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一日,夏日炎炎,涼亭美景,彌子瑕與公子朝相遇,公子朝拉着他一路聒噪,簡直比樹上蟬還要吵,重點是彌子瑕有大半聽不懂他說的話,可是他總能耐心的聽着,然後公子朝就會奇怪的眨巴幾下眼睛問道:“你能聽懂我說的?”

彌子瑕總是搖搖頭:“聽不懂,不過朝所說定然有你的道理。”

每每如此,公子朝就會抱住他,兩眼汪汪:“知己啊——!”

彌子瑕笑的無奈,這種笑容在別人看來卻似空氣中發了酵,變了味,透着一股暧昧的氣氛。

蒯聩沖了進來:“公子朝!”

他大喝一聲,聚集在魚池周圍的魚兒吓的紛紛逃散,蒯聩雙眼充血,狠狠的瞪着公子朝。

彌子瑕被他吓的不明所以的愣在當場,公子朝卻早已見慣不怪,他微微做了作揖的樣子,就起身,然後一副悠悠然然的樣子要穿過蒯聩。

蒯聩下巴繃的僵硬,咬牙切齒道:“公子朝,不要招惹你不應該招惹的人!”

公子朝哂笑:“敢問太子,什麽人是我不應該招惹的?”

“你明知故問!”蒯聩怒道。

彌子瑕看着他們打啞謎,蒯聩呼了幾口氣,似乎不欲再也公子朝逞口舌之快,他冷聲道:“公子朝,你告退吧。”

公子朝笑了笑,悠然的要拉着彌子瑕離開,蒯聩又發話了:“彌子瑕,你留下。”

公子朝望了望彌子瑕,松了手,遠遠站在涼亭的對岸,等他。

“你怎麽和公子朝混在一起?”蒯聩問他的話,自然帶上質問。

彌子瑕沒有明白。

蒯聩又道:“你知道他是什麽人?”

彌子瑕答道:“宋國公子……”

“哼!”蒯聩冷哼一聲打斷,“就他那個樣子也是宋國公子,他和他的異母妹妹穢亂宮廷!”

這句話如在彌子瑕腦中放了一個炮仗,噼裏啪啦的響着,彌子瑕一下子愣在當中,半響蠕動嘴唇道:“公子朝他……”

“在宋國,他和南子的私情就無人不知,宋衛聯姻時,宋國将南子送到衛國當夫人,宋朝竟然甘願到衛國當質子,兩人珠胎暗結,無人不知。”蒯聩譏道。

彌子瑕太過震驚,沉靜半響,搖了搖頭表示不相信:“若公子朝當真與夫人有私情,大王豈會任由二人?”

蒯聩冷笑了一聲:“彌子瑕,你真的毫不知情?”他頓了頓,看向彌子瑕凝重的表情。

彌子瑕初來衛國沒有幾天就被封為衛國大夫,成為君上榻上之賓,臣子口中禍亂之人,他如何得知?根本沒有人跟他說這些,那些人避他還來不及。

蒯聩收起臉上嘲諷,道:“公子朝也曾侍奉過父王。”

侍奉?彌子瑕沒有聽明白,蒯聩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卻讓他明白這個侍奉什麽意思,羞辱難堪,各種複雜的情感,一瞬聚集在他心頭,讓他面色極其難看。

蒯聩望着他又道:“彌子瑕,你于他不會是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人。”

彌子瑕渾身一顫,半響沒有言語,蒯聩久久的望着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來,遠遠的向等在岸邊的公子朝投去一個冰冷的眼神,轉身離去。

彌子瑕站在亭中,一直站着……

你于他不會是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人。

怎麽會這麽心痛?

蒯聩離去後,公子朝向他走去,拍了拍他的肩,他顫了顫,看着他的目光突來的冰冷,公子朝怔了怔,垂下手,好似随意的道:“太子跟你說了什麽?”

彌子瑕沉默,這一路他都沉默,公子朝望了望他,不再說話,在宮門口将要分離的時候,彌子瑕突然道:“他跟我說你和衛國夫人有私情。”

“嗯。”公子朝道。

彌子瑕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他驚愕的看着他道:“為什麽?”

公子朝笑了笑,一如以往的随意:“沒有為什麽。這世間如果什麽都講究為什麽,活的多累。”

彌子瑕怔了怔,在宮門口登上馬車,府邸外站滿了宮裏的仆人,手持各種金銀珠寶,笑臉盈盈的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彌子瑕。

彌子瑕颔了颔首,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走走走。”一大清早,公子朝會他一同進宮,“南子準備了美酒呢。”

彌子瑕看了看他,似乎想要說什麽,終究沒有說,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馬車。

花園內,南子坐在席上,桌前擺放着案幾和酒壺,南子一看見兩人,笑道:“小君(春秋戰國時國君夫人的自稱)忘了拿酒樽,你們先坐。”

南子準備站起來,驀地身體一歪,腳踩在裙擺處,公子朝将她扶住,兩人的之間間隙只有一個指甲蓋。

彌子瑕一驚,慌忙看向四周,再看到周圍并沒有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氣,偏偏兩人當事人沒有一點緊張的感覺,青天白日下,南子對他笑了笑,公子朝柔聲對她道:“小心點。”

含情脈脈,這是誰見到都會誤會的場景,兩人對視足足有兩息,才分開。

南子離開後,公子朝招彌子瑕坐下,彌子瑕還未剛才見到的一幕心驚膽顫:“朝,你與夫人如此明目張膽……”似乎有些不妥。

公子朝笑了笑,一臉明白的樣子,道:“子瑕,你太拘于世俗了。”

彌子瑕一怔,難道這種事不應該遮遮掩掩嗎?

只聽公子朝又道:“我不在乎那些言論,我只擔心她在宮中會不開心。”

彌子瑕怔了怔,嘆道:“朝此等情意,子瑕實在佩服。但是……”他話鋒一轉,小聲道,“你們現在在衛國宮中,她為衛國夫人,你為質子,若是哪一天大王想要取你們二人性命?”

“只要一天宋衛還聯盟,衛王就不會動我們。”公子朝道,他太了解了,百年之內,宋衛關系不會惡化。

彌子瑕怔住,公子朝看着他,哂笑道:“子瑕,你還擔心我?你就不擔心你自己?”

歷史上,公子朝和南子的結局還算善終,可是彌子瑕的結局就沒有那麽好的下場了,公子朝有些不忍,他望着這副過于美麗的容顏,張了張嘴,老師的話猶在耳畔:“不要妄圖改變歷史,歷史不是你能改變的。”

若是能夠改變,他怎會不阻止南子嫁到衛國,他明明知道結局,卻無能無力,他一次次的機關算盡,卻終究只能看着歷史向着他原來的軌跡越走越近……

這些年來,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不過是陪她在他險惡的衛宮中一步步走下去,看她臉上尚有一絲笑容,他想要看她臉上露出他初見時那般的燦爛。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愛上一位古人,他曾經讀過關于她的寥寥數語,《列女傳》評她:南子惑淫,宋朝是親,谮彼蒯聩,使之出奔,悝母亦嬖,出入兩君,二亂交錯,鹹以滅身。

他一讀而過,并未在意,可是在見到她後,他為她心疼,為她惋惜,她飽讀詩書,聰慧敏人,她有着這世界過人的見解。她若是男子,便是一代霸主,可惜,這個世界不容她,她所做的事,只在歷史上留一下一個惑淫的罪名。

“子瑕,你有沒有想過衛王是把你推向衆矢之的?”公子朝道,這次他仍要拼一拼,這樣的少年他做錯了什麽?歷史上會留下那樣的評價,他被至愛之人處以極刑,死後還被衆史官上冠上“以色侍君”的罪名。

彌子瑕怔然,他擡頭望向公子朝深邃般的眸孔,喃喃道:“朝,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這句話讓公子朝雲淡風輕的面容出現裂痕,身在亂世,就連周天子都要看各諸侯顏色行事,何況他們這些蝼蟻?

這時,南子就拿着幾個酒杯過來,笑道:“你們在聊些什麽?”

公子朝寵溺的望着她:“大男人的事,沒有什麽好知道的。”他本能的保護她,明明知道她不需要保護,她足夠聰慧,足夠明白事理,可是他不願意讓她見外面的腥風血雨。

南子望了他一眼,笑意然然的給公子朝和彌子瑕倒酒,三人聊天論地,十分暢快。

沒過多久,公子朝醉意然然的倒在彌子瑕身上,拿着酒杯自以為的對準自己的嘴喝,酒水卻全潑在彌子瑕月白雲錦衣上,公子朝還咂吧着舌,嘟囔着:“酒怎麽沒了?”引得彌子瑕和南子捧腹大笑。

“子瑕,你帶他回府吧。”南子道,一副怎麽又是這幅樣子的表情。

“諾。”彌子瑕扶着公子朝起身。

“以後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麽多禮的,你可以跟朝一樣喚我南子。”南子道。

彌子瑕一怔,他來自晉國公室,其實思想上還是受周禮所影響,他震驚于公子朝與南子之間的情感,雖然覺得二人真情實意,但是也覺得有違周禮,而直呼夫人名諱,也為大不敬。

他遲疑了下,才道:“好。”

他拉着公子朝出宮,公子朝一直一個勁的在他耳邊胡說,什麽穿越,什麽相對論,彌子瑕一路不甚其擾,直到拉上馬車,他才稍微安靜了下來,歪坐在車中中,似乎有些清醒了過來,拉着彌子瑕的手道:“子瑕,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彌子瑕一邊将他的身子扶正以免頭磕到車檐,一邊問道。

“衛王是個大壞蛋!”公子朝突然喝道,彌子瑕吓了一跳,趕忙捂住他的嘴,小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公子朝呼吸不過來,又醉的肢體不協調,手忙腳亂的去扯他的手,好好的衣衫他皺成了一團,外衣全開了。

彌子瑕趕忙按住他,将他的外衣重新系好,又在他耳邊再次提醒道:“我知道你對衛王有意見,但是在衛國還是低調些。”

公子朝茫然的看了看他,道:“子瑕,你真的沒必要擔心我,他不敢對我怎麽樣。”倒是你……還有兩年,衛晉就會開戰,到時候,你如何自處?

那種明明知道結果卻無能無力的挫敗感又襲來,令公子朝眉頭皺的緊緊的,彌子瑕關心的道:“怎麽了?”

公子朝握住他的手,聲音有些哽咽:“子瑕,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他一早就說要他答應一件事,到現在都沒有說,彌子瑕好笑的點頭表示,你說吧,我還不答應你嗎?就你現在這樣子,我如果不答應你,你還不把我耗死?

“不管任何時候,不管你現在有多受寵,都不要小看衛王,都不要違逆他的意思,都不要擅自動用他的馬車!”公子朝道。

彌子瑕一怔,他将擅自動用馬車說的格外重,仿佛比前面說的情況還要嚴重,再觀公子朝的表情,他似乎已經酒醒大半,望着他的面容格外嚴肅,彌子瑕自是不知道,歷史上他被處以極刑的罪名就是擅自動用君王的馬車。

彌子瑕點頭。

公子朝聽他答應,心中一松,但他其實知道擅自動用君王的馬車不過是姬元想要殺他的借口罷了,但是他不希望他因為如此而死亡,他希望姬元找不到殺他的借口而放了他,可是他心裏知道,他的希望多麽渺茫。

“穿!”

突然,公子朝一只手放在腰間我成拳,一只手舉到頭頂握成拳,大喝道。

“穿!穿!穿——!”公子朝不停的做着這個動作。

彌子瑕滿頭黑線,看他像個瘋子一樣做這個動作,把他的手放下,他又豎起,他以為他已經酒醒,卻沒想他根本沒有酒醒……

作者有話要說: 公子朝:姓子,名朝,只是因為當時的諸侯國君的兒子稱為公子,所以當時的喜歡公子後面加名,他也可以稱為宋朝,因為當時也可以用國的名字來作為自己的姓。

南子,歷史上有名的政治家,很厲害的女強人啊,歷史上真的對她有失偏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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