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美人有罪23
吳蘭臺的心跳驟然一停。
他瞪着瑟瑟, 那眼神就好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框,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吳蘭臺覺着自己腦袋裏嗡鳴, 響的他什麽也聽不見, 只看見瑟瑟塗抹着石榴紅色口脂的唇一張一合, 說了些什麽,他都不知道。
瑟瑟手指捏着這條薄薄的裙子,笑靥如花:“爺,怎麽不說話了?”
吳蘭臺身體開始發顫。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瑟瑟說了什麽。
瑟瑟說的話,到底意味着什麽……
他終于, 想明白了。
“你……”吳蘭臺的聲音幹啞的就像是吃了一把黃沙, 粗糙如砂礫,呼哧呼哧的,他逐步冷靜下來, 卻感覺心底一片荒涼, “你早就……知道了。”他說的一字一字,都很艱難。
瑟瑟好奇:“你說的, 是指你讓徐娘來調|教我的身體,還是你要将我送給齊王?”
随着瑟瑟的話,吳蘭臺的嘴唇開始發抖。
他還是回憶, 那個溫順, 聽話, 又依賴他的瑟瑟, 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好像就是瑟瑟被徐娘的手段調|教到不願接受,觸柱自盡之後。
那之後,受了傷的瑟瑟一改之前的怨憤,失去了記憶的她,就像是雛鳥一般,看見了他,全身心的信賴了他。
吳蘭臺越想,越覺着恐懼。
他看向瑟瑟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個執掌着生殺大權的妖魔,戒備,懼意,以及不知是後悔還是恥辱的憤怒。
“你……你全都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他沙啞的聲音怒吼着,眼前的瑟瑟不再是他記憶中溫婉柔順的嬌嬌美人,她是沒有角的魔,是充滿邪氣與惡意的妖。
枷鎖固定在他的肩膀上,沉重的腳鐐還有一個鐵球牽絆着他,吳蘭臺踉跄着退了兩步,滿臉的痛恨。
瑟瑟一襲石榴紅裙,站在他對面笑靥如花。
在府衙時,瑟瑟戴着那張溫柔的假臉,用那充滿愛慕的眼神,麻痹了他。
她對他笑,關心他,照顧他,結果全是假的。
他所有的心思,她都知道!
“你根本沒有失憶……你……毒婦!心腸真狠啊!”
吳蘭臺眼中都快要噴出怒火。
瑟瑟就一直在知道的情況下,虛假的,在他面前僞裝着,虛僞的臉下,是對他一直以來的嘲諷!
而他一直以為,瑟瑟癡戀着他,愛慕他!
假的!都是假的!
瑟瑟微微挑眉:“這話說的,我心腸狠毒?是誰找來下賤的娼|婦,用下|流的手段毀人?是誰故意示好,假意愛慕,騙取我信任?又是誰,把愛慕他的女子,親手送給別人?”
這一切,都是吳蘭臺自己做的。
吳蘭臺大口大口喘着氣,他的腦袋裏嗡鳴不止,眼前一片花黑。
瑟瑟的聲音還是一如以往,溫柔的細聲細氣,可是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她的語氣裏滿滿都是對他的嘲弄,那種高高在上的戲弄,猶如一個個響亮的巴掌,一下一下扇到他臉上。
吳蘭臺磨着牙,忍不住想到了他被收押一時。早先,他一直以為是受賄露了痕跡,再不濟,是有人整他,可是現在,他覺出了兩份不對。
就在他打着嫁妝的名義,把東西送進将軍府後,他就被下了獄,這其中,當真沒有瑟瑟的手筆?
如今吳蘭臺已經知道,瑟瑟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那麽在她離開自己身邊之後,想要報複,好像說得過去。
他眼底泛着赤紅,兇狠地盯着瑟瑟:“我被抓入獄,是不是你?!”
瑟瑟一臉憐憫:“老爺真是愚笨,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麽?”
她的話音剛落,吳蘭臺一個健步沖了上來。
還不等他沖到瑟瑟面前,旁邊的小厮早已經攔在瑟瑟的面前,而發現情況不對的卒子,揮着鞭子對着吳蘭臺劈頭蓋臉狠狠就是一頓。
“好大的膽子!貴人來看你居然還敢無禮!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吳蘭臺何曾這麽狼狽過,他被一個卒子打得渾身是傷,腳下一個踉跄,滾到在地,灰塵與血跡混合在一起,嗆得他咳出了一口血。
“姑娘,沒有沖撞到您,”卒子在瑟瑟面前弓腰賠笑,“這小子心氣大,打幾頓教訓教訓,就老實了,姑娘您看,需不需要?”
瑟瑟站在原地,根本沒有把吳蘭臺的偷襲放在眼裏,只在頃刻間就被打到在地的吳蘭臺,根本不在她的戒備範圍。
她聽了卒子的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此事本與我無關,若是他在行程中給幾位差爺造成了不便,幾位如是需要,教訓教訓,也是該的。”
卒子何等聰明,瑟瑟的話一說出來,就懂了,立即陪笑道:“姑娘您放心,路上該怎麽對他,小的心中有數了。”
瑟瑟一臉溫和:“勞煩差爺了。”
見瑟瑟和吳蘭臺還有話要說,卒子拿着鞭子狠狠給了吳蘭臺一鞭,警告道:“董姑娘跟你說話,老實點,再敢犯渾,抽死你!”
吳蘭臺趴在地上,側着臉挨着地面,泥土沾滿了他的半臉,血絲混着沙塵,狼狽的連乞丐都不如。
而瑟瑟呢,一身錦繡華服,頭戴朱釵寶翠,身邊仆婦随從簇擁,優雅而高貴,與他已經是雲泥之別。
而就在一年前,他們之間的差距,明明他才是天上雲,被獻給他的美人董瑟瑟,才是被他踩進泥裏的卑微。
一年時間,他們的尊卑調轉了。
吳蘭臺趴在地上,回憶着過去的點點滴滴,忽地想到他在牢裏苦苦等候瑟瑟的那幾個月。
“……你沒有來救我,卻告訴我你要救我,你一直給我虛假的盼望!”
瑟瑟大大方方道:“對啊,我故意的。等待的滋味如何?”
如何?
吳蘭臺從瑟瑟來過一次之後,一直在盼着瑟瑟找人救他出去,日也盼夜也盼,每天都在想着,她什麽時候會派人來?
每天睜開眼,看見自己還在牢房,就在想,人快來了嗎?吃每一頓幹糧,都在想着出去以後吃什麽。晚上睡前,一直告訴自己,再忍耐一天,第二天就能出去了。
吳蘭臺就在瑟瑟留給他的虛假希望中,苦苦等候了幾個月,等到精神幾欲崩潰。
吳蘭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感受到瑟瑟對他的恨意。
半響,他慢吞吞道:“那你為什麽又找齊王救我?良心不安麽?”
瑟瑟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捂着唇笑眼彎彎:“你在說笑麽?我救你出來,自然是覺着把你關在牢裏,太便宜你了啊。”
“瞧,你現在不是黥面流放,苦役一生了麽?”
瑟瑟笑得帶了些天真爛漫,落在吳蘭臺眼中,卻是讓他刺骨的寒冷。
這是知道吳蘭臺沒有了官職,不甘心。有了齊王這棵遮天樹,他就該放開膽子為所欲為了。
瑟瑟還真是把他的心思拿捏的清清楚楚。
吳蘭臺剛剛想錯了。瑟瑟對他不只是恨,還狠。
這樣一個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女子,他當初是怎麽把人當做小白兔似的無害,放在手心裏去寵的?
誤把虎豹當小貓,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吳蘭臺嗤笑了聲,好像是在嘲諷自己居然直到這一刻,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可是嗤笑着嗤笑着,吳蘭臺忽地收聲了。
他猛地扭頭,雙目灼灼看向瑟瑟:“你剛剛給我的湯……”
瑟瑟滿是憐憫:“才想到?已經遲了。”
不等瑟瑟說完,吳蘭臺跪趴在那兒使勁扣着自己嗓子眼,只是如瑟瑟所說,已經遲了。
他渾身發汗,兇狠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麽?!”
“一種小小的毒。”
瑟瑟輕描淡寫道:“你這個人,只要活着,無論到了哪裏都不會甘心的。沖州偏遠,難免有沒有見識的人受騙于你,助你逃脫。”
“董瑟瑟只想看見你受苦。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逃于懲罰的。”
瑟瑟眸色冷淡,說完後,目光落在柳侍妾拿來的那個小包袱上。
“毒已入骨,你除了繼續服用以毒攻毒,別無他路。”瑟瑟勾着唇角,“別說我冷血,看在你曾經猶豫過,沒有選擇齊王的份上,我送你路上的份額。以後的,我會派人送去沖州給你。”
吳蘭臺一動不動趴在那裏,就像是死了一樣,只有虛弱的呼吸,還代表着他的生命。
瑟瑟垂眸欣賞了一番,擡手摸着自己胸口,眸波流轉,盈盈笑意浮出。
從此以後,吳蘭臺這個名字,再也不在董瑟瑟的心裏刻畫了。
回到董家院子,瑟瑟換了衣裳,把這身石榴紅的豔色衣裙扔進火盆中,燒得灰都不剩。
同時她把縣衙帶出來遺留的東西,順便清理了幹淨。
瑟瑟清理着,丫鬟就抖着。毀一樣,她抖一下,瑟瑟看着都覺着有趣。
院子裏生着火盆,裏頭炭火燒得旺,同時有不少畫紙和布卷燒毀在其中,烈焰斑斑。
丫鬟眼前發黑,總覺着,下一個被燒的,就是她了。
如今的董家院子,只剩下她一個是從縣衙跟着出來的。
怎麽辦?
瑟瑟還不至于對一個沒有對她出過手的丫鬟動手,随口把她打發出去休息,換做了柳侍妾來服侍。
柳侍妾在城外京道上,把吳蘭臺和瑟瑟的話聽了個真切。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表面上也不敢表露一點。
只知道,眼前的董姑娘,她根本看不懂,猜不透。
柳侍妾渾身都能感覺到的,那就是董姑娘是個危險的人。
十分危險。
柳侍妾不知道第多少次慶幸,當時回齊王府的時候,她沒有心生異心。
不然看看張侍妾的下場,她都怕得緊。
“唔,聽說齊王殿下現在住在西城?”
外間的窗下,瑟瑟放了一個小爐子,上面煨着一壺酒,她坐在旁邊,手持蒲扇有一下沒有下扇着。柳侍妾跪坐在她身後,正在繡着一副手絹,聽到瑟瑟的話,她的針差點紮進了手指。
柳侍妾立即道:“回姑娘的話,是的。如今齊王……成氏,住在西城的一處民屋。”
瑟瑟饒有興趣:“不是還有幾個侍妾通房呢?”
柳侍妾想到這個,就有些膽顫:“為了湊銀子過日子,齊王将她們……全賣了!”
齊王府被查封,所有的銀錢一律收入國庫。府中的一切都登記搬走,齊王和成側妃狼狽被趕出去的時候,身上連個銅錢都沒有。
早在齊王和意美人的事情曝露之前,皇帝還想過要給自己這個兒子一點立身之本,不說多的,保證他衣食無憂,還是做父皇的一片慈愛。
可是這個色膽包天的兒子,都睡到他小老婆身上了!皇帝氣得恨不得把齊王暴打一頓,哪裏還記得給他銀錢度日?
從奢華的王府搬到了一處狹小的民居院子,齊王的日常生活都需要錢,他一提手,就把那些哭哭啼啼的妾全部賣了,打着齊王侍妾的身份,倒是換來了不少銀子,這些銀子一到手,他就出去花樓花天酒地,根本沒有管成側妃。
寧王提前把小公子和小姐兒送給宗室,算是救了他們倆的命。不然跟着齊王,還真不知道這位心死如灰的齊王,會不會做出賣兒賣女的舉動。
也就是說,如今的齊王身邊,只剩下成側妃一個人了。
瑟瑟嘴角一勾:“許久未見齊王和成側妃了,我們去看看他們。”
柳侍妾在瑟瑟問起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準備,這會兒也不慌,只問了一句:“姑娘,還有什麽要準備的東西麽?”
瑟瑟沉思了下,緩緩說道:“去把小公子之前留在屋裏的手镯,拿來。”
柳侍妾心頭一涼,低頭應下。
西城偏遠,瑟瑟乘着馬車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抵達。此處全是貧困百姓,想要找個完好的屋子,都難。
巷子狹窄到馬車根本進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口,瑟瑟扶着柳侍妾的手下了馬車。
此處都是生活的味道。瑟瑟一垂眸,就能看見地上扔着的爛菜葉,旁邊還有人倒出來的污水,流淌一地。
而穿着破破爛爛衣服的小孩兒,光着腳在地上跑來跑去,大呼小叫。
瑟瑟披着的桃色鬥篷,只走出去幾步,邊角就污了灰漬。
她也不計較,饒有興趣打量着周圍,那些挑着扁擔挽着褲腳的男人,還有裹着頭發坐在門檻的婦人,熱鬧得很。
一個打扮金貴的少女出現在這種偏遠的地方,瑟瑟惹來了不少人的目視。
瑟瑟一點都不擔心,她的身後仆婦小厮打手十幾個人,還真不怕這裏有人膽大包天。
正是午後,巷子兩邊的住屋上空,炊煙袅袅,四處飄來噴香的飯菜氣息。瑟瑟吸了吸鼻子,倒是覺着這種氣息,很舒服。
齊王如今住的地方,大小也是個院子。只是空無一物,破敗的很,別說和齊王府相比較了,就連和瑟瑟的董家院子比,都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柳侍妾叩響了門環,不多時,裏面傳來了一個女人不耐煩的聲音:“來了來了。”
瑟瑟挑眉。
門被打開了,門縫之間露出了成側妃那張相貌淩厲的臉,沒有了華麗妝容,頓時顯得她一臉怨毒,醜陋的吓人。
而成側妃才是大吃一驚,手扶着門愣了半響,才喃喃:“董姑娘?”
“不請我進去坐坐?”瑟瑟笑吟吟道。
成側妃如夢初醒,手局促地在腰間圍裙上擦了擦,舔舔唇,低着頭讓開。
“姑娘請。”
瑟瑟款步而入。
這個院子空蕩蕩的,庭院裏只擺着一個木盆,盆子裏泡着幾件衣服,兩棵樹之間搭了一根繩,繩子上晾着水淋淋的衣衫。
靠着門背的位置,整整齊齊碼放着不少柴火。
與外面一樣,這裏的廚房裏,煙囪裏也冒着青煙。
成側妃拘謹不已。
她身上穿着粗布麻服,腰間系着圍裙,那雙本保護細膩的手上添了不少打傷小傷,處處磨得都是水泡,沒有丫鬟服侍,她一頭青絲亂糟糟的用頭巾裹成一團,頭上連一根木簪都沒有,耳朵光禿禿的,臉上也是長期勞累過後的迅速衰老。
就在幾個月前,她還是王府側妃,甚至做着王妃的美夢,貴妃的美夢,皇後的美夢。
這一切都随着齊王的入獄判罰,像是一個氣泡,被戳破了。
什麽都不留。
“你來了……”成側妃臉燒得通紅,如今落魄的她,在瑟瑟面前自然而然就生出了自慚形穢。
瑟瑟一臉笑意,慢悠悠轉了圈,把這裏的一切都映入眼底後,輕飄飄道:“我來看看你。”
成側妃精神一震,看見随侍在瑟瑟身側的柳侍妾,眼睛一亮:“姑娘救救我!我聽姑娘的話給姑娘辦事,姑娘可該救我出火坑!”
瑟瑟尋了個木凳施施然坐下,柳侍妾從随身攜帶的食盒中,取出了小手爐,遞到了瑟瑟掌心。
“哦,怎麽就是火坑了呢?”瑟瑟捧着手爐,輕言細語道,“如今殿下身邊只有你一人,這種殊榮,不是比王妃還要來得榮耀麽?”
成側妃沒聽出來瑟瑟的嘲諷,她抱怨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被趕出來的時候,什麽都沒有讓我們帶走。這間房子還是寧王殿下心善,悄悄撥給我們的。如今已經這樣了,我想着如是他能安生下來好好悔過,過一年半載的,等陛下消了氣,還不是能回去!可您知道,他幹了什麽麽?”
瑟瑟已經知道了,卻恍若未知,好奇追問:“他怎麽了?”
提起這個成側妃就是一肚子怨憤:“我們本就沒有銀錢,他把府裏那些侍妾和通房,全部拉出去賣了,換了些錢來。我本以為他是想要好好過日子,可誰知他拿了錢,一個銅錢都沒有給我留,全部拿出去花天酒地,找外頭娼|婦了!”
“那點子銀子夠他睡幾個人?他也要臉,睡粉頭沒錢了,居然跑到寧王府,伸手問他五哥要!”成側妃提起來就狠狠啐了一口,“虧他還是王爺呢!這才落魄沒兩個月,就把自己當打秋風的窮親戚了!”
這一點,寧王倒是沒有給她說。
瑟瑟眨了眨眼,口吻關切:“那你們的日子,過的可艱難?”
成側妃抹起了眼淚:“能不艱難麽,我就怕着那天,他提手把我發賣了去!”
“那你的家人呢?”瑟瑟慢吞吞問道,“我可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家中也是官宦人家,要麽尋了你回去,要麽塞你點私房錢,不都正常麽?”
成側妃臉色更苦了。
“尋我回去?我爹恨不得讓我一頭撞死,明了家中門風!”成側妃鼻子一酸,“我娘倒是悄悄來給我塞了點銀錢,如果不是我娘,我也活不到現在。”
瑟瑟嘆息:“可憐見的,好好一個側妃,竟然淪落到這般地步。”
成側妃抹去眼淚,急切看着瑟瑟:“姑娘,看在我幫過您的份上,救救我!讓我留在您身邊做個端茶遞水的丫頭也行啊。”
“這可不行啊,”瑟瑟眼含擔憂,“你一個玉碟在冊的側妃,我怎麽好把你當丫鬟使喚。萬一到時有點什麽,我豈不是還要擔責。”
成側妃眼含哀求:“求求您了姑娘,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說着,她竟然膝蓋一軟,跪倒在瑟瑟面前,捂着臉哭泣。
瑟瑟令柳侍妾扶了她起來,意味深長笑道:“活不下去了,不就要給自己找活路嗎?成側妃,你是因為誰,活不下去呢?”
成側妃趴在柳侍妾身上正哭得傷心,聽見了瑟瑟的話,哭聲戛然而止。
半響,她擡起頭,通紅的眼睛裏,是一絲遲疑。
“您的意思是?”
“殿下讓你活不下去了,那你就讓殿下聽你的話啊。”瑟瑟輕聲道,“若是殿下聽你的話,這裏不還是你說了算麽,到時候你想怎麽活,就怎麽活。”
成側妃打了一個寒顫。
她胡思亂想了許多,擡起頭,沙啞着嗓子問瑟瑟:“姑娘想要我做什麽?”
瑟瑟朝廚房的位置看了一眼,裏頭燒的大竈,不知道煮着什麽,噗嚕噗嚕的。
“齊王會跟你在家裏用膳麽?”
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問話,問的成側妃有些發愣。
“有時候,他會留下吃,只是嫌棄我手藝不好,米糧不好,次數很少。”
回答了這句話之後,成側妃才知道瑟瑟想要她做什麽。
她後背一下就起了一層寒意。
“別緊張,”瑟瑟一眼就看出了成側妃的念頭,她笑着擡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沒有讓你殺人。”
成側妃這才大口大口喘着氣。
“那你是讓我……做什麽?”
瑟瑟卻不回答了,只是把柳侍妾手中的一包銀子,食盒裏的一壺熱酒,遞給了成側妃。
“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怎麽給自己創造活路。”
瑟瑟起身了。
她擡眸打量了成側妃一眼,見她差不多都懂了自己的意思,懶懶打了個哈欠。
“也到了午膳的時候,我就不打擾成側妃了,告辭。”
“等等!”
成側妃猛地出聲。
“你得告訴我,我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瑟瑟優雅地單邊挑眉:“這樣做,對成側妃難道不全是好處麽?想一想,齊王會對你言聽計從,你說東,他絕對不敢往西。無論你做什麽,他都不敢吭聲兒。”
瑟瑟捂着唇,露出了兩份涼薄的笑意:“就算你告訴他,小公子是別人的種,齊王只怕都要忍着誇你好呢。”
成側妃額頭一顆顆汗珠順着她臉頰往下滴。
不可否認,她被瑟瑟口中的景象說動了。
“……好。”
成側妃最終還是妥協了。
瑟瑟讓柳侍妾把小公子的手镯遞給了成側妃,笑吟吟道,“小公子還等着你,看着他長大成人呢。”
成側妃拿着手镯,閉了閉眼,對瑟瑟屈膝行了一禮:“以後還請姑娘,代為照顧他一二了。”
瑟瑟淡笑:“好說。”
從這間狹小的院子離開,瑟瑟也沒有碰到齊王。
柳侍妾扶着瑟瑟上馬車時,忍不住問道:“姑娘,不需要和齊王見一面麽?”
瑟瑟扶着額角,靠在背墊上,慢吞吞道:“将死之人,見了沖煞我。”
柳侍妾一下子就懵了。
半響,她才反應過來瑟瑟說了什麽。
柳侍妾一言不發,沉默坐在馬車角落,悄悄打量着閉眸養身的瑟瑟。
……好可怕。
拜訪完齊王,瑟瑟在家中好好休息了幾天。
可也只是幾天時間,她家來了訪客。
周砥行養好了傷,前來敲了董家院子的大門。
下人們一半都是将軍府出來的,看見周将軍樂得跟看見自己主人一樣,開門迎客,把周砥行請進了正堂落座,這才派人去給瑟瑟通禀。
瑟瑟正裹着小毯子,坐在窗下研讀話本,丫鬟來報時,她微微蹙眉。
“等将軍走後,把一應人等,統統攆了。”
丫鬟誠惶誠恐應了。
“姑娘,那将軍還在正堂候着,姑娘還見不見?”
瑟瑟垂眸,随手翻了一頁:“不見。”
這是連一個理由都沒有?
丫鬟和柳侍妾商量了下,還是去給等候的周砥行說,瑟瑟染了風寒,吃了藥剛睡下。
周砥行立馬跳起來,要去看瑟瑟。
“将軍萬不可去!”丫鬟剛叫住了周砥行,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虧着柳侍妾上前躬了躬身,補充道,“姑娘近來淺眠,如果将軍前去,驚擾了姑娘的睡夢,怕是姑娘休息不好。”
周砥行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沒有擡步去瑟瑟院子。
他不是不能硬闖,可是只要這麽一想,就回想起瑟瑟對他的關切。周砥行又如何能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讓瑟瑟不得安眠呢?
“那讓你們姑娘睡,我在這裏等她。瑟瑟醒了,勞煩通禀一聲。”
周砥行難得的好脾氣全部耗在瑟瑟這裏了。他坐在正堂裏喝了三壺茶,也沒有等來瑟瑟。
而瑟瑟早就派小厮去給寧王府送信一份,自己縮進被子,倒頭睡覺了。
正堂裏的周砥行左等右等,等到天近黃昏,沒有等來瑟瑟,倒是等到了寧王府的人。
寧王有要事找周砥行相商,周砥行自然不能在瑟瑟這裏耗下去,帶着五壺的茶水,空着肚子從董家院子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幾個仆從就扭了那幾個擅自開門迎客的,按在長凳上好一頓打。
打完後,直接叫來了牙婆,任由他們哭天搶地,也還是全部發賣了出去。
從那以後,董家院子裏的下人們皮都繃緊了,徹底看清楚了誰是主人。周砥行又來了幾次,這次不等內院的丫鬟出來吩咐,門房就沒有敢放人進去,而是從上次的态度中,窺探了一二,試探着說自家姑娘病中不見客。
周砥行無奈,被打發走了,而這個門房也得到了三兩銀子的賞錢。
董家院子頓時就知道怎麽面對周砥行了。周砥行後面忙裏偷閑找到了點時間,尋思着瑟瑟病該好了,登門拜訪,全部都被堵了回去。
門房不是說姑娘病中,就是說姑娘與丫鬟置氣,鎖死了院門誰都不見。
幾次下來,周砥行也覺出了一點不對。
可他想不到是瑟瑟不見他,只想着,會不會是因為有什麽阻力在其中?
周砥行想不通,就去找寧王喝酒,一如既往把寧王當做他的最好兄弟,來給他這些事情排憂解難。
周砥行看不懂,寧王可看的一清二楚。
自己的這個好友,在瑟瑟眼中,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角色罷了。如今他沒有了利用價值,瑟瑟又怎麽會給他分半點心思出來?
這種話,寧王沒法直說,只能拍着周砥行的肩,勸了他酒,讓周砥行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天,寧王悄悄乘了一輛沒有家徽的馬車,抵達了董家院子門口。
門房學乖了,看見寧王,請了他在一側偏房小坐避風,迅速派人去通禀瑟瑟。
瑟瑟聽到寧王來訪,第一反應是不見,第二反應,忽地想起了還有周砥行沒有解決呢,啧了一聲,慢吞吞讓丫鬟去請寧王正堂落座。
她換了一身見客的襖裙。天氣越發的寒冷,上霜的時候,瑟瑟畏寒,倒是穿的比別人多一點。
桃粉色的襖陪着白色繡花長裙,瑟瑟手裏還握着小手爐,等她沿着廊蕪悠哉悠哉出來,寧王已經喝了一壺茶了。
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中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瑟瑟朝寧王屈了屈膝,含笑:“殿下大駕光臨,是瑟瑟有失遠迎了。”
寧王放下空空的茶杯,大大方方道:“董姑娘只要準許本王進來,就是本王受寵若驚了。”
兩人面對面客套了一番,發現誰也找不到一個開口的話題。
瑟瑟落座,丫鬟給她上了一杯暖胃的棗茶,她輕輕拂了拂茶沫。
一杯棗茶入腹,瑟瑟也沒有主動開口說半個字。
寧王起初還等着瑟瑟開口,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算是看明白了。瑟瑟根本就不急,甚至根本不在意,他來是要做什麽。
寧王摸了摸鼻子,愉快地笑了。
果然,只有和瑟瑟在一起的時候,才有這種徹底的暢快感。
寧王的笑讓瑟瑟側目。
這個人,沒毛病?
寧王笑夠了,以拳抵唇,咳了兩聲。
“董姑娘想必對本王來找姑娘,究竟所謂何事,并不感興趣。”寧王說的很直白。
而瑟瑟也很直白,他們倆之間的交際,到了現在,已經不需要那些虛的了。
“誠如殿下所言,的确如此。”
寧王:“董姑娘,還記得我們之間有一筆合作麽?”
“當然記得,”瑟瑟緩緩道,“你我都做到了彼此該做的,合作不是已經結束了麽?”
“還沒有。”
寧王溫聲道:“周砥行是目前朝廷之中,唯一一個得用的年輕将軍,他與本王關系交好,這點董姑娘應該也知道。既然本王有了那個心思,得用的将軍自然要籠絡好。”
瑟瑟嗤笑,懶洋洋起身:“如果殿下就是來為周将軍做說客,請恕我沒有興趣。殿下請回。”
“董姑娘誤解本王的意思了。”寧王亦起身,“本王的意思是,請姑娘讓周将軍徹底死心。”
瑟瑟聞言倒是有了兩份詫異:“殿下倒是不打算強迫我?”
寧王直白:“周将軍玩不過姑娘您。我也怕姑娘懷恨在心,直接把本王唯一得用的将軍給玩沒了。”
瑟瑟捂唇輕笑。她睫毛輕輕眨動,恍然扇動一片眸波。
這說法倒是有意思。
不過瑟瑟轉念一想,眼前看來,寧王是有意要坐上皇位的,而他對周砥行信任有加,那她要怎麽做,才能讓周砥行難過?
瑟瑟只輕輕思考了下,就想到了一個有趣的方法。
她擡眸,意味深長看着寧王:“殿下剛剛說,我們之前有過一筆合作。”
寧王反應極其的快,颔首笑道:“姑娘是想到了要讨要什麽酬勞了麽?”
“酬勞的話,我也想過,不好強人所難的。”
瑟瑟笑語盈盈:“煩請寧王殿下成就大業之後,在後宮給我留一個位置。”
“當然,只是虛名。”
寧王悟了:“你是要周砥行徹底死心?”
如果是喜歡的人成了自己效忠的對象,那麽周砥行這樣一個愚忠之人,只會遠離瑟瑟,再也不敢有任何騷擾。
“不知殿下是否願意?”
瑟瑟說道。
“這有何難!”
寧王眸中流露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光。
他爽朗一笑,豪邁大氣:
“什麽位置都比不上皇後來的尊貴。董姑娘這樣的妙人,本王不敢令你屈居。不若本王大業成時,請姑娘入宮為後,你我一起執掌這江山霸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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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