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人情冷暖搖劍心

幾日兼程趕路，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然而傳來的消息卻不是什麽好消息。

莫家已經被圍的第十天，周圍沒有一個門派敢伸出援手，全都視而不見。

莫霄雲來不及心寒，滿腦子都是家裏的事。

莫家地處山頂，他到的時候山腳沒有一個彼岸的人，整座山原本還有些獸語鳥叫，此時卻一片死寂。他心更慌，拔腳就往山頂跑。

沿路也沒有一個行人，死氣沉沉。

心中的不詳的感覺越來越重，他遠遠看到莫家的院門向外大開着，沒有守衛，頭腦一熱就沖了進去。

“娘！”

整個莫家牆頭頭站滿了彼岸穿着黑袍的人，地上是橫七豎八的屍體，他們的手裏還緊握着劍。而最中央只有一道孤傲身影還在不屈地執劍站着，眼神依然淡漠冷傲。

風斜吹起她的白衣，漫起一陣芳馨。

她手裏的劍整把沒入了面前綠衣女人的胸口，一串血珠順着透出的劍刃滑落了下來沾滿她的右手，血淋淋的。然而彼岸首領的粗口寬刀也貫穿她，幾乎要把她的肋骨打穿，她轉頭朝莫霄雲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對方的刀猛得抽了出來。

血狂湧而出，她的身體如飛花離枝，潰然跪倒在地。

“娘！！”

莫霄雲沖了過去，顫抖地扶住她身子，莫希一張口就大口大口地嘔血，血嗆進肺裏，艱難地地開口。

“雲兒……”

“娘你別說話了！我帶你看大夫！……”

莫希的手無力地搭在他手背上，氣若游絲，滿含着殷殷期望，“不要報仇……切記……衛道……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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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霄雲知道她想說的是莫家的家訓，其中一條便是：衛道救人，死而後已。

他從小就被教育以衛道助人為己任，十三歲自入江湖，早知人心險惡。常在救人後被反捅，常在幫人後反被拖入泥潭。他不說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傷心，只是選擇什麽就要承擔什麽。

莫家因為選擇衛道，每一代沒有活過三十歲的。因為選擇行俠，七十條人命都躺在地上了。

他被稱為俠義無雙，因為他是大俠，就要承擔容忍這些，不能計較。可他現在不明白了，自彼岸之禍來莫家救了那麽多人，莫家有難時可有一人來幫他們？可有人真心謝他們？他只知道那之後莫家得到的就只是敗落和嘲諷，被人指着後背說離莫家瘋子遠點。

……他救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信仰黯淡，支離破碎。

“我不！”莫霄雲恨聲道，“這些人不值得我救！讓他們死了好了！”

莫希睜大的眼裏倒映着他，還想說什麽，僅餘的神采就散掉了，竟然死不瞑目。

“娘，我……”

“哈哈哈，莫希大英雄……你終于死了……哈哈哈哈……你也會死……”

彼岸大姐顫巍巍地捂着胸口，将她的劍緩緩抽了出來，血順着指縫往外流，她點住穴道止住流血，笑得渾身發顫。

“姓莫的，你以為你娘是什麽好東西嗎？你知道她為什麽一輩子都沒悟出劍道嗎？因為她知道她不配當大俠！她不配拿劍！”

莫霄雲放開了莫希的手，用沾滿血的右手拾起劍，雙目已找不到一份理智。

“我殺了你！”

他情緒一激動，越發控制不住內力，大姐冷笑一聲，一掌拍在他胸口，分明沒用大多力道卻把他擊飛了出去。莫霄雲摔在地上，剛要爬起來就咳出血來，感覺五髒都被打碎移位似的，陰陽兩股內力交替湧上，他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甚至看不清面前的畫面。

他看到自己的劍正好掉在自己眼前，想伸手去撿，卻怎麽也夠不到……

“莫希的賤種，本想跟你慢慢玩，不過今天突然很想殺你。”

彼岸首領慢慢地走向他，她手裏那把刀就是剛才捅死莫希的那把，只聽嗖得一聲，她的腳腕被鐵索纏住，莫霄雲隐約看到了金發，是冷湖。

兩人也是一聲不吭地對掌，時間停頓了一瞬。

“不自量力！”

下一秒，冷湖同樣被輕易地拍了出去，軟趴趴地不動彈了，看樣也是斷了兩根肋骨。

冷湖才被打出去，尉遲蔚突然掠出，沒管在場的任何人，而是揪住她的衣襟怒道：“我爹呢？你把我爹呢！”

沒了平時的溫文爾雅。

彼岸大姐頭次被人如此接近，反而笑了，是冷笑。

“敢跟我動手？”

随即揚手一巴掌見他摔了出去，尉遲蔚摔清醒了，摸摸右臉滿手的血，白皙秀氣的臉上被甩出三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這個功夫莫霄雲顫巍巍地朝他的劍爬了幾步，伸手去夠，差一點就碰到的時候面前的劍卻被踢開了。莫霄雲猛地擡頭瞪她，眼神恨不得将她挫骨揚灰。

“呵，好兇的眼神，這麽想你娘就去陪她啊。”

大姐舉起刀來，上面莫希的血已經幹涸。在場的彼岸中還有幾個見過的身影，暮雨，潇潇，明月……都在，心知大姐要殺他，沒人敢吭聲。

莫霄雲絲毫不懼地瞪着她，心道死就死。

然而這一刀卻沒砍到自己身上，他被尉遲蔚壓在身下，手臂一緊将他抱在懷裏，大片的血将他的藍衣裳然黑，血濺到莫霄雲錯愕的臉上。

“不要殺他……不要殺他……對不起霄雲……對不起……”

莫霄雲茫然無措地擡手摸了摸尉遲蔚的臉。

尉遲……哭了？

大姐也怔住了一下，爾後更怒，喝道：“……你給我讓開！”

尉遲蔚沒等他反應，将他摟得更緊，抵死不放，搖頭道：“求求你，別殺他……要殺就殺我吧，不要殺霄雲……”

“你給我……”

大姐才要把他拎起，就又聽嗖嗖幾道風聲，一群頭戴面具的黑衣人将彼岸密密麻麻圍了個水洩不通。

“彼岸，別動莫家。”

大姐冷哼一聲，便沒理會他們兩個，而是看着站在最前的青年：“竟然出動了內外兩堂，天魔殿什麽時候也會幫正道了？”

“沒辦法，宮主的命令，當屬下的不得不從啊。”

青年舉扇一揖，溫聲笑道：“在下孟回，天魔殿現任總管，大姐頭看起來也受了重傷，天魔殿的人可不能白來……”

“哼，我會怕你？”

孟回賠笑：“當然不會，不過在下來的時候在山下看到有澹臺府的人，我們何必鹬蚌相争，讓漁翁得利呢？”

“澹臺府？那個牆頭草……”彼岸大姐眼神一冷，但這番打鬥她的傷口也又開始流血了，便下令撤退。

“莫霄雲，下次沒那麽好運了。”

莫霄雲沒理她，尉遲蔚因為流血太多暈倒在他身上，可是手還是緊緊攬在他肩頭，把他摟在懷裏，生怕他沒了似的。莫霄雲又是莫名，又是愕然，但自然是感動，擡手給他擦了擦眼角輕聲道：“沒事了尉遲，她已經走了。”

尉遲蔚緊抓着他的手這才放松，掉進他懷裏。

彼岸的人一撤澹臺府就來了，卻只來了澹臺風意一人，他抱起冷湖便要走，莫霄雲還沒來得及阻止，孟回就擋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澹臺府首領好生潇灑，說帶走就帶走。”

澹臺風意冷聲道：“他要看大夫，我不會害他……對吧狐貍？”

冷湖奄奄一息地嗯了一聲，就縮進他懷裏睡了過去。

孟回僵着的手臂停了一會，不甘地放手讓他走了，又對莫霄雲道：“天魔殿不多呆了，免得給你惹麻煩，莫大俠保重。”

這下所有人都走了，莫家只剩下莫霄雲一個人抱着一個半死不活的尉遲蔚，還有滿地的屍體。

怎麽也沒想到，傳承了百餘年的莫家，歷經幾番生死，就這麽倒了。

或許連彼岸首領本人也沒想到，莫希會就這麽死了。

尉遲蔚從昏迷中醒來的時發現自己在尉遲家，他心道這不會是一場夢吧？但後背一痛，身上的刀傷卻是非常實在的。

他只好接受了這個事實，而後想到的就是莫霄雲去了哪裏？

問來侍奉的丫鬟，丫鬟答道：“您昏迷三天了，是莫大俠送回來的。老爺因為莫家慘死，您又弄了一身傷，夫人大發雷霆把他攆了出去。這三天他每天都來看你給你送藥，每次都被夫人攆回去了，小少爺勸也沒有用，今天剛被攆走，應該還在路上。”

尉遲蔚嗯了一聲，拿起手邊的折扇搖了搖，又問：“他送我的東西呢？”

丫鬟答：“被夫人扔出去了。”

尉遲蔚擔心地問：“那母親有沒有打他？”

“這還不至于，只是罵的比較難聽。”

“有多難聽？”

“奴婢不方便說，總之是圍繞莫希大俠的話，少爺可以自己想象。”

尉遲蔚一聽趕緊艱難地穿衣服下床，順着後門溜走了。

後一步來看他的尉遲離已經找不到人了。

“……我哥呢？！他不是動不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