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男人真的狗

第45章 男人真的狗

這時候,辛千玉看到的林春紅是疲憊而憔悴的,仿佛沒有生氣的木頭一樣。

看到這樣的她,辛千玉倒是挺感慨的:這個女人确實是為宿衷付出了全部。然而,問題是,她付出全部的時候,竟然也要求宿衷也為自己付出全部。

她被丈夫抛棄,也被娘家看不起,在她漫長的歲月裏,感情的寄托就只有一個兒子。

宿衷沒有朋友,沒有愛好,在很長的一段歲月裏,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就是母親。盡管他看起來比較冷漠,但已經足夠滿足林春紅這個可憐女人的情感需求了。

而現在,她發現兒子其實沒那麽冷漠,兒子有熱情,只是他的熱情全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兒子成了一個她一直無法理解的同性戀……她便發了狂。

辛千玉看着林春紅的眼神裏很難有敵意:“好了,我知道了。”

林春紅仿佛沒有生氣一樣,只是機械地說:“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為難我的家人。”

“我沒有為難他們,也犯不着。”辛千玉淡淡說,“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你最應該道歉的人是宿衷。”

林春紅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擡起了眼。

這時候,宿衷也從外面回來了。他看到林春紅,也微微有些吃驚,只說:“媽,你怎麽在這兒?”

林春紅的心又裂開了一塊:我是你媽,為什麽要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我……”林春紅眼巴巴地看着宿衷,“我跟你……道個歉。我不該這麽強烈地反對你和辛千玉的事情。”

“你不用和我道歉。”宿衷說,“你最應該道歉的人是小玉。”

聽到宿衷說出了和辛千玉一樣的話,林春紅一陣恍惚:她發現她人生裏最重要的東西好像流沙一樣從指縫流逝了。

林春紅的眼眶頓時變得溫熱,淚水随時要噴湧而出:“兒子——”

她用脆弱無助的眼神看着宿衷。

而宿衷的回應是——迷茫、疑惑甚至是……尴尬。

沒錯,當她悲痛地看着兒子的時候,兒子看起來困惑又困窘。

林春紅更恐慌了,她抓起宿衷的手臂,顫聲說:“我什麽都沒有……這麽多年來,我什麽都沒有,只有你!你是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那麽多年,我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你身上。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了,我只有你了!”

這樣的話,林春紅不知說過多少回了。

宿衷原本就十分冷淡遲鈍,還被動地聽類似的話那麽多年,實在很難感動起來。

當然,他也是感恩的,只說:“謝謝,我明白。”

但這樣的反應卻讓林春紅無比失望。

她要的不是一句淡淡的謝謝,而是對方給予自己同等熱烈的感情回應。

林春紅頓時變得憤怒起來,手指顫抖着,傷人的話語随時要破口而出——辛千玉卻搶先一步,拉開了林春紅,神色淡淡地說:“有件事,我上回就想說了。”

“什麽?”林春紅攢起來的情緒驟然被打斷,臉上顯得有些困惑。

“芥蘭。你上次吃飯的時候為什麽給宿衷夾了芥蘭?還有以前也是,你給他夾了好幾次芥蘭。”辛千玉道,“宿衷不喜歡吃芥蘭。你不知道嗎?”

林春紅的臉僵了一下,随後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亂講!他怎麽不喜歡吃芥蘭?他從小就愛吃……”

辛千玉扭頭看宿衷:“你愛吃芥蘭?”

宿衷答:“我從小就吃,但我不愛吃。”

林春紅的表情一下就石化了:“怎、怎麽會?”

辛千玉看着林春紅,道:“但我倒是看出來了,您是挺喜歡吃芥蘭的,基本上出去吃飯都必點一道炒芥蘭。”

林春紅神色迷惑。

辛千玉道:“所以,喜歡芥蘭的人不是宿衷,是你自己吧?”

林春紅讷讷:“我、我是喜歡的,但我兒子……”

宿衷還是那無動于衷的模樣,林春紅越發心虛起來,嘴上的聲音卻更高了:“他不說,我怎麽知道?”

辛千玉扭頭問宿衷:“你有說過你不喜歡芥蘭嗎?”

宿衷答:“有。”

林春紅反駁:“我可不記得有這回事!”語氣焦急,像是想極力證明什麽。

宿衷反應倒是很平淡:“不記得也是很正常的,因為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宿衷小時候曾告訴林春紅自己不愛吃芥蘭,林春紅不以為然,并強硬地把菜夾到宿衷碗裏,并說,這個好吃!快吃!不要挑吃!

久而久之,宿衷就不反抗,林春紅給他夾什麽,他就吃什麽。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宿衷穿的衣服、用的東西,他自己喜歡的不算,林春紅挑了覺得好的才可以。

宿衷看中5塊錢的小算盤,林春紅卻非要給他買一個100塊錢的玩具車,并拿着玩具車對宿衷說:“這可是媽媽花了一個月工資給你買的……”

宿衷當時的表情也是困惑又迷茫,最後也只能說:“謝謝媽媽。”

辛千玉目光如炬地看着林春紅,說:“你既然是那麽偉大的、無微不至的母親,能說出十種宿衷不喜歡的食物嗎?”

林春紅想說“宿衷從不挑食”,但話未說出口,她又噎下去了:她竟然不敢确定,到底是宿衷沒有不喜歡的食物,還是自己沒有在意、只是将宿衷不喜歡的食物硬塞給他、而宿衷沒有反抗。

但林春紅不肯示弱,只說:“我也是為他好,小孩子家家的挑食也行嗎?”

“我知道,只有小孩子才挑食,大人是不會挑食的。大人不愛吃,那叫‘忌口’。”辛千玉一笑,“別誤會,反應也別那麽大。我不是說你不愛他,你确實是一位了不起的單親媽媽。但不可否認,你實在是有點過激了,你六親無靠,就把宿衷當成了一個自我投射的對象,你認為什麽是好的就要他接受,你認為他應該做什麽他就要做什麽。這不是愛——或者說,這不是純粹的愛。”

這些話是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來的,卻比什麽粗言穢語都更戳林春紅的心窩子。

林春紅幾乎跳腳:“你懂得什麽?!你知道我多麽辛苦地将他養大嗎?你知道我是怎麽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嗎?而你,而你什麽都不會,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根本不能像我一樣愛他!”

“我是不能的。”辛千玉回答得很幹脆,“我為什麽要像一個媽一樣愛他?”

林春紅被堵死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宿衷沉默許久,拿起了一張名片,遞到林春紅面前:“媽,你确實不對勁,看看醫生吧。”

林春紅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一張心理咨詢師的名片,臉色發白:“你、你覺得我有病?”

“我們都有病。”宿衷拍拍林春紅的肩膀,“我也在看這位醫生。從小就困擾着我的心理問題也緩解了很多。”

林春紅的眼眶一直濕潤,卻忍到這一刻,眼淚才墜下:“從小就困擾着你的……心理問題?”

當名片捏在手裏的時候,林春紅才敢面對自己,自己不是一個完美的媽媽……

與此同時,宿衷“完美兒子”的鏡像也頃刻破碎了。

鏡像裏映照的從來不是真正的宿衷,而是她林春紅的心理投射。

假象破裂的時候,她便被割得鮮血淋漓。

最終,她還是拿走了那張名片,聽從宿衷的建議去面對自己的心理障礙。

她的問題其實也一直存在。

她生于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哥哥占據了最好的資源,她也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這樣的分配。嫁人之後,她便充當起賢妻良母、好好的相夫教子。沒想到,迎來的是丈夫的厭棄和背叛。離婚之後,她只得一個人打工育兒。然而,她的兒子卻和正常的孩子都不太一樣……

對她來說,生活是很辛苦的。

她不對自己撒幾個謊,她很難笑着活下去——

“對啊,哥哥就是男人嘛,男人當家嘛,都是這樣的……”

“我老公人挺好的,願意養我,誰家老公不這樣呢?”

“我兒子不是遲鈍,只是不愛說話……”

“誰說我孩子有問題?你家孩子沒問題,跟我兒子一樣考一個100分試試看?”

……

入夜,夜色好像也能濡染微風,暈出暗藍的色彩映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辛千玉攏上了天鵝絨的窗簾,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邊的宿衷。

他走向床邊,一邊脫下棉襪,露出雪白的腳背,一邊說:“你覺得林春紅愛你嗎?”

宿衷看了一眼辛千玉:“嗯。”

語氣裏其實透着一些迷茫。

辛千玉嘆了口氣,在宿衷的身邊躺下:“你希望她愛你嗎?”

“希望。”宿衷答,這次語氣裏沒有迷茫,是很幹脆的,“無論如何,被人愛着都是一件好事。”

辛千玉笑了笑:“當然。”

宿衷卻沉聲道:“但是……可能我不值得被愛吧。似乎沒幾個人願意愛我。”

“胡說。”辛千玉最聽不得宿衷這樣可憐兮兮的語氣,“是你自己太遲鈍,感覺不到吧!”

宿衷立即轉過頭,又露出那小狗讨吃的表情:“你愛我嗎?”

辛千玉心裏一跳,撇頭道:“這個得你自己感受。”

宿衷便抱着辛千玉,把頭拱到辛千玉的胸膛,像撒嬌的寵物似的,他側耳聆聽着:“小玉的心跳得很快。”

辛千玉臉變得通紅,表情憤憤然的,卻不舍得将這美男子推開。

大概是夜色太濃,美色太盛。

既然辛千玉說了叫宿衷自己感受,宿衷便将辛千玉壓在床上感受感受。

從前,宿衷還會問小玉想不想要,但因為辛千玉之前羞惱之下曾說“以後這個不用問”,宿衷便覺得自己被開了權限,故而随時随地、想要就要。

不過,有些關鍵問題,宿衷還是會征詢一下辛千玉的意見的。

“可以在裏面嗎?”

“不可以!”辛千玉說,“清潔起來太麻煩了。”

“我可以幫你……”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好……”宿衷委屈巴巴,“那能在你的腿上嗎?”

“啊?”

“小玉的腿很好看。”

……

辛千玉腦子滑過一句辛慕常說的話:男人都是狗。

真的要聽媽媽的話。

就在他想媽媽的時候,媽媽的電話就來了。

媽媽的聲音柔媚,關切地說:“吭哧呼哧的,你該不是在……?”

“……沒啊,”辛千玉說,“你想多了。”

“真沒有在幹?”辛慕一副“別騙老娘”的語氣。

辛千玉誠懇道:“真沒有。”沒有在幹,是剛幹完,還在喘。

辛慕點點頭,說:“cfo套現離場了,這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辛千玉一聽是工作的事兒就不困了,“怎麽了?”

辛慕道:“老爺子知道他把股份轉給你了。”

辛千玉笑道:“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就是想看他急。”

“搗蛋。”辛慕寵溺地說,“老爺子确實急了,喊你回去吃飯呢。”

年三十晚老爺子都無所謂辛千玉回不回去吃飯,現在倒是喊人回家了,真是有趣。

辛千玉點頭:“行,大過年的,我就回去給老人家添添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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