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
飛機十一點起飛,原定計劃九點出發去機場,七點左右,溫家上上下下就開始忙碌起來。
溫漾坐在花園邊的秋千上,搖搖晃晃地看着門外發呆。
她很喜歡門口那顆高高的桂花樹,小時候,媽媽會帶着她和溫澤采桂花,然後去找鄉下的姥姥做桂花糖和桂花糕。
她一直在等花開,從七月等到了九月,樹枝上如願長出了一簇簇淡黃色的小花苞,就等着哪一陣有緣的秋風吹過來,桂花就可以全部盛放了。
可惜她要走了,差一點點,沒能等到。
大概在太陽升到樹梢處的時候,從遠方開來一輛銀白色的邁巴赫,車子慢慢地駛過來,停在距離門口十米的位置,走下一個男人。
溫漾将頭偏在秋千的系繩上,眼神平淡無波地、默默地看着他走過來。
……
封瀚一眼就瞧見她。
沉寂的心跳猛地快了幾下,之後的幾步路他幾乎是用跑的,停在溫家的大門前,隔着黑色的欄杆和她對視。
“漾漾——”封瀚知道她聽不見,還是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
溫漾也在看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和頭發一樣是淡淡的褐色,睫毛很長,眨動的頻率很慢。
她今天穿了件綠色的長裙,腿上蓋着潔白的毛絨毯子,安靜地坐在花園中,長發被微風吹得飄起來。
封瀚喉結滾動,又輕輕喊了聲:“漾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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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期待能得到哪怕一星半點的回應,她點一點頭、抿一抿唇,或者偏過頭去不看他,都好。
可是全部都沒有。
封瀚的心很快沉下去,連剛才被注視的興奮都消失。
因為他發現,溫漾在看他,眼裏卻沒有他,她的眼睛裏一點情緒都沒有,神情淡漠,和在看一根木頭、一塊石頭沒有任何差別。
封瀚迷茫地想着,這是怎麽回事?
“我操,你又來了?!”正愣着,身後傳來一股拉扯的力量,封瀚回頭,對上溫澤憤怒的眼睛,“你公司要倒閉了嗎,你要死了嗎,你沒事做了?天天跑我家門口找罵是抖m嗎?你腦子裏有病!”
封瀚沒細聽溫澤在罵什麽,他心頭焦慮恐慌,直覺認為溫漾是燒的重了,或者是生了其他嚴重的病。
他去拉溫澤的手臂,指着溫漾的方向給他看:“阿澤,你去看看你姐姐,她好像……”
“叫誰阿澤呢?”溫澤看傻子一樣看着他,“賤不賤啊,随便和人套近乎,再說了,我姐怎麽樣和你有關系嗎?”
溫澤知道他心裏的痛點在哪,故意刺激他:“我姐現在又不喜歡你,而且你也不是她未婚夫了。”
未婚夫這三個字果真讓封瀚頓了下,拉着溫澤手臂的力道也松了。
“你現在的身份,頂多是溫家公敵。”溫澤搡他一把,“不想被打死就趕緊滾!”
溫澤和封瀚打架從來不留情,驀的一下推的封瀚踉跄。封瀚下意識去看溫漾的位置,想知道她的表情,回頭瞬間恍然發現秋千上已經空了。
……她去哪裏了?
封瀚簡直要瘋了。
溫澤才不管他現在多崩潰,拉着他的胳膊往後退:“來來來,你跟我過來。”
“和你說過多少遍了,離我家大門遠點,沒臉沒皮湊那麽近幹什麽,你私闖民宅知不知道?十米外啊,不許過來,靠近一步就放狗咬你。”溫澤威脅,“德國黑背,咬死你。”
封瀚被溫澤拽去了離大門很遠的地方。
封瀚又看了眼秋千的方向,他深呼一口氣,收起眼底的情緒,點點頭:“好,我不過去,我站在這就行。”
溫澤狐疑地看他一眼,不信他忽然這麽乖。
但看見封瀚手揣進褲袋裏,果真安穩地站定了,以為他放棄了幻想,哼了一聲道:“算你識相。”
溫澤轉着手裏的車鑰匙往門口走,邊走邊往後看:“站那不許動啊。”
封瀚颔首:“嗯。”
溫澤輸入電子密碼開門,門鎖開啓發出“滴”的一聲。
溫澤剛把門推開一條縫,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風聲,他意識到什麽,趕緊用身子擋住門縫,回頭往後看,只瞧見一道黑影。
封瀚沒從門縫裏擠過去,他雙手抓住欄杆跨上溫澤的肩膀,而後彈跳起來直接跳過了兩米八的大門,一個眨眼的功夫,屈膝穩穩落地。
溫澤一臉懵地站在原地,肩膀被踩了一腳,有點疼。
封瀚回頭淡淡道:“謝了。”
“我操|你大爺啊封瀚!!!”
溫澤反應過來,狂怒去追:“你他媽不要臉就算了你還不講武德啊!”
……
封瀚第一次進入溫家。
是一座很溫馨的房子。
商紅麗喜歡花,溫漾也喜歡,南側的窗戶底下全都是茂盛的吊蘭,還有一些高大的綠色植物,封瀚叫不出名字。
入門的客廳很寬敞,沙發不是皮質也不是紅木,看起來很軟,像是棉的,上面蓋着淺藍色的、有很多小碎花的亞麻布。
果盤上一串吃了一半的葡萄,還散落着一大把瓜子皮。
封瀚去過很多別墅,他自己名下的別墅也有七八套,但無一例外的,都是純歐式或中式裝修,寬敞華麗,但也冷冰冰。
他沒見過這樣的房子,一看就住了很多人,一看就很有煙火氣。
有些愣神。
商紅麗打電話的聲音傳來,聲音很大,夾雜憤怒:“溫偉江!你嗑瓜子之後又不收皮,上面全都是你的口水,你在公司也幹這種邋遢事嗎?惡不惡心?”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麽,她又罵:“不要解釋了,你好好反思一下再說吧!五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稍微長那麽一點心?煩死人了,以後不要回家了!”
封瀚忽然覺得局促起來。
溫澤好像是遺傳他的媽媽,脾氣都不太好,罵起人來收不住。
身後溫澤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商紅麗下樓梯的腳步聲也近了,封瀚一時間不知道該看向哪個方向。他知道自己的舉動很無禮,或許會讓溫家人更讨厭他,但是他實在是迫不及待需要見溫漾一面。
有些話一定要當面告訴她才安心。
溫澤還沒進門,罵聲就傳了進來:“不要臉的封瀚你趕緊給我滾出來!你小學思想品德是誰教的,倒了八輩子黴教出你這麽個人渣……”
封瀚對他的罵聲已經免疫,他朝着樓梯走過去,沖着剛剛走下來的商紅麗深深鞠了一躬。
鼓起勇氣道:“阿姨,求您讓我見漾漾一面。”
商紅麗怔怔地看着他,眼睛微眯,神色不明。
溫漾站在商紅麗的身後,手裏拿着一個空杯子。
她臉上沒什麽意外的神情,也沒有憤怒。
她大概猜到封瀚在說什麽,平靜地颔首:“跟我來吧。”
……
封瀚如願以償地坐在了那張柔軟的沙發上。
桌子已經被阿姨清理幹淨,溫漾坐在他的對面,很客氣地給他倒了一杯茶水。
封瀚貪戀地盯着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看。
只要坐在她的身邊,就會很安心,飄在空中的心慢慢地沉下來,有了歸屬。
這是種奇妙的感覺,經歷了就離不開。
有金色的晨光灑在她的身上,很美,屋子裏很安靜。
“我已經聽說了昨天的事。”溫漾的手交疊着放在膝上,語氣溫和地打破沉默,“謝謝你為我澄清。”
封瀚只覺得無地自容,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手裏拿着艾舒留下來的平板電腦,手指在字母上反複跳動,組不成一句連貫的話。
半晌後,他說:“漾漾,我知道錯了。”
溫漾看了一眼屏幕,沒有做回應,封瀚的心揪起來。
溫漾道:“其實,我也是有一些話想對你說的。”
封瀚精神瞬間緊繃,他緊張地擡起眼,手指攥成拳,輕聲道:“好,你說,我在聽。”
“嗯……我知道,這些日子,因為一些意外的原因,你或許對我産生了朦胧的好感。”溫漾語速慢慢的,像是在說一件和她無關的事,“很感激你的欣賞,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對你的好感做出什麽回應。”
封瀚呆呆地看着她,好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嘴唇無力地動了動,聲音低小,近似懇求:“漾漾,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
溫漾打斷他:“你不要誤會,并不是因為責怪,或者恨,這樣的原因。”
封瀚的呼吸被打亂,他不想再聽下去,他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不是他期待的那樣。
“或者,你小時候喜歡吃果凍嗎?”溫漾問,“我小時候是喜歡的,那時候沒什麽零花錢,就攢錢買,吃得牙齒疼,但我不覺得牙疼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還是會偷偷攢錢買很多。”
“但忽然有一天,大概是初二的時候吧,我發現,這個果凍怎麽這麽甜,甜得發膩,一點都不好吃。”
溫漾說:“所以就算後來我有錢了,也再也沒買過。”
溫漾笑了下:“我講完了,你聽懂了嗎?”
封瀚呼吸粗重,紅着眼看她:“沒聽懂。”
“那我解釋給你聽,”溫漾說,“因為不喜歡了。”
“不是因為它貴,不是因為它害得我牙齒疼,只是因為不喜歡了。”溫漾平靜地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就算現在它在超市的特價展臺上,買一送一,我也不會買了。”
封瀚忽的覺得胃疼得厲害,他兩三天沒有好好吃飯了,本來就有胃病,應該是犯了。
但心比胃還疼,她溫溫柔柔地說着話,每一句都在往他的心上割。
“以前是我不懂事,因為皮囊和才華就輕易地愛上了一個人,不過誰沒有年輕過呢,我為此付出了代價,這個故事也就結束了。”溫漾看出他眼裏的痛苦,善意地将水杯向他的方向推了推,“封先生,現在我們能平靜地坐在這裏聊聊天,就說明我對你已經沒有責怪的意思了,過去發生了什麽,你不要太往心裏去。”
“別不要我……”封瀚紅着眼睛看她,“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我們以後好好的。”
封瀚眼眶濕了:“我以後不再做錯事了,漾漾,我會對你好的,我有好的東西都給你,我真的喜歡你,讓我怎麽證明都行。我會改變的,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去彌補我犯下的錯,我只想要一個機會,我會學着做飯,學着洗衣服,我照顧你,我再也不犯錯了,我會改的,我向你保證我們在一起會幸福……”
溫漾默默地看着他,他嘴唇開合,好像說了很多話,他好像要哭了。
溫漾搖頭道:“封先生,我聽不見。”
……
太陽的光溫暖地灑在茶幾上,封瀚渾身僵硬,胃疼得厲害,好像被鑽了個洞,疼得要死了。
溫漾沖他微微颔首,站起身道:“今天泡的茶是果茶,如果封先生喜歡,可以帶一些回去。”
她說:“張嫂,送送封先生吧。”
作者有話說:
說是地獄級火葬場,不會不算數的,這才起了個頭兒。
把他燒成北京烤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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