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心悅之人

聽到拒婚辦法這幾個字,柳憶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倒是記起正事:“別說這些了,你先給我講講當今局勢。”

蔣風俞想了想:“皇上龍體康健,太子和三皇子勢均力敵,如今局勢還算平穩。”

柳憶皺着眉思索良久:“那為什麽還把我家召回京?”

“聖心難測。”蔣風俞說完,喝口茶,繼續道,“只是前些日子,隐隐聽說令妹該定親了。”

這事柳憶也知道,柳家勢大,連帶着她妹妹的婚事,也被有心人惦記上。據說兩股勢力僵持不下,最後各退一步,才把齊簡擡出來。

這婚事,皇上原本還在猶豫,結果沒過多久,竟賜婚不算,還把自己給賜了?

事情已成定局,多說無益,當初究竟為什麽要給自己賜婚,這不重要。柳憶沉聲道:“算了,不提這個,如今朝中局勢…”

蔣風俞靜靜等他往下講。

柳憶頓了片刻,咬住嘴唇:“風俞,跟我說句實話,真是他去找皇上求賜婚?”

蔣風俞臉頓時黑了:“除了他,還能有誰。”

要說臉皮厚,蔣風俞深感,太子、三皇子、連帶自己,三人加在一起,都不是齊簡對手。

柳憶詫異地眨眨眼,實在無法想象,不善言辭的齊簡怎麽力排衆議,磨得皇上無法,最終将自己這個剛立下戰功的将軍嫡子,許給了他?

“你別不信,真是他自己求的,一點外力都沒借。”蔣風俞深吸口氣。

聽蔣風俞幹巴巴敘述完齊簡求旨流程,柳憶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記憶出了錯。

這個今天挑事、明天作妖,前腳唇槍舌劍狠怼完禦史大夫,後腳就把太尉踹進荷花池的人,真是他認識的翩翩君子齊清羽?

“他跟着渾身滴水的太尉,來到禦前,說…”蔣風俞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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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柳憶明知多半不是什麽好話,心裏還是莫名升起點期盼。

“說他對你始亂終棄,害你傷心欲絕跑去邊疆,如今他悔過自新,要是不給你名分,實在良心難安,便只好澆血明志,一頭碰死在蟠龍柱上。”蔣風俞嘴角有點抽。

柳憶沉默良久,終于找回自己聲音:“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兩人各懷心事,喝了會兒茶,柳憶試探着再次開口:“然後,皇上就這麽同意了?”

“沒有,皇上勃然大怒,罰他回府面壁思過。”

這處理方式,聽起來倒是挺正常的,柳憶點點頭,更加疑惑:“那怎麽還下聖旨了?”

“世子回府當晚,高熱不退昏了三天,第四天勉強醒過來,帶病上了封請罪密折。”

“我記得,他身體不錯。”柳憶垂下眼眸,記起少時自己和齊簡曾一同戲水,那時齊簡沒事,自己倒是感冒發燒折騰許久。

蔣風俞搖搖頭:“自從齊王過世,世子身體就開始不好,前兩年連禦醫都交代預備後世,這兩年勉強好些,但也三天兩頭告病。”

柳憶沒說話。

蔣風俞也沒等他開口,自顧自繼續道:“也不知折子裏寫的什麽,聖上看完折子,就賜了婚。”

“皇上就這麽縱容他,連番鬧事,都沒有重罰?”柳憶費解。

“齊王有從龍之功,世子又是齊王唯一血脈,皇上對他格外照拂。”蔣風俞想了想,舉出例子,“當初,他硬闖東宮把太子暴打一頓,皇上也只是罰他半年奉祿,小懲大戒。”

“什麽?他還把太子打了?為什麽啊?”柳憶無語,清羽那家夥,究竟在作什麽死?

“不知道,他鬧完出家,消停兩個月,解禁當天入宮請安,順手就把太子打了。”蔣風俞也滿臉不可思議。

胖揍太子,這往難聽說,是不是得算謀逆?就這麽輕飄飄掀過去了?柳憶已經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這就,只罰半年俸祿?”

蔣風俞點點頭:“打完太子,他嘔血昏迷,大病半年,人險些沒了,等他病好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柳憶一怔,心裏驀地發緊,他把人險些沒了幾個字,反複咀嚼兩遍,強迫自己想正事:“不對啊,他母親不是和皇後沾親帶故?他怎麽和太子鬧成這樣?”

具體的事情,蔣風俞也不清楚,只能幹搖頭。

兩人裝模作樣又喝會兒茶,蔣風俞再次勸道:“如今情形,你就不想想辦法拒婚?”

“為什麽要拒婚?”柳憶莫名其妙。

聽起來齊簡性子是變了不少,但這麽胡鬧也沒真惹怒皇帝,可見他還是有分寸的。柳憶自嘲:“皇上對齊家格外照拂,我嫁過去,也能沾沾光不是。”

看柳憶笑盈盈的模樣,蔣風俞皺着眉頭,憋出劑重藥:“不只這些,私下裏,他做得更過。”

“他還能做什麽?”柳憶真是想不出,齊簡還能幹出什麽更大的事。

“他那種事情上,十分殘暴。”蔣風俞說完這話,臉騰的紅了。

柳憶一頭霧水。

“就是那種事。”蔣風俞咬着牙把話擠出來,“皇後曾賜他個貴妾,進齊王府沒兩天,就被吓跑了。”

“他…”柳憶他了半天,沒他出個所以然,滿腦子想的都是,齊簡那家夥,竟納過妾?

蔣風俞看他臉色難看,擔憂地問:“攸臣,你還好吧?”

“他把貴妾辦了?”柳憶眯着眼睛,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蔣風俞愣了愣,反應過來,連耳朵都紅起來。

他聲音越說越小:“那倒沒有,據說世子那事上殘暴異常,那貴妾是世家庶女,在齊王府上戰戰兢兢住了幾天,沒等到世子從別院回府,就偷偷溜了。為這事,世子還到那家大鬧一場。”

這事越想越蹊跷,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柳憶都還在思索,齊簡那種事上兇暴的傳言,會是誰栽贓給他的。

“小憶,想什麽呢?”柳夫人看着兒子連夾兩筷子大蔥,皺起眉頭。

柳憶搖搖頭,吐掉嘴裏大蔥。

柳夫人趁機對着丈夫猛使眼色,柳将軍低頭扒飯,沒個反應。

柳夫人眯起眼睛,惡狠狠踩丈夫一腳。柳将軍這才擡起頭,看看夫人,又看看兒子。

“小憶,你爹有話跟你說。”柳夫人對着柳将軍繼續使眼色。

柳将軍終于領悟:“對對,小憶啊,咱父子倆很久沒一起喝兩杯了,趁今天高興,不醉不休。”

“別了吧,爹就您那酒量,回頭娘又要怪我。”柳憶可憐巴巴地看着柳夫人,滿臉無奈。

“不怪不怪,你快陪你爹喝幾杯。”柳夫人一反常态。

柳憶嗅到絲詭異氣息,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倆人該不會聯合起來,打算勸他逃婚吧?好在酒過三巡,他們也沒提逃婚的事,只是抓着另一件事不放。

“小憶,爹對不起你,你連心儀的人都沒有。”柳将軍邊說邊看自己夫人。

“我沒喜歡的人,這跟您有啥關系啊?”柳憶莫名其妙。

柳将軍沒答上來。

“怎麽沒關系,要不是為我們,你哪用委屈求全,嫁給世子?不嫁給世子,那不就還有機會,碰到心儀的人嗎?”柳夫人瞪丈夫一眼,決定親自上陣。

說完,她仰頭又飲一杯,對柳悅擺擺手:“小悅,你先回房,我們三個再多喝一會兒。”

等柳悅離開,柳夫人才幽幽開口:“小憶啊,我可憐的兒,你都還沒動過凡心,感受過情愛,就要…”

柳憶這下确定,他娘這是喝多了。

柳夫人紅着眼睛,摸摸柳憶頭頂:“剛出生時,你頭還沒有娘手掌大,一轉眼都要大婚了。”

柳憶垂下眼睛,沒接話。

“娘真是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啊。”柳夫人越說越激動,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柳憶覺得不太對勁,悄悄擡眼看她。

“你跟娘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柳夫人又愛憐地拍拍柳憶肩膀。

柳憶連忙搖頭。

“真沒有?”柳夫人唉聲嘆氣,“我可憐的兒啊,都二十一了,連喜歡的人都沒有過,都沒有過。”說完,她當真流下淚來。

跟醉酒的人沒理可講,眼見柳夫人有越哭越兇的趨勢,柳憶試探着問:“是不是我有過喜歡的人,您就不哭了?”

柳夫人點頭。

柳憶扶額:“那行,您別哭了,我有過喜歡的人。”

柳夫人果然制止眼淚:“是哪家姑娘?”

連這人是誰都不知道呢,還哪家?然而話已出口,想反悔也晚了,柳憶只能含糊地搖搖頭。

“不知道啊?”柳夫人想了想,“長得好嗎?”

柳憶下意識點頭。

“怎麽個好看法?”柳夫人不依不饒。

柳憶沒吭聲。

柳夫人滿臉疑惑,眼睛一橫:“你是不是騙娘呢?怎麽連心上人容貌都形容不出來?”

沒有的人,要怎麽形容?可是不形容,今天這關,怕是過不去。柳憶搜腸刮肚半天,還真想到個場景。

他一邊默念罪過罪過,一邊心虛地開口:“明眸皓齒。”

“就不能再詳細點?”柳夫人追問。

“就,白衣飄飄?膚若凝脂?”柳憶暗中觀察柳夫人神色,回憶着腦海中畫面,再接再厲,“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柳夫人頓時來了興致:“我兒子喜歡的姑娘,定然差不了,那人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落落大方還是溫婉可人?”

皇親國戚,說小家碧玉肯定不合适,但再美也是一男的,閨秀兩個字,真說不出口,柳憶遲疑道:“大,大家吧?”

“大家閨秀好啊。”柳夫人說完,再次面露疑色,“可是,你是在哪見到的這姑娘?”

這是沒完了嗎?總不照實說是在太學門口吧?柳憶編不下去、求救般看向柳将軍。

柳将軍手抖了抖,灑點酒出來。

“問你話呢,看你爹做什麽?”柳夫人強勢拉住柳憶,“你在哪見的那姑娘,莫不是一見鐘情?”

柳憶硬着頭皮嗯一聲,再次偷瞄柳将軍。

柳将軍神色凝重,顫巍巍遞給柳憶杯酒:“兒,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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