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Part 7:少年情(七)

“我送你們去,地址。”

顧而安甚至都不想問,為何要把悅兒送回福利院,因為他已經猜到了。

無非是陳木暫時還不符合領養的标準。

現今的社會,就連領養貓貓狗狗都要符合領養條件,何況是一個把孩子扔了六年不聞不問的勞改犯。

跟顧而安說了地址,一路上沉默如金,陳木有幾次望着側旁的顧而安,終是沒有開口。

到了福利院之後,顧而安并沒有選擇進去,而是坐在車裏抽起了煙。

他都很久沒抽了,除了剛去美國的那兩年。

“悅兒要乖,爸爸很快會來接你的。”

撫了撫悅兒的頭發,陳木柔柔說道。

而悅兒也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福利院的大姐連聲說‘血濃于水、血濃于水…’以往小天從來不會應她們的。

可只有陳木知道,這好似是一種只有悅兒能感受到的特定依賴,就像他第一眼見到顧而安的那種依賴。

雖然很是不舍,但考慮到顧而安還在門外等待,陳木跟悅兒告別後便回到了車裏。

一股煙味傳入鼻腔‘顧而安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感受到陳木注視的視線,顧而安也回眸看了他。

嬰兒肥已然褪去,五官更加的立體,以往愛扯的嘴角、貪笑的眸子統統不見。

“我請你吃飯,謝謝你今天的…陪伴。”

‘陪伴、幫忙、墊付、照顧…’很多詞在腦海裏旋轉,最後陳木選了第一個出現在腦海裏的‘陪伴…’

“你還有錢吃飯。”

雖然是一句正常的話,可是從顧而安的嘴裏說出來,陳木聽着就極其難受。

他是沒錢,但還不至于一頓飯都請不起他。

低着頭不再說話,偶爾側着眸望向車窗外。

想了一想,顧而安陪着他和悅兒一天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己還是大人不記小人過,請他吃頓飯吧。

“不然,我做飯給你吃,食材是李季買的。”

陳木又開口道。

努力的盯着正在開車的顧而安,期盼他給自己一個回應。

可能是被陳木盯的久了,也可能是真的餓了,只聽顧而安‘嗯…’了一聲,雖不太真切,但陳木确實聽到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又是一頓沉默,沉默到陳木都已經在車上睡着了。

前一晚想各種事情,想到失眠,淩晨才睡,可能是把心裏的事情完成一小部分,也可能是顧而安在身邊,總之他就是睡着了。

等醒來後,車子已經在下坡停下了,不知停了多久,他只知道,外面的天已經暗了下來。

擡眸便看到顧而安望向車窗外的側臉與大學圖書館那日的他重合。

“而安,顧而安…”

坐在圖書館的最邊角,陳木已經來了好一會了,可顧而安始終都在看書,懶得搭理他。

陳木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扣了扣顧而安右臂,每一次都被他的冷眸吓回,索性的找了一堆小說和漫畫書看了起來。

漫畫沒記住,倒是小說印象深刻。

說的是兩個小男孩在年少時相遇,而後分離又相遇的故事。

那兩個小男孩初遇時十六歲,跟他與顧而安一般無異,那個時候,陳木還替他們可惜,沒想到現如今輪到了自己。

看着顧而安因為微風而吹起額前的發絲和他如此專注的眼神,陳木不由得更加貼近了。

“顧而安,你說有一天我們會不會分離。”

下巴搭在手臂上,直直的盯着眼前人,等待着那人的回答。

只見那人的眸子頓了一頓,而後低聲道:“不會…”

聽到顧而安肯定的回答,陳木也笑聲回答道:“對,我們肯定不會分離的。”

看着顧而安專注的側顏,陳木還是忍不住的嘴癢。

陳木是那種,顧而安如果問他人類的心髒在哪邊,他其實只需要回答在‘左邊…’就好,可是陳木會說…

“而安,顧而安,你問我人類的心髒在哪邊…你快問。”

顧而安雖然覺得問題很是無聊,但還是放下手中的書冊,配合起陳木來:“你的心髒在哪邊。”

陳木本來想打趣一下顧而安。

扯一些他那段時間正好在研究的醫學系的書,譬如什麽人類的心髒在膈肌的上邊,兩個肺的當中,它前面有胸骨以及第2到第6肋軟骨,後面有胸椎以及肋骨,存在于一個密閉的腔隙裏…

你怎麽連這些都不知道,可是看到顧而安認真且堅定的眸子。

陳木道了聲:“在左邊,離你最近的位置。”

明明是如此的煽情,明明是如此美好的氛圍,被某人一句‘白癡…’弄的戛然而止。

索性,陳木也便不再鬧顧而安了,抱着手中的書本占着圖書館的位置,留着哈喇子呼呼大睡,等醒來後,天色已暗,跟今日有些相像…

“而安,顧而安…”

“都這麽晚了,你怎麽不叫我,食堂還有飯嗎。”

悠的,那人轉過眸來,在陳木面頰打量了一會,陳木方才回過神來,原來此時不是那時。

捏了捏充滿顧而安味道的外套:“你怎麽不叫我。”

那天也是他不叫他,所以錯過了食堂的晚餐,後來去了顧而安的家。

“我沒有這個義務。”

只聽顧而安冷聲響起。

陳木一想,也是,自己睡着了,為何他要負責叫醒自己。

把顧而安的外套疊好放在後座,解開安全帶向家門走去。

明明很近的路,但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顧而安好似走了許久,明明想要跟他多呆一會,可是出口的又是不好聽的話。

“你…你坐着等我一會,我去換個衣服。”

可能為了做飯更方便一些,陳木進了裏屋換了衣服。

顧而安發現他尤其喜歡黑色,初次見他時,陳木便是黑色的短褲,黑色的短衫,微短的發絲,明亮的眸子,就那樣仰頭看着畫畫的自己…

只不過如今變成了長衫長褲,頭發是标準的寸頭,比大學時短了許多,仔細看來,右側眉尾的傷疤還是留下了些許的痕跡。

“需要我幫忙嗎。”

很顯然,陳木并沒有想到顧而安在經過一天的冷酷之後會這麽柔聲細語,擡起眸,愣了好一會才道:“不用,你坐着就好。”

陳木六年沒做飯了,監獄場拔草、揚沙、整理圖書館、刷馬桶…帶夜打掃整個監獄廳,廚房這麽幹淨的活還輪不到他。

而在顧而安的眼裏,此時的陳木很認真,太認真了。

就拿現在做飯來說,站在廚臺的他在一瓣一瓣的洗着菜葉,低頭的眸子,烏黑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看的顧而安不由的分了神。

顧而安想,如若那晚,陳木是用這樣認真的眸子跟自己告白,自己會不會就相信他了呢。

“而安,吃飯了。”

待顧而安回過神來,陳木已然到了他的面前,無辜的眸子在他的身上打量着,他剛剛是叫他‘而安…’而不是‘顧而安…’

顧而安長腿收了回來,只見陳木不好意思的撫了撫發絲:“不好意思,桌子還沒來得及買。”

或許是吧,因為陳木做飯時,連圍裙都沒帶。

顧而安掃了一眼沙發旁茶幾上的三菜一湯,啞聲‘嗯…’了一句。

說着,陳木也挨着顧而安的身側坐了下來,顧而安只感覺全身一陣暖意襲來。

他和陳木就是這樣,一個冰的跟地窖似的,一個燒的跟火爐似的。

為什麽允許陳木接近他,就是因為貪戀他給他帶來的‘溫暖…’沒有其他的。

這是顧而安給自己的解釋。

“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變。”

當顧而安動了第一次筷子時,陳木認真的盯着他,想要得到一個回饋。

顧而安發現他總是想要從自己這裏要一個答案,六年前如此,六年後亦是如此。

頓了頓:“沒有。”給了一個回應。

接下來又是一頓沉默,陳木試圖找一些話題。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是去美國了嗎。”

“前天…”

哦,在自己出獄的前一天,陳木心裏計算道。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吃飯…”

噗的一聲,顧而安這句話逗笑了身側的陳木。

聽到笑聲,顧而安側過眸去,撲捉了那人眼底的皮笑,只是稍縱即逝。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好似是稍微有一點聊開了,陳木放下筷子,右手撐着發絲,眼底再次亮晶晶的,等待那人的回答。

“繼承家業…”

本來顧而安并不想說這個,鬼使神差的吐了這麽四個字,想讓那人知道,他有顏有身材有背景有家世…他很優越。

其實這些,陳木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跟在顧而安的身後,陳木問了很多問題,直到顧而安把手中的碗筷全部沖洗幹淨。

“該吃藥了,飯後半小時。”

陳木看了一眼放在沙發的有些發舊的黑包,他差點給忘記了。

掏出裝好的藥,顧而安的聲音從那側傳來‘一天三次,一次兩粒。’

陳木又把手中多餘的一粒彈回了藥盒,顧而安确實用了‘彈…’這個字。

陳木仰頭順着水把藥粒滑到了嗓子眼,甜甜的,不苦…

“我先回去了。”

顧而安收拾搭在沙發上的灰色西裝外套。

其實顧而安本沒有必要帶外套,因為他本身穿的就是長袖,現在的天氣也還好,并不是很冷,可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帶了。

聽到顧而安的話,陳木頓了一頓,而後‘哦…’了一聲,随後又補了一句‘我送你…’

原來是他喜歡穿外套…

看着陳木多了一件外套從裏屋走出,顧而安默認了讓他送他的想法。

與他重逢不過才兩天時間,顧而安卻感覺像是過了半輩子,那麽久、那麽長、那麽…

“回去吧。”

顧而安調轉車頭,沖着站在一側的陳木說着。

而後便開着車子揚長而去,只不過看到那人的身影久久駐足,直至自己的車在拐角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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