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一個勁兒往床榻努力
“主子,您是懷疑三皇子通敵?”夜一詫異地朝前傾傾身子,壓低聲音。
“不單懷疑他通敵,我甚至懷疑,他和齊王的死,脫不了幹系。”柳憶聲音很低,去抓瓜子的手,遲遲沒有落下。
夜一若有所思:“說到齊王,主子先前吩咐去查,屬下近日聽見些事情,不知道和齊王舊事,有沒有關系?”
柳憶頓時坐直身體。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夜一抓抓腦袋,“就是皇上近日将齊王铠甲拿出來擦拭,恰好大人被召入宮,曾看到铠甲裏側,有深褐色痕跡。”
深褐色痕跡是指什麽,柳憶心知肚明,只是為何铠甲裏面,會有陳年血漬?柳憶放下瓜子,拍拍手,在自己腋下比劃兩下:“痕跡是在這附近?“齊王寶甲刀槍不入,裏面染上血跡,最大可能,是高擡手臂禦敵時,順着胳膊腋下溜進去的。
誰知夜一卻搖搖頭,比劃兩下心口位置,粗粗畫個範圍:“屬下偷聽大人描述,仿佛是這裏。”
看着夜一圈過的大片位置,柳憶微微一愣,眉頭緊鎖。
怎麽可能?铠甲裏沾染血漬的部位,竟是心口?可是按照先前消息,并沒人提過齊王誘敵離開時,胸前曾受過傷。
如果說這血不是齊王的,那難道是太子的?畢竟穿過這铠甲的,就只有齊王和太子兩個人。
心口受重創,染出大片血痕,絕非小傷,太子要真受過這傷,消息肯定要傳出來,但太子毫發無傷,就說明這血,肯定不是太子的。
按照太子心性,逃命時候,寶甲必不離身,然而這血漬,卻又不是太子和齊王留下的?
柳憶默默抓把瓜子,嗑上一會兒,抿抿嘴,想到幾種可能,最終搖搖頭。
也許這血漬早先便有,并非最後一役染上的,如果真是這樣,倒是能說得通,所以等下還是要問問齊簡,看他對那铠甲裏的血漬,有沒有印象。
想到要在小霸王龍面前提齊王,柳憶煩躁地把拉幾下瓜子殼,胳膊幅度太大,不小心将瓜子罐子撞翻。
“主子?”夜一莫名其妙看着他,試探着問,“主子在發愁?屬下能不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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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憶拍拍他肩膀,搖搖頭:“對了,之前我拜托你留意軍私走向,你可聽到什麽消息?”
說到這事,夜一也深感奇怪。
先前隴南大捷,繳獲批軍私,因那批武器形制奇特,便運回朝裏。而負責暗中查找軍私來源的,便是府上那位大人,按理說東西擺在那裏,來源應該好找,可怪就怪在,這東西,還真就尋不到出處。
甚至都不知道羌狄是買來的,還是搶來的。為這事,大人被皇上訓斥幾次,可無論他怎麽帶着手下探查,都一無所獲。
“你是說,那批東西,形制奇特,且用的材料,也算不得好?”這個情況,柳憶先前還真不知道。賣出去的武器,用的卻是邊角料?且形制也較常用的,更為別扭一些?
按這麽看,賣掉武器的人,是不希望羌狄獲勝的,且這人有着通敵渠道,知道怎樣能将武器賣出去。
所以,有沒有可能,這人和當初陷害柳家通敵的,真是同一個人?幕後黑手,會全是華瓊嗎?那齊王的死,是不是也是他?
柳憶邊撿瓜子,便思索,将瓜子全撿回桌上後,他小聲道:“你回去試試看,能不能給你們大人背地透幾句話風,說說三皇子壞話?”
夜一愣了愣:“這?”
“放心,不是讓你坑你們大人,他是個好官,我這也是正好有這麽個猜測,就想勞煩他去查查看。”
夜一想想,認同這個說法,卻還是有點困惑:“可是西邊和北面,三皇子真能将手,伸那麽長?”
“長不長的,總要查查才知道。”柳憶微眯雙眸,目光狠戾,“如真是他,通敵之罪、私售軍需、陷害忠良,三罪并罰,千刀萬剮也不算過。”
老太監抱着一疊奏折,小心翼翼放在案幾上。
皇上撩起眼皮看看,問了個時辰,聽完回答,他抿口茶,放下茶杯:“那幾位可是快到了?”
“應該快了,半個時辰前去請的。”老太監識趣地将茶杯撤下,低頭垂手站在一旁,安靜得讓人不自覺将其忽略。
皇上看會兒奏折,嘆口氣:“肱骨之臣,如今也只剩下那麽兩三個得用的。”
老太監小聲應着,也嘆口氣。
皇上擡起眼皮,看向他:“你也算是随着朕一路走來的,那時候再險再難,咬咬牙也就挺過來了,誰知道,老了老了,卻還要被兒子們算計?“老太監眼觀鼻鼻觀心,這次幹脆連應和都不應和了。
不多時,幾位大臣被引入殿內,請完安後,皇上顧念他們年老體弱,特許賜坐“今兒個,将你們叫進宮,也沒什麽大事,只是我們君臣間,說幾句體己話。”皇上示意搬來邊幾,又親自看着老太監給他們上茶。
見茶放在邊幾上,沒一個人敢動手去端,皇帝眼皮耷拉下來,率先喝口新上的茶:“你們果然是朕身邊的老兒人,謹記着君臣之道,半步不肯踏偏。”
聽他這麽說,幾位大臣都在心裏喘上口氣,看來皇上今天,真不是來找他們其中某個問罪。
“下面朕說的話,你們只管聽着,聽完後暢所欲言,朕絕不怪罪。”皇上放下茶杯,聲音蒼老低垂。
“朕子嗣稀少,堪用的,更是只有華琮和華瓊兩個,其中華瓊年長,又是皇後所出,早些年便立為太子。”
說完這話,皇上停頓許久,用渾濁目光盯着下方三位大臣。
“可是當年齊王的事情,和他多少撇不清關系。”目光從大臣們身上收回,皇上改成望向窗外。
齊王性子,自己了解,如果說他冒進貪功,滿朝文武裏,便沒有不冒進貪功的人了。且他駐守北方那麽些年,大大小小的仗打過無數,為何只有這一場,太子一去他便冒進貪功到折兵損将,險些全軍覆沒?
這裏面的緣由,皇上怎會不明白?正因為明白,所以多少次看見太子,都險些壓不住怒火?
然而,人死不能複生,就算真将事情理順,狠罰太子又有什麽用?只不過讓皇室再次蒙羞,給他人添上些笑柄。
為了護着自己的兒子,齊王不惜殒命,想來,為了自己和皇室榮耀,他泉下有知,也不會計較虛名。
那些年風裏雨裏,他又有何時,真的在意過名聲榮耀?皇上垂下眼眸,陰沉目光下,隐約浮現絲絲哀傷。
然而哀傷轉瞬即逝,他随即擡眼,繼續道:“好大喜功這毛病,華琮早就有,好在經過齊王之事,他收斂不少,心性仿佛也沉穩了些,然而朕萬萬沒料到,他心性沉穩的同時,心也大起來。”
幾個大臣大氣不敢喘,一個個盯着腳尖等下文。
皇上話鋒一轉:“華琮是這樣,華瓊也不見得好到哪裏。這些日子,朕批折子,看到個奇怪的事兒,說是先前隴南繳上來的那批兵器,仿佛和華瓊也有些關聯。”
說完太子,居然又提到三皇子?幾個人不知道皇上究竟要說什麽,沒人敢擅自接話。
“不只他們兩個,還有齊簡,也不讓朕省心。”皇上嘆口氣,眉頭緩緩蹙起來。
怎麽連齊王世子,都牽扯進來了?在座三人,都是追随着皇上和齊王拼過命流過血的,自然将齊王能耐人品看在眼裏。
要不是因着皇上和齊王的那層關系,其中有兩位,更是差點和齊王結拜異性兄弟,齊王品行高貴,他的兒子想來也不會差,怎麽皇上會突然這麽說?
皇上皺着眉頭,沉默片刻,又嘆口氣:“齊簡也是,不讓朕省心,你們瞧瞧,他一天到晚,幹得都叫什麽事?”
啪的一聲,皇上抽出本密折,拍在桌上。
老太監連忙上前,捧起折子遞給為首的大臣,那人看完,皺着眉将折子往下遞,等三人都将秘折看完,臉上不約而同,露出詫異神色。
“你們想不到吧?朕也想不到。”皇上從老太監手裏接回奏折,又看一遍,“誰能想得到,齊王那般人品,兒子竟會如此胡鬧?”
三人尴尬地低着頭,時不時抹兩把冷汗。
“你們看看,這也是世家公子能說出的話?”将密折重重扔回桌上,皇上喘半天粗氣,喉嚨呼呼作響。
端雅無雙的齊王,生下的兒子,怎麽會這樣?想到探子報上來的齊府情況,皇上一口氣卡在喉嚨,又喘咳半晌。
自己兩位兒子,為皇位争鬥不休,滿朝風雨飄搖,在這種時候,齊王兒子不理政務、不理軍務,不想着如何為朝廷效力、為自己分憂,卻在一個勁兒往床榻上努力?
甚至稱病幾次曠掉早朝,都是因為留戀床褥溫存,溫柔鄉裏不願起身?
還有之前,皇後多次為其賜妾,都被齊簡找各種理由拒掉,後來,他幹脆直接往禦前一跪,說什麽他和柳憶一生一世一雙人,硬要給他賜妾,便是逼他們雙雙殉情。
皇上緊眯雙眼,将茶杯狠狠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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