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二天便是過年。

但聞聍一點都不覺得興奮，似乎自從他過了青春期，就對過年沒有什麽期待了，而街上雖然張燈結彩的，可是這一天有許多店鋪關門，也并不是很有過年的氣氛。大概最期待的，還是那幾天年假吧！

雖然是兩家一起過年，但加起來也才四個人，算不得熱鬧，只好邊放電視，邊打牌湊湊熱鬧。

聞聍牌技不行，屬于純靠運氣的那種，不過他今天運氣來不錯，來了幾個大胡，喜得他眉開眼笑。

江鈴笑着說：“哎呀聍聍今天運氣真不錯，贏這麽多壓歲錢可以省啦！”

“我還有壓歲錢？”聞聍倒是很驚訝，一般上孩子在工作之後家裏都不會再給壓歲錢了，他也已經做好了沒有壓歲錢的準備，不過既然小嬸這麽說了，聞聍自然不會拒絕，滿臉笑容說，“不過你們要是打算給的話我肯定是不會拒絕的啦！”

“這孩子！”聞人鳳笑了起來，“有有，晚點給你！”

“老爸我愛你！”聞聍笑眯眯的。

晚上七點多，聞聍守在電視機前，手捧着手機跟顧成周聊天。

“江長玫這麽多年了還是一樣，都沒什麽變化啊！”聞人鳳看着電視轉頭和聞聍說話，可聞聍低着頭壓根沒聽見，自然沒有搭理他，他靜靜看了片刻，走過去站在聞聍身邊，低頭去看他的手機屏幕。

聞聍覺得光線有點被擋住了才擡頭，看到老爸高深莫測的臉吓了一跳：“爸！”

“顧成周？是誰？”聞人鳳指着手機問。

聞聍連忙收起手機，坐直了身體：“我老大，我師父。”

“女的？怎麽起這麽個名字？”聞人鳳微微搖頭。

“不是……他是男的，”聞聍沒想明白聞人鳳為什麽這麽說，反射性回答。

“男的，那你跟他發什麽‘想你’？”聞人鳳說着臉色一變，聲音低了下來，“男的？”

聞人鳳的表情有點吓人，聞聍不由得往後退了一點，但還是點頭，神色堅定：“對，我和他在一起了。”

“你跟一個男的在一起？這是同性戀你知不知道！”聞人鳳大聲吼了句，臉上原本因為怒氣而升起的血色盡數褪去，變得蒼白，不敢置信地問，“你喜歡男人？”

“也……也不算，不過我很喜歡他，”聞聍鼓着勇氣說，“我們的感情很好，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這件事，媽媽也知道，我原本也不打算瞞你的，不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說，現在剛好你發現了……”

“你媽……知道？”聞人鳳微微側頭，眉頭皺得緊緊的。

“對！”

“她說什麽？”

“她說她會支持我，只要我覺得幸福，”聞聍繼續說，“爸爸！我現在覺得很幸福，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也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我也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同意。”

聞人鳳不說話，盯着兒子看着，目光複雜。

聞聍小的時候，他們父子是很親近的，雖然他總是很忙，但是他在家的時候，聞聍總是更黏他一些，那時白叨叨甚至會因此吃醋。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父子越走越遠，雖然表面上并不明顯，但聞聍再也不會和他說自己的心裏話，他也不再像聞聍小的時候那樣去親近他。在他不經意的時候，聞聍長大了，仿佛一夜之間，明明昨天還只是一個孩子，今天卻已經能夠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了……

聞人鳳嘆了口氣：“我累了，先去睡覺了。”

他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他的身高很高，有一米八七，身材卻有些瘦削，因為這次生病，他很遭了點罪，瘦得有點厲害了。他的背脊有點微微勾着，這是以往的他不曾有過的，他似乎總是很自信，永遠仰着頭，四十歲的人，心性卻像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是如今的他，已經變成了處于這個年齡段的一個普通青年男子，他身上的那股精神氣都沒有了。

聞聍一直沒有說話，顧成周發了好幾條語音過來，聞聍一一聽了，才回複說：“老大，我剛才出櫃了。”

顧成周很快回複：“怎麽回事？”

聞聍躺在沙發上，将手機拿到與視線相平的空中，想了一下才說：“我老爸剛看到我和你發的消息了。”

“那現在怎麽樣？需不需要我回來？”

“沒事了，我爸沒有反對，”聞聍有點怏怏不樂，“不過我覺得他有點不開心，有點難過。”

顧成周發了條語音回來，很短，只有兩秒鐘：“阿聍……”

“沒事啦，我爸很疼我的，給他點時間，他會想開的，”聞聍又笑了起來，是安慰顧成周，也是安慰自己。

春晚開始了，六名主持人出現在電視裏。

雖然聞聍每年都會看春晚，但他貪睡，幾乎每年都沒有看完，不過今年他堅持到了最後，邊看邊和顧成周讨論，哪個演員最帥，哪個小品最好笑，還有搶紅包。每一輪搶紅包結束他都要問和顧成周對一下戰果，結果是他的運氣都在下午打麻将的時候用光了，一晚上也就搶到了四毛八分錢，顧成周卻戰果累累，加起來有一百多，看得聞聍十分嫉妒：“怎麽你這麽多？”

“要嗎？”顧成周問。

“我要你就給我？”聞聍反問。

顧成周沒回，不過很快，聞聍就收到了紅包，打開一看，居然是1314元，聞聍頓覺驚喜非常：“老大我太愛你了！哈哈！”

“所以你打算回我多少？”

聞言，聞聍一把攥緊了手機，說：“發出去的紅包還有回的啊！”

“你不覺得自己該表示一下？”顧成周的聲音聽起來陰測測的，聞聍有點害怕，于是說：“好吧！我給你回個二百五好了！”

顧成周：“……”

雖然那麽說，但聞聍還是沒給顧成周真的回個二百五，而是發了個520的紅包給他，顧成周發來一串飛吻的表情，聞聍看得樂不可支，給了顧成周一個評價——悶騷！

顧成周：“阿聍，新年快樂！”

“老大，新年快樂！”

聞人鳳第二天下來的時候臉色依舊不太好，不過就聞聍的感情還是發表了下自己的意見：“你要跟他在一起，我不反對，不過不許在外面亂搞……”

聞聍滿頭黑線：“我能怎麽了亂搞啊！”

“那個圈子太亂了，反正你別學他們！”聞人鳳皺眉，又說，“另外，好好照顧自己，要是他欺負你，跟你老爸說，我幫你揍他！”

“噗！”聞聍噴笑，“放心吧！他要是欺負我，我絕對來找你！”

中午有人來家裏拜年，來的人大多是聞人鳳公司裏的同事，以前他們也有過來，不過這一天聞聍大多在外面玩，他不想接手家裏的公司，聞人鳳也不會強求，因此不曾攔着他外出。但今天聞人鳳卻讓聞聍跟他一起：“雖然你現在不想接手公司，但你已經畢業了，了解一下家裏做的事也沒有什麽壞處，你要是以後想接手了，上手也沒有那麽困難。”

“爸！我真的沒什麽興趣，”聞聍不太想去。

“阿聍，”聞人鳳看着聞聍，表情嚴肅，聞聍終于妥協：“好吧！我去，不過聽不懂可不能怪我！”

其實大過年的，公司裏的那些人也沒有什麽太多公事上的事要和聞人鳳說，就算要說，也不會在到人家家裏拜年的時候，聞人鳳叫他過去，也不是現在就要讓他對公司的運作都了如指掌，不過是帶他認些人罷了。雖然聞聍和那些人并不是真的不認識，但是他長這麽大，還沒有正式在公司員工面前露過面。

但聞聍真心不太喜歡這樣的場合，他也跟着顧成周出去應酬過不少次了，但每次他都是背景板，主要還是顧成周，而顧成周照顧他，就連喝酒都很少讓他喝，就算有人敬他，也被顧成周給攔了。因此就算現在別人看在他爸爸的面子上并不會為難他，聞聍的表現可圈可點，但他仍覺得時間難熬，直到他們都走了，才覺得松了口氣。

聞人鳳一直關注着聞聍，知道他的抵觸情緒，也不勉強，只想着慢慢來，總有一天，聞聍會願意回來幫他的。

和顧成周分開的時間雖然難熬，但到年假的最後一天，聞聍又覺得時間其實過得挺快的，一轉眼就沒有了。

和顧成周說起的時候，他笑着問：“那你現在是想見到我還是想時光倒流回去？”

聞聍很認真的想了下，很肯定的說：“還是想見你！”

顧成周大笑：“我在回江城的高鐵上了。”

“真的啊！”聞聍一喜，下一秒又萎了，“可是我還在家裏，我買的是明天的火車票，你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早知道我就買今天的車票回去了。”

“臨時決定的，改了時間，”顧成周說。

“好吧！明天見！”聞聍嘆氣，挂了電話沒一會兒，手機就響了，他低頭看了眼屏幕，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

【小明】

那天之後，他和王明沒有再見過，兩個人之間連電話也沒有打，但聞聍知道他跟那個男人去了北京，知道他換了新的工作，現在在一家事業單位上班。他一度以為他和王明之間也就是這樣了，通過彼此的空間狀态了解對方的情況，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說來也真是奇怪，人心總是那麽變幻無常。

他曾以為他和王明之間會是最親密的朋友，一輩子！可是他們的一生才走了五分之一，便已經分道揚镳。

其實閑暇的時候，聞聍也曾想過當時發生的事情，想一想，似乎也沒有那麽嚴重，但他已經辨不清當時的自己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和王明說那些話，也分不清當時的自己為何那麽憤怒，只是知道，他和王明再也回不到當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