住在四季如春的帝都星，如今落到這一步田地，吃得也不好，前途也黯淡，僅僅依靠信念堅持到了現在。

好在，如今神之子的到來改變了一切，當叛軍們，不對，保皇黨們見到密密麻麻的艦隊飛入大氣層，數以百計的伴靈們堂皇現身時，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之母的眷顧，自信心膨脹到空前的程度，仿佛明天就可以集結隊伍打到首都星，讓那個傲慢冷酷的雌性從王座滾下去。

于是工作起來更積極了，連營養劑都能多吃幾管。

伊阿宋固然一直相信神之子必然會帶來強大的助力，但在了解了那支機械隊伍的真正實力後，還是再一次受到了驚吓。

這支隊伍幾近完美，可以說是歷代名将夢寐以求的軍隊：絕對忠誠、因其可組合變形的能力，可以迅速适應各種空間與地形，機動力、防禦力和攻擊力都是一流，能源方面，他們有氣雲開采這個法寶在手。

只要好好運用這支隊伍，擊敗巴拉姆的鐵刃兵團也不是夢想。

這金手指開太大了，伊阿宋微微感覺到了不安，實際上，神之子到了今天這一步，完全不需要和皇帝聯手，自己登基，支持者一樣衆多。

然而當他小心翼翼試探的時候，得到的卻是對方意興闌珊的回應：“那沒有意義，而且好麻煩，麻煩的事還是交給阿格列去做好了。”

實際上，從見到簡星寒開始，伊阿宋就發現神子大人和以前相比有微妙的不同。

如果說以前的簡星寒還能看出來對命運的對抗，對未來的向往的話，現在的神子，內心那抗争的火焰似乎已經熄滅了。

盡管如此，他行動上卻仍然很積極，籌備和礦業主席見面，會見各路保皇黨勢力，同時還不斷督促建造氣雲開采船和提煉裝備，諸如此類，日理萬機，每天都工作到深夜，簡直是業界良心。

所以伊阿宋也不方便開口詢問，只寄希望于神之子身邊的人，或者明确地說，奧斯卡，能夠讓簡星寒振作起來。

如果簡星寒知道伊阿宋的想法，大概只會冷笑三聲。

距離那天奧斯卡“我要将你徹底囚禁起來”的宣言過去不到一個月，直到現在他回想起來，也只想對奧斯卡豎着中指說一句whatthefuck！

他當時氣得差點跳起來，要不是奧斯卡扣住他的腰，他就能真的跳起來，但現在只好狠狠往奧斯卡肩膀揍上一拳：“沒有法律能審判你又怎麽樣？我審你需要那東西嗎？我就是法！”

奧斯卡不痛不癢，反而伸手環繞過簡星寒的後背，将剛洗幹淨，新鮮出爐的可口戀人圈在懷裏，“說得對，你就是我的法。”

簡星寒氣得樂了：“那你剛說什麽囚禁，你要敢這麽做試試。”

奧斯卡卻側頭在他耳垂親了一下，“你的祖國有句名言，叫竊铢者賊，竊國者侯。還有句話說，殺一人的是兇手，殺萬人的是名将。所以由此可見，如果犯罪達到某個程度，就會成為正義。”

簡星寒嫌棄偏頭，“正義你的頭，強詞奪理，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

“所以，只要擴大囚禁你的範圍就行了吧。”

“啊？”

“那麽就用這整個四維宇宙，作為你的囚籠。”

簡星寒眨巴眼，“啊？”

用一個宇宙作為囚籠，聽起來就跟四千年前“我把月亮摘下來送給你”的承諾一樣不靠譜，簡星寒瞬間放松了，面部表情也松弛下來，露出了笑容，“好啊。”

奧斯卡看出他的不信任，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瞞着他，“其實，你知道為什麽我被創造出來以後，得到的稱號是蝕星者嗎？”

簡星寒搖頭，他本來以為這不過是個用來耍威風的代號，就如同uh-60a直升機代號黑鷹，sa321直升機代號超黃蜂，而有些坦克型號還直接被命名為地獄貓、老虎之類。

奧斯卡說：“你知道為什麽是蝕星者，而不是碎星、吞星、穿星之類的稱號嗎？”

簡星寒皺眉：“講重點。”

奧斯卡繼續說：“蝕星者的意思就是，侵蝕星球之人，不，侵蝕群星之人。”

他看簡星寒還在茫然，又繼續解釋說：“首先，尼歐同時具備生物和金屬的特性，因此能夠模拟、替代任何細胞。其次，尼歐可以任意組合，而且所有的組合都服從同一個意志指揮，不受距離和位置影響。哪怕從銀河系這一頭，我也能夠随心所欲指揮銀河系另一頭的尼歐集合體。比如說，在羅克夏的時候，我曾經往馬爾斯體內注入了一些尼歐，經過這段時間的增殖活動，如今馬爾斯所有的細胞都已經被成功替換成了尼歐，蘭斯的最高機密，我也全部都了解了……這就是我最強的能力——侵蝕。”

簡星寒緩緩點頭，“原來如此，因為能力是侵蝕，從內部侵入，最終用控制敵人的方法取得勝利，而不是打碎、燒毀什麽的，所以才叫做蝕星者，而不是碎星者、焚星者之類啊……還挺有道理的。”

奧斯卡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簡星寒後知後覺感到哪裏不對勁，回憶了一下才大叫起來：“什麽！你剛說你對馬爾斯做了什麽！？”

奧斯卡依然将他禁锢在自己懷裏，任他掙紮，兩個人靠近得鼻尖輕觸，呼吸相聞，要不是簡星寒臉色古怪，倒是顯得纏綿得很，“嚴格說來，馬爾斯已經不存于世，現在統治蘭斯帝國的元首，只是我的一個集合體，或者用人類容易理解的方式來說，分身。”

簡星寒沉默了數秒鐘，突然爆發起來，這次掙紮得厲害，奧斯卡怕弄傷他，也怕他生氣，終于松開了。

簡星寒跳下他的腿，在指揮室裏來回走，努力冷靜下來，“等等，等等，我想想啊……也就是說現在，和晨風帝國持續戰鬥，拒絕和談的最大阻力其實已經沒有了？”

奧斯卡看着他走來走去，腦袋也跟着搖來搖去，饒有興致般追随着簡星寒的身影，“沒有那麽快，馬爾斯畢竟不如同銀聯時代，拉美西斯将整個聯邦統治成一人議會那樣強勢，毫無理由突然停戰，只會引起各方反彈。不過我已經着手開始布置，最早兩年，最遲十年之內可以控制蘭斯統治層，到時候……”

簡星寒皺眉打斷他，“用什麽手段？繼續侵蝕？”

奧斯卡點頭：“侵蝕，同時集合體也進行活動，縱橫聯合，人類政客擅長的各種手段都會用上。為此我拟定了上萬套行動方案。”

簡星寒默默瞪着他，過了半晌又吼起來：“老子還想着遲早有一天逼他下跪認錯求饒！你怎麽不聲不響就動手了！那我的目标怎麽辦！”

奧斯卡眨巴下眼睛，想了想才說：“巴拉姆留給你解決？”

巴拉姆雖然也是敵人，但和她有私人恩怨的是阿格列，簡星寒本身只是立場不同所以敵對，因此就算解決掉她也沒有任何爽快感。他只好繼續怒瞪：“你行啊奧斯卡，你真是萬能的奧斯卡，什麽事都讓你做了，還留着我們幹什麽？”

奧斯卡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就是為了做這些事被創造出來的。”

說得倒也沒錯，戰争ai不做這些事，是不是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所以帕拉斯帝國不需要戰争的時候，就将蝕星者毀掉了。

簡星寒突然覺得有點心疼，但又餘怒未消，心頭百般滋味難以言說，只能賭氣似地沉默，然而他聽見奧斯卡說：“更正，我是為了和你相遇被創造出來的。”

“現在不是甜言蜜語的時候，”簡星寒嘴角抽了抽，最後擡手蒙住眼睛，“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我也更正，你根本就沒腦子。”

奧斯卡點頭，擡手點點自己太陽穴：“這裏只提供了不足千分之一的運算支持。”

這種像在說自己腦子不夠用的臺詞，不知道為什麽從奧斯卡口中說出來，特別有種霸氣側漏的錯覺，簡星寒簡直懶得理他。

比起這個，他想的更多的卻是：以後怎麽辦？

就算叫奧斯卡不許動手，他們繼續計劃，也只不過像是“爸爸一個人就能搞定這個拼圖，不過交給你去練練手玩兒”而已，簡直空虛得不得了。

難怪說什麽哪怕雷鳴背叛了也沒關系，元首都變成棋子了，哪兒還有什麽關系？他們的謀劃、擔憂、對策措施，全都變成了過家家似的兒戲。

簡星寒覺得太失望、太空虛了，頗能體會到獨孤求敗的心情。這種囚禁哪怕不會因為禁锢在密室而形成幽閉空間恐懼症，卻仍然讓簡星寒感到莫名的窒息。

奧斯卡的能力實在是太作弊了，難怪被戈德蘭的怪物們說是超維生物，要将他抹殺。或者他應該将最終目标從“和蘭斯和談，一定要停戰”改成“征服戈德蘭，免得他們再來找我們麻煩”才對。

因為目前來說，這件事才是奧斯卡掌控不了的。

簡星寒随口又問：“老實交代，你到底有多少集合體在外面？”

然後，奧斯卡又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