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入V三更合一
第20章 入V三更合一
叮咚,電梯門打開。
辛千玉快步走出了四四方方的電梯,邁着怒氣沖沖的步伐往酒店房間去。宿衷跟在他背後,不緊不慢。可能是他腿比較長吧,跟着快步走的辛千玉也不顯狼狽。
二人走進了房間,辛千玉便先解開了束手束腳的西裝,露出裏頭穿的白襯衫。他急火攻心,身體微微發汗,襯衫貼着他汗濕的腰背,猶如畫作。
宿衷看着這腰肢,就像是小孩子在看見了白花花的米缸,定要伸手摸上一把攪動攪動才肯罷休。
只是宿衷的手剛搭上辛千玉的腰,就被飽含怒氣地拍開了——“啪”的一聲打開了他的手,宿衷滿臉錯愕,像是犯了事而不自知的孩童。
辛千玉氣洶洶:“你幹什麽!”
宿衷生平第一次見辛千玉對自己發火,不知如何是好,啞然站着,不知所措。
辛千玉也不記得自己要裝什麽可憐蟲、小白花了,他指着宿衷的鼻子就來一套情侶吵架必備語錄:“為什麽給你發消息不回?”
“再忙也不能好幾個小時不看手機吧?”
“我看你就是故意不理我的!”
“之前理都不理我,說去美國就去美國,還說什麽我們工作互不幹涉。現在咋又來幹涉我的工作了?”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牛逼?”
“你根本不在乎我吧!”
“你這個混蛋!”
這些話其實憋在辛千玉心裏很久了,現在噴出來倒是爽快,但爽快也是一下子的,過後便是無盡的空虛。罵了一通之後,辛千玉便抄着手瞪着宿衷,等待宿衷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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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衷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那精密機器般的大腦居然也過載了,內存燒起來,腦袋發熱,整個宕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傻愣在那兒跟根木頭似的。
看着宿衷還是那個平靜寡言的模樣,辛千玉發覺自己剛剛一套組合拳全打在棉花上了。
你再怒火中燒、重拳出擊有什麽用?人壓根兒不接招。就是你一個人折騰,傷心是你一個人的,寂寞是你一個人的,熱戀是你一個人的,現在連吵架都是你自己一個人!
憤怒如火,平息如煙,辛千玉雙眼發紅,捏着拳頭說:“你是不是根本不愛我?”
“我……”宿衷終于反應過來,開始要說話了。
“算了。”辛千玉別過頭,“我不想聽你說話。”
宿衷便安靜下來了。
但宿衷也看出來辛千玉現在很難過,他便試圖靠近辛千玉,想抱抱他,卻被辛千玉一把推開。辛千玉瞪着圓滾滾的眼睛:“你別碰我!離我遠一點!”
宿衷聽話地走遠了。
辛千玉卻覺得自己更生氣了。
兩人間的氣氛變得極為壓抑,而沉默加劇了這種陰郁感。
輪憋氣,辛千玉自認是憋不過宿衷。
宿衷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一動不動,跟樂山大佛似的,看起來能坐在那兒一千年不動彈都行。
辛千玉沉不住氣:“你就沒什麽可說的?”
宿衷一臉無辜:“你不想聽我說話。”
辛千玉怒而拍桌:“那你過來安撫一下我也好啊?”
宿衷更無辜:“你讓我離你遠一點。”
辛千玉氣得銀牙咬碎:“那麽聽話?那我讓你跟我分手,你要不要聽?”
宿衷怔住了,這刻的模樣真十足十的石雕一般了。
辛千玉總算在宿衷平靜跟大海似的眼神裏尋到波瀾了。
這好像是他們交往這麽久以來的第一次,宿衷能流露出情緒起伏的樣子。
宿衷茫然,還帶着失措,那樣子——竟然讓辛千玉覺得痛快。
“怎麽了?”宿衷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虛弱。
辛千玉從未聽見宿衷這樣說話。
宿衷的聲音從來都是平而冷,像是siri,只是音色更自然流暢一些。哪裏有這樣顫聲說話的時刻?
能打碎宿衷這一份機械的平靜,讓辛千玉心中湧起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感——然而,更多的确實心酸。
辛千玉覺得很心酸,為自己,也為宿衷。他其實不希望宿衷難過。
辛千玉平伏下來,用一種溫和而不帶感情的語調說:“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我們需要冷靜冷靜。”
“我不明白。”宿衷顯得很無助,“你是真的想分手嗎?”
辛千玉默然半晌,在宿衷無助的眼神裏,終究是于心不忍,便說:“不是。”
宿衷立即松了一口氣,如得了大赦一樣:“不是就好。”
說着,宿衷又問:“那你為什麽突然說這樣的話?”宿衷問得很認真,坐在沙發上挺直身體微微前傾,雙膝并攏,拘謹得像一位向老師請教問題的學生。
辛千玉卻沒有耐心給他課外輔導,捏了捏鼻梁,說:“我也說不準。”說着,辛千玉又道:“我累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吧。有什麽等我這個項目幹完了再說。”
“好。”宿衷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宿衷就往門外走,只是他一步三回頭,那依依不舍的樣子完全沒被辛千玉察覺。辛千玉自顧自垂頭,陷入自我懷疑與自我感傷之中,完全沒留意到宿衷看他的眼神。
翌日,辛千玉看着手機只有合作方的電話,而沒有宿衷的來電。他自嘲一笑:唉,果然如此啊。
雖然這樣,辛千玉還是收拾心情,和朱珠一起去aa協會簽合同。
這次,上有懷德先生關照,下有呂蓓卡服軟,合同很快就得到了簽訂,雙方談得很暢快。仿佛之前攔着辛千玉不讓進辦公室真的只是一場誤會。
辛千玉工作順利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宿衷耳裏。畢竟,懷德先生自認為是賣了個人情給宿衷,辛千玉簽好合同後,肯定會把消息告訴宿衷的。
宿衷知道後,淡淡道謝。懷德先生也發現宿衷這個人很冷的,但宿衷是陳先生介紹的,而陳先生所在的銀行是aa協會的主要贊助商之一。那懷德先生自然會覺得宿衷的冷淡是可以接受的。
挂了電話後,宿衷仍坐在辦公室裏發呆。
宿衷的助理湯瑪斯和李莉斯關系不錯,便告訴李莉斯宿衷看起來心情不佳。
“老宿心情不佳?!”李莉斯大驚失色。
“是啊!”湯瑪斯也一臉驚訝。
宿衷心情不佳,确實是大新聞。
因為在湯瑪斯和李莉斯等人眼裏,宿衷這個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心情”這種東西。
他們公司不誇張的,分分鐘幾十億上下,就算是資深的合夥人,也經常會随着市場波動而出現情緒波動,而這種波動是和市場的波動程度成正比的。但是,身為公司最年輕的合夥人,宿衷反而是最淡定的。他永遠都是那個樣子,掙了是那樣,虧了是那樣。別人誇他是那樣,別人損他,他也是那樣。
宿衷就是那樣。
所以,大家開始私下調侃,說宿衷的ai算法那麽厲害,可能因為他本人是最接近ai的存在。冰冷、準确,沒有感情。
這樣的宿衷,怎麽會存在“心情”這種東西呢?
什麽“心情不佳”,就更加是無稽之談了。
然而,李莉斯卻隐約覺得,宿衷确實是心情不好,而且很可能和昨晚見了辛千玉有關。
除此之外,李莉斯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因此,在lunch-break的時候,李莉斯拎着三文治跑到宿衷辦公室,笑着問他:“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嗯?”宿衷原本也沒看李莉斯,聽到李莉斯這句話,才将注意力分給她,“我……不清楚。”
畢竟,宿衷不覺得自己和辛千玉吵架了。但辛千玉的表現卻相當怪異,用“吵架”來形容好像也不過分。然而,吵架不應該是雙方面的嗎?他自己沒有跟着吵起來,應該就不算“吵架”吧?
宿衷以冷靜客觀的角度描述了昨晚和辛千玉争吵的內容,李莉斯聽到後,眸光一閃,便笑道:“啧,沒事,你別擔心,不就是鬧鬧小別扭。”
“是嗎?”宿衷很困惑,“可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沒事,談戀愛都是這樣。”李莉斯用過來人的口吻說。
宿衷又問:“那你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提分手,過後又改口嗎?”
這一點讓宿衷十分介意。
聽到“分手”那兩個字時,宿衷感到心口一陣鈍痛,那是一種陌生的、讓人不适的感覺。他不願意再經歷一遍。
李莉斯便說:“這很簡單啊,很多小年輕激動起來,都會拿分手當威脅的。就是想看你難過,逼你承認你在乎他。雖然很幼稚,但很多人都會這麽做。”
“威脅?”宿衷愕然,“這居然是威脅嗎?”
“難道不是嗎?”李莉斯說,“你有沒有産生危機感?”
“有。”宿衷幹脆地承認,辛千玉說分手,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壓力。那一刻,他确實是被威脅了,猶如刀被架在脖子上,只要辛千玉願意将“分手”兩個字收回,宿衷什麽都能答應他。
李莉斯嘆了口氣,用老成的口吻說:“這可不行啊,這樣的行為是不能被縱容的。你想想啊,要是他嘗到了甜頭,以後動不動就拿分手當威脅,你們倆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還有這種事?”宿衷很驚訝,同時也有些失措。
光聽到辛千玉說一次分手,宿衷就那麽難過了,他可承受不來辛千玉動不動說這個。
但李莉斯的話,宿衷也沒有完全聽信。
作為數據分析師出身的人,宿衷還是會多方面聽取意見。
華爾街很多公司都設有專門的心理咨詢室,裏頭有很專業的心理咨詢師為員工服務。畢竟,這兒的工作壓力是很大的,心理咨詢也成了很必要的東西。
宿衷便去找心理咨詢了。
——這還讓心理咨詢師吃了一驚。
畢竟,宿衷看起來是最抗壓的人,誰也沒想到他會找心理咨詢師求助。
然而,宿衷很快說明來意,表示他工作沒壓力,就是想問問男朋友拿分手當威脅是一個什麽樣的心理。
心理咨詢師反而覺得更驚訝:就宿衷還能有男朋友呢?
——當然,他很快就會沒有了。只是後話。
宿衷做事一板一眼,既然辛千玉說了“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等我項目結束了再聊吧”,宿衷就不與辛千玉說話,而且一直等辛千玉項目結束。
辛千玉那邊則覺得自己又陷入了單方面的“冷戰”了。
在aa協會成功簽約後,協會主席懷德先生還親切地與辛千玉合影了。呂蓓卡在一旁看着,冷汗都要流下來,就怕辛千玉會跟懷德先生告狀。與此同時,呂蓓卡又覺得很奇怪:看起來懷德先生好像和辛千玉很熟啊,那他簽約應該很容易,為什麽還專門找我痛腳逼我就範?
當然,呂蓓卡也不敢問,也不敢說。
她越發覺得辛千玉是不能得罪的,順着懷德先生的話頭,說不如以後都和辛千玉交接好了。這話說出口,等于是将辛斯穆踢下來。
辛千玉覺得呂蓓卡這樣也挺不厚道,收了辛斯穆那麽多錢,現在說倒戈就倒戈——不過仔細一想,呂蓓卡本就不是什麽厚道人。只可惜辛斯穆投進去的錢了。
正如辛千玉所說的,能不送錢就不送錢,送出去不一定能回本,還是犯法的,多不值得。
懷德先生樂得賣人情,他又不認識辛斯穆,辛斯穆在他眼裏就只是一個小人物。而辛千玉則不然,他是贊助商爸爸的朋友的男朋友——雖然聽起來有點兒繞,但怎麽看,天秤都該往辛千玉那邊傾斜。
于是,懷德先生發話,給予玉琢集團考點授權之餘,還要介紹辛千玉認識權威的教育認證機構負責人。也就是說,辛千玉能利用這樣的資源幫助集團內部更多的學校獲得權威國際認證。
這樣的好消息迅速傳回了集團總部。老爺子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畢竟,老爺子一直希望自家學校能有更高的國際認可度,旗下學校要多拿權威認證,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辛斯穆也為了這個奔走牽線作出不少努力,沒想到,辛千玉一周之內就把線給牽上了。
辛斯穆也苦笑起來,只說:“還是小玉命好。”
這句“命好”,特別有意思。
有心人一聽,就能品出味來:辛斯穆這是覺得辛千玉本事不大,就是命好,有貴人相助呗。
老爺子笑笑,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命好是一切的根本。誰不希望項目交到一個幸運的人手裏?”
辛斯穆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有點兒酸了,便微笑道:“是啊,小玉一定能帶旺我們的項目的。”
“嗯,小穆,你也挺忙的。”老爺子道,“海外項目就交給小玉吧。他年輕,精力旺盛,能到處飛,而且又留過學,更懂得如何和外國人交流,你覺得怎麽樣?”
老爺子既然能開這個口,就是已經想好了。問“你覺得怎麽樣”,也就是客套客套,辛斯穆還能覺得怎麽樣?辛斯穆只能說好,并将海外項目拱手相讓。
好幾家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教育認證機構都在美國,和他們打好關系對玉琢集團來說也是意義非凡的。此外,還有一些文化和教育方面的ngo可以幫玉琢集團提高影響力。懷德先生非常慷慨地帶辛千玉參加了行業內部的聚會,讓他去結交更多國際教育領域的大人物。
雖然,懷德先生說是和辛千玉投緣,覺得辛千玉機靈聰敏才欣賞他,幫助他。但辛千玉自己心裏明白,這些機會恐怕都是沾了宿衷的光才得來的。
難道辛斯穆不機靈?不聰敏?不值得欣賞嗎?
辛斯穆和aa協會打了好幾年的交道了,也只能靠砸錢贏得呂蓓卡的支持。這幾年下來,辛斯穆和懷德先生才吃過三五次飯,交情非常淺。
全球每年有幾百萬考生參加aa協會主辦的考試。因此,全世界都有求着與aa協會合作的教學機構。在懷德先生看來,玉琢集團不過是全球幾百上千家上趕着給aa協會送錢的機構之一。對辛斯穆,懷德先生自然是俯視的。
只是,辛千玉卻不一樣,辛千玉比辛斯穆的份量重多了。歸根究底,因為在懷德先生眼裏,辛千玉不是玉琢的人,而是m-global的人。
從前,大家提起m-global都豎起大拇指,聽說宿衷跳去華爾街都十分歆羨,辛千玉對此還沒什麽實感,覺得不就是換了個工作地點嘛。現在,辛千玉總算切身體會到了m-global的影響力——或者像阿曉說的“資本的力量”。
辛千玉也更加明白到,為什麽老爺子一把年紀了還折騰公司上市的事。這年頭,還是資本為王。
事實上,辛千玉知道自己是應該感謝宿衷的。因此,m-global要辦新宴會,宿衷叫辛千玉一起去,辛千玉也放下“冷戰思維”,一口答應了。辛千玉問宿衷:“你是什麽時候認識懷德先生的?”
宿衷回答:“我的一個客戶是aa的贊助商。”
辛千玉奇怪:“什麽?你還讓客戶幫你做事?”
“不是幫我做事,是幫我一個忙。”宿衷又道,“而且,我認為我和客戶之間是平等的。”
辛千玉咽了咽,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小王子,現在看來,宿衷才是小王子。一個對待客戶都愛理不理的打工人不是小王子是什麽?
然而,宿衷就算對客戶冷冰冰,客戶還是很喜歡他,願意把大筆資金交到他手上。
就因為宿衷能把資金管理得非常好。
宿衷的名號闖起來了,有的是客戶搶宿衷,從沒有宿衷搶客戶。
宴會上,還有人主動找宿衷攀談:“其實我一直很欣賞你,是這樣的,我這兒有十億……”
宿衷淡淡說:“很抱歉,我這年度的基金和資産管理數量已滿,暫時不打算安排新的計劃。”
那人不死心地說了半天可以給他多多的傭金,但宿衷不為所動,他計劃好了管理多少就是多少,別說是十億了,就算是一百億,都不能破壞宿衷的原則。
那人被宿衷拒絕狠了,默然半天,又問:“那下一年什麽時候開放預約?”
辛千玉站在旁邊,差點噎到:在宿衷身上,辛千玉深切體會到“恃才傲物”四個字的意思。
辛千玉去了一下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恰好又碰到剛剛那個拿着十億請宿衷開專戶的人。辛千玉朝他微微一笑。那人卻走到辛千玉面前,看來是專門來堵辛千玉的。
辛千玉蹙眉:“有什麽事嗎?”
對方非常客氣地說:“我們公司在教育領域也有一定影響力呢,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們集團的學校快速通過高校聯盟認證。”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辛千玉不覺得自己魅力多大,能讓這個大老板打聽自己的事,還忽然抛橄榄枝,多半還是沾了宿衷的光罷了。辛千玉為人不喜歡轉彎抹角,就直接說:“謝謝你,不過這方面的事情我已經在推進了。還有,其實我和宿衷之間從不過問對方的工作的。如果你想讓我讓他改變工作計劃,恐怕是行不通的。”
對方卻笑了:“既然你說話這麽直接,那我也直接來了。你之前出了事,宿衷不就為了幫你擦屁股而破壞原則,多接了一個客戶嗎?我想既然你們感情那麽好,只要你開口,他一定不介意再拉我一個客戶的。”
辛千玉怔住了,他實在沒想到這裏頭還有這樣的事情。
原來,阿曉的上司是陳先生。陳先生想找宿衷管理銀行資産,宿衷以這服務名額已滿為由拒絕了。阿曉那天在咖啡館見了辛千玉和宿衷之後,便萌生了幫上司解決難題的想法,勸宿衷出手。宿衷聽從了阿曉的話,破例幫陳先生做事,作為交換,陳先生能讓aa協會将辛千玉奉為上賓。
知道內情後,辛千玉臉色都變了,心裏滋味更是複雜,他覺得自己應該感動以及感謝才是,然而,事實上他的情緒卻變得更低落了。
辛千玉對着這位廁所堵人的老板也更沒好臉色:“對不起,我不清楚你說的事情。不過,我确實不會幹涉他的工作。請你不要纏着我!”
這位老板脾氣也上來了,只冷笑說:“行,你不愛管就別管。反正華爾街還缺基金經理嗎?我就是聽說他不錯,才多點耐心和誠意。他對我的提議不感冒就算了。你憑啥給我臉色看?你算什麽東西?你最大的出息不就是能和宿衷幹兩炮,讓他爽了之後施舍你兩個錢?”
辛千玉何曾受過這種奚落,臉瞬間漲紅,拳頭硬了,真想直接打扁這人鼻子。
但他并沒有這麽做。
因為這位老板有句話說得對,辛千玉還真的沒本錢給這位大老板臉色看。
如果辛千玉控制不住自己,給了對方一拳,他自己是爽了,但宿衷就得替自己周全。他不想如此。
從前,辛千玉以“英語老師”身份在宿衷身邊的時候,就時常被凱文這樣的人暗中鄙夷,認為辛千玉是高攀了宿衷。辛千玉一直都不太在意,主要是因為這不是真的。就像有人跑到喬丹面前說“你好矮啊”,喬丹是不會太在意的。當時,辛千玉有着身為玉琢集團大公子的光環,也不認為自己在基層工作拿幾千塊錢的薪水有什麽不好的,畢竟,他的規劃裏自己很快就會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因此,凱文他們這些蒼蠅怎麽嗡嗡的,辛千玉都能像驕傲的雄獅一樣當它傻逼。
但現在不一樣了。
辛千玉發現,自己不但離驕傲的本我越來越遠,好像也離宿衷越來越遠了。
別人說他辛千玉配不上宿衷,好像也已經不算是“狗眼看人低”的低級發言了
辛千玉給了老板一個冷眼,便回到了聚會區。這兒衣香鬓影的,但辛千玉感到一股濃烈的排斥感。辛千玉站在宿衷旁邊,見很多人和宿衷說話,說的都是一些辛千玉聽不太懂的事情。辛千玉果然像花瓶一樣站在那兒,光好看沒作用。更讓辛千玉感到不安的是,連作為hr而非專業人士的李莉斯也能就他們讨論的話題發表幾句見解,點頭微笑,更跟上大佬們說話的思路,而辛千玉別說說話了,連他們說的東西很多都沒聽說過,就只能在那兒端莊大氣地挺直腰背保持微笑。
他仔細研究,就會發現,沒有人在乎辛千玉是誰。他們看的是宿衷的男伴。
因為,辛千玉引以為傲的公子爺身份,在這些人金融大佬面前啥也不是。他們從沒聽說過玉琢集團,而辛千玉要介紹也覺得拿不出手,像玉琢集團這種司,在大鱷眼中就是小魚小蝦。
辛千玉的不自在落在了李莉斯眼裏。李莉斯便勾起紅唇一笑,問辛千玉:“小玉,你覺得呢?”
這句話配搭李莉斯親切的笑容,就像是怕辛千玉被冷落了,讓他參與讨論。
然而,辛千玉連他們說的內容都搞不懂,更別說參與讨論了,李莉斯這麽做只會讓他難堪。
幾位讨論者的眼光也落在辛千玉身上,似乎等他開口說話。辛千玉深吸一口氣,正打算說“我覺得大家的看法都很道理,但我更同意宿衷的角度,因為這個角度是很有趣的”這樣毫無營養但能放之四海皆準的話。起碼讓話不落地,場面不尴尬。
沒想到,這時候辛千玉電話響了。
辛千玉心裏暗道“太好了,真是一個救命的電話啊”,臉上卻露出抱歉神色:“不好意思,工作上的事情,我去接一下。”
大家都很客氣地點頭。
辛千玉拿起手機走到安靜的地方接起來,來電的人是他外公。原來是老爺子跟他說了一下安排,并告訴他,打算将集團的海外項目交給他,問他是否願意接受這個具有挑戰性的任務。
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但還是很有雄心的。他不滿足于只在國內開學校,更打算将集團擴張到海外,讓集團擁有國際影響力,成為一個知名的教育品牌。對于海外擴張,一直困難重重,辛斯穆在這一方面表現也不太好,所以,老爺子看到辛千玉的潛力後,就決定對辛千玉委以重任。
辛千玉聽到這個消息,覺得壓力很大,因為本國集團要在海外辦學是很困難的,畢竟,英美在國際教育市場上已經形成了壟斷,亞洲品牌想殺出一條血路是很難的。然而,辛千玉還是很高興能得到這樣一個機會。
老爺子年紀那麽大了,還這樣雄心勃勃,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沒道理不熱血,是吧?
答應了老爺子之後,老爺子就把項目相關的文件發給辛千玉了。辛千玉覺得這個宴會頗為無聊,現在又有活幹了,放下電話後就找到宿衷,說自己有事,要先回酒店。
宿衷也不享受這樣的宴會,便說:“我和你一起吧。”
李莉斯看着二人要走,便笑吟吟地說:“這麽快就走了?”
辛千玉也意思意思地說:“是啊,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衷哥有事的話不用管我。”
宿衷說:“我沒事,我送你吧。”
李莉斯又說:“你們兩個感情真好啊,像是一刻也分不開似的。小玉會不會打算就這樣留在美國了?”
辛千玉懶得和李莉斯虛與委蛇,白眼一翻:“給你個建議,沒事不要老是把關注放在別人男朋友身上,你能收獲更多。”
李莉斯實在沒想到辛千玉會這麽直接,臉都白了,她忙露出委屈的樣子,說:“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宿衷只是好朋友。而且我知道他是gay,怎麽會有不合時宜的想法呢?”
旁邊湯瑪斯看着,也很為李莉斯感到委屈,并且暗自認為辛千玉真的太沒有禮貌了。
辛千玉一早就猜到李莉斯會是這個反應,也知道李莉斯并無明顯越軌舉動的情況下,自己說這樣的話是會招來話柄的。
但又怎麽樣?
辛千玉不在乎,聳聳肩說:“如果是誤會了,那對不起。”說完,辛千玉就拉着宿衷走了。
李莉斯僵立在原地,表情更加尴尬。湯瑪斯便好言相勸,但李莉斯完全聽不進去。事實上,她不在乎湯瑪斯的安慰,甚至乎,她都不在乎辛千玉的奚落。畢竟,有撬牆角的打算就要做好被正宮噴的準備。她在乎的是宿衷的反應。
而宿衷的反應就是——無反應。
在李莉斯的設想裏,宿衷應該澄清地說“小玉你別多想,我和李莉斯真的只是朋友”,這樣話會讓辛千玉更生氣,也能加速形成宿衷和辛千玉之間的裂痕。然而,宿衷什麽反應都沒有,這就很難辦了。
李莉斯決定再添一把火,瞅着時間差不多,預計辛千玉和宿衷已經回酒店了,便打了個電話過去。
李莉斯推測得不錯,她電話打過去的時候,辛千玉和宿衷已經回酒店了。
宿衷在酒店房間裏接通電話,問:“有什麽事?”
李莉斯捏着半帶哽咽的嗓音說:“就是、就是我心裏很不安,會不會因為我的事情而讓你和小玉吵架了?”
“不會。”宿衷說,“我們很好。”
李莉斯心頭一梗,又說:“嗯,那就好,那你能不能幫我跟他解釋,我和你之間只是普通朋友?”
宿衷說:“好。”
李莉斯就放心了,只要宿衷跟辛千玉解釋,那就很容易讓辛千玉生氣。
挂斷電話之後,宿衷就跟辛千玉說:“李莉斯讓我跟你解釋,我和她之間只是普通朋友。”
辛千玉又不傻,用腳趾頭都知道李莉斯這舉動安的什麽心。他浏覽着電腦裏外公發來的海外項目文件,漫不經心地說:“知道了。”
宿衷顯然察覺到一種冷淡。
從前,辛千玉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總是看着自己,很認真、很眷戀的。而現在,辛千玉更多的注意力在電腦裏。宿衷有些不知所措,轉了轉臉,問:“你在幹什麽?”
辛千玉擡起頭,對宿衷說:“哦,對了,我該告訴你這個,老爺子讓我當集團的海外事業部總裁。”
宿衷點頭,說:“我也打算告訴你,我将開展一個新研究,為此,我大概會在美國多待一年。”
聽到宿衷這麽說,辛千玉一怔:“一年?為什麽又一年?”
“因為研究有了新的方向,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數據。”宿衷回答,随後又說了一大堆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術語來解釋他們的研究。
辛千玉聽不懂研究,只聽懂一年,他愣了愣,說:“那如果之後研究又有了什麽方向,你會不會待了一年又一年?”
宿衷道:“這個概率很低。”
宿衷從不會把話說死,他說概率很低,基本上就是說不會的意思。
但辛千玉現在可聽不得這樣模棱兩可的說辭,他冷笑:“來美國的時候你就沒知會我,只說一年。現在要多一年,也不打算跟我商量。我看你一年又一年的,到時候怕連綠卡都拿了,早忘了你在亞洲還有個男朋友了吧?”
“我記性沒這麽壞。”宿衷道,“不會忘記。”
“那你記得你答應了只去美國一年嗎?”辛千玉的聲音陡然拔高,像是勾動緊繃的琴弦所奏出的聲響,“我看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們這樣還有什麽意思?不如分手吧!”
宿衷沒想到,時隔沒幾天,辛千玉又提了分手。
他固然心痛,但又警覺到了什麽,他從心理咨詢師和李莉斯那兒得知,伴侶頻繁提分手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宿衷定了定神,認真看着辛千玉。
辛千玉被宿衷這麽一瞅,竟有些六神無主。
事實上,剛剛辛千玉蹦出那一句分手的時候,自己也吓了一跳,驚愕過去,便生出一種期待。他期待宿衷露出上回提分手時那種脆弱的表情。
他期待看到宿衷不冷靜、不沉着、為自己心碎的樣子。
而當宿衷沉着地看着自己時,辛千玉渾身就像泡在冰水裏一樣充滿冷意。
宿衷用那種研究者般認真又沉穩的語氣說:“你不是真的想分手,而是在用提分手的方式來引發我的焦慮,從而緩解你的焦慮,或是促使我做出讓步,對嗎?”
辛千玉的喉嚨像是被死死掐住一樣,呼吸不過來了。
宿衷搖頭,說:“這樣是不行的。”
辛千玉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什麽。如果他能冷靜下來,自然能明白宿衷的話是理智的、合理的。但現在的辛千玉根本不想要什麽理智、什麽合理,他想要的是宿衷告訴他,自己多麽在乎他。
宿衷又用說教似的口吻說:“你這樣的行為只會傷害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什麽話可以好好商量,不要拿分手當威脅。”
宿衷這平靜又溫和的态度,反而比謾罵和争執更尖銳、更能傷害辛千玉。因為焦慮而犯傻的辛千玉對比起有條不紊、頭頭是道的宿衷而言,簡直是一個笑話。
“你是對我在美國的事情不滿嗎?”宿衷皺了皺眉,仿佛一個在代碼裏找bug的it工程師,“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可以好好商量,而不是提分手。分手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辛千玉的腦子一片混沌,宿衷喋喋不休的話更讓他腦子要爆炸似的發漲發痛。辛千玉打斷他的話:“是不是我提分手了,你也不會改變主意?”
“這兩件事根本不相關……”
“我問你,是不是,我提分手了,你也不會改變主意!”辛千玉在“是不是”三個字上着重強調,幾乎是咬着牙說的,“是不是?你只答我,是不是!”
“是。”宿衷答,“我希望你明白,提分手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辛千玉頭腦裏有一根弦一下崩了。
瞬息之間,他沒了頭痛欲裂、沒了天人交戰、沒了忐忑不安,只剩一種死一樣的沉寂。
他的目光失去光彩,卻又更為淡然,他看起來和宿衷一樣平靜了。
“算了,”他用像是機械一樣的語調說,“我們分手吧。”
宿衷也怔愣了。
辛千玉道:“這次是認真的。”
辛千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硬下心腸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宿衷也顯然不知道事情怎麽急轉直下走到了這個地步。他的大腦再一次過載,完全運轉不起來,又變成一塊很好看的木頭美人。
辛千玉一揮手:“你相信你會尊重我的決定,對嗎?”
這個時候,宿衷稍稍回過神,猶如機械人一樣脖子轉動:“什麽?”
“尊重我的決定。”辛千玉說,“你是這樣的人,不是嗎?講理智、講原則。我既然認真提出分手,相信你也會尊重。”
當辛千玉提到“尊重”兩個字的時候,宿衷不得不點頭:“嗯,我尊重你的決定。”
辛千玉的心徹底涼了下來。
宿衷确實是一個講理智、講原則的人。分手這種事情,确實是如此。若一方堅決分手,那另一方是應該尊重的。
宿衷卻總覺得哪兒不對,心腔像被挖掉了一塊:“你是堅決要這麽做?”
“我是。”辛千玉鼓起巨大的勇氣回答,頭卻垂下,不敢直面宿衷,唯恐一看到宿衷的臉就軟下心腸。
大概避免自己的心神再次為宿衷癡迷,他立即下了逐客令:“請你離開。”
宿衷遵守着社會規範,在對方下逐客令之後,他點頭離開。
然而,宿衷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困頓,好像背着一座山似的。他忍不住回頭看辛千玉,卻只能看到辛千玉決絕的背影。
越來越遠,一步一步,他離辛千玉越來越遠,直到房門關上,他的視線完全被隔絕。
這是宿衷最後一次見到辛千玉。
直到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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